葛亚杰
摘 要: 近四十年的稷下学宫研究成果丰硕,是稷下学的有力组成部分。研究内容可以概括为稷下学宫本论、稷下学宫的教育和稷下人物的考证三个方面。随着研究的持續深入,呈现出了考古发掘和传世文献相结合及新视角和新思路相结合的特点。
关键词: 稷下学宫 稷下学 教育 稷下人物
稷下学宫是战国诸子百家争鸣的中心,也是当之无愧的文化中心,对后代的影响极为深远。后人遥想稷下,无不为大师荟萃的场景和智慧碰撞的火花而心生神往。司马光倾慕稷下风流,更撰《稷下赋》盛赞云:“齐王乐五帝之遐风,嘉三王之茂烈;致千里之奇士,总百家之伟说。于是筑钜馆,临康衢,盛处士之游,壮学者之居,美矣哉!”(四部丛刊《温国文正公文集》卷第一)关于稷下的研究,也是古已有之,自《荀子·非十二子》《庄子·天下篇》开始,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从概念的内涵和外延上看,稷下学宫的研究应属于稷下学的一部分。蔡德贵《稷下学研究》认为:“稷下学宫是战国时期的一个文化中心,设于齐国都城临淄稷门之下,它是战国时百家争鸣的主要场所。稷下学就是该学宫内百家之学的总称,它研究的对象就是稷下先生,包括他们本人的著作和后人对他们所做的零星记载和研究。”①(17-20)其将稷下学宫概括为文化中心和证明场所,将稷下学概括为对稷下先生及学术的研究。从学术发展的现实和需要来看,稷下学越来越具有多元化和开放性的特点,是内核明确精深而外延相当广泛的专门的学问。稷下先生及学术的研究,是稷下学的核心部分,除此之外的稷下文献、稷下文化、稷下学宫、稷下教育、稷下考古、稷下哲学、中西比较等内容应加入稷下学的外延之中,如此方能适应日益扩大的稷下学研究对象的需要,有利于建立完整的稷下学研究体系。作为稷下学的一部分,稷下学宫的研究除了作为运行地点外,参与主体、组织结构、运行机制、办学理念、教育特点、文化风气、后世影响等内容日益引起人们的兴趣,由单一的地点研究扩展到多维领域的综合研究,呈现出宏观总揽与微观探究并存的特点。
进入二十世纪,现代稷下学的研究是将稷下学视为诸子百家的一支开始的。钱穆②(215-217)、郭沫若③(387)等著作中已涉及稷下学宫的组织、建立、规模与教学情况。对稷下学的大规模体系化研究,以1981年胡家聪发表《稷下学宫史钩沉》为标志,近四十年的专著论文层出不穷,极为有力地推动了稷下学研究的发展。较有代表性的专著,如张秉楠《稷下钩沉》是对稷下学的学宫、人物、议论三方面的文献汇编,注释详尽扎实。刘蔚华、苗润田《稷下学史》是稷下学研究史的奠基之作和里程碑之作,总结式的概论和深入的专论相结合,从稷下学概述、稷下诸子、稷下文献三方面确立了稷下学的基本研究框架。胡家聪《稷下学宫与黄老新学》是对稷下学的深层研究,注意到了各学派的相互融合与吸收。白奚《稷下学研究——中国古代的思想自由》在整个中国古代学术、思想和社会政治的宏大视野下,以稷下学术为主要研究对象,关注不同历史阶段和背景下不同学派的横向影响联系和纵向发展脉络,是研究稷下学术具有较大影响力的著作。上述著作皆有论述稷下学宫的部分。蔡德贵《稷下学研究》曾综述稷下学宫的相关研究成果①(17-21),然近四十年已过,成果迭出,似仍有综述与总结的需求。鉴于专著、论文较多,现就热点问题简述如下。
一、稷下学宫本论
这里的“本论”指的是作为地点和场所的稷下学宫的建立、位置、发展阶段、性质、功能等基础性与概论性的信息的辨析与考证。
稷下学宫建立、兴盛的社会背景与原因。白奚认为齐国的以国养士和齐桓公啧室之议的传统是稷下学宫建立的重要原因,稷下学宫是应田齐政权的政治需要建立的④(22-24、33)。李慎典从人才路线和用人传统着眼,认为稷下学宫建立的直接原因是“啧室之议”的制度,更深层次原因是齐国自始以来的“尊贤尚功”的用人路线⑤(12-13,11)。刘蔚华、苗润田从经济的繁荣、社会政治的变革、思想文化的必然三个方面全面而系统地阐释了稷下学产生的背景(实质是稷下学宫建立的原因)⑥,认为:在经济上,齐国有丰富的鱼、盐资源,有发达的商业和手工业,齐国历代统治者推行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改革为稷下的繁荣提供了物质基础;在政治上,新兴的地主阶级纷纷推行“变法”,选官制度发生了重大变化,田齐统治者有着富国强兵、一统天下的迫切需要;在思想上,春秋战国剧烈的社会变革引起了人们思想、观念的剧烈变革,齐国有着尊贤养士的文化传统,更重要的是齐国统治者开放的文化政策⑦(21-36)。之后学者们论述相关问题,基本上延续了刘蔚华、苗润田的思路,或基于其中一端,或立足此三方面。白奚分析了稷下学宫产生的历史文化大背景,从自然条件和经济、政治、文化角度具体分析了稷下学宫在齐国产生的原因⑧(1-26)。蔡德贵认为孔子教育思想的传播、书籍和传写方式的变革及自然科学的发展,促进了稷下学者思想的活跃,衰落的原因是齐王采取了不利的政策及士阶层本身的流动性⑨(57-62)。张杰从田齐角度深入分析了创办稷下学宫的原因,认为主要包括争取士人民心以巩固统治、为代齐制造政治舆论、为富国强兵寻找治国方案三个方面⑩(50-55)。李健胜认为,稷下学宫的兴衰与田齐君主的好恶有直接的关系,希望取得士人好感,利用士人的话语权力以引导社会舆论,取得政治优势{11}(28-31)。季中也认为稷下学宫与齐国君主的好恶关系甚大,稷下学宫不具备独立的学术机制,稷下先生的身份不具稳定性,所起的作用不具长效性{12}(28-33)。
稷下学宫的建立时间基本上已达成共识,即在齐桓公田午之时,依据的材料多是徐干《中论》的记载。此外,也有学者提出不同观点,如孙开泰认为“稷下学宫当创建于齐威王初年”{13}(26)。又如张富祥认为稷下学宫非为专指,而是齐国太学的通称,是因齐国太学设于棘邑而得名,后来搬至临淄稷门,其名仍沿用不变,如此也就没有是否创建的问题了{14}(8)。
稷下学宫的位置,多数论文及著作引述时采用“齐城西门”的记载,即稷下为齐都城的西门,稷下学宫设在稷门之外。由于考古的发掘,稷门及稷下学宫的位置更加确定。齐国都城有大城和小城,群力认为稷门为齐故都大城的南门{15}(45-54)。董治安、王志民也持此观点,认为“稷门应是齐城之南门”{16}(24)。也有观点认为,稷门不是小城的西门,而是大城西墙北起第一座门,稷下学宫即坐落于此,稷下学宫之客舍当在邵家圈村西南隅{17}(79-81)。张光明认为稷下学宫是在小城西北门{18}(50)。刘文熙、张龙海认为,小城西门外坐落着稷下学宫的中心建筑,稷下先生的住所可能分布在自南至北由小城西南至邵家圈以南的广泛区域{19}(87-89)。曲英杰认为稷门原是大城南苑西门的名称,田氏代齐之后大城南苑西门毁,小城南垣东门承袭了稷门之名,稷下学宫因为在原大城的稷门方位之下而得名{20}(83-105)。
稷下学宫的发展阶段,胡家聪总结为三个时期:桓公、威王时期的创建;宣王、湣王时期的兴盛;襄王、王建时期的衰亡{21}(25-33)。这三个时期,学界基本上已经达成共识。也有文章突出了稷下学宫的兴盛期,认为齐威王时是发展的第一个黄金期,齐宣王时是全盛期,齐湣王时是强劲保持期{22}(33-36)。也有观点将稷下学宫的兴衰划分成了六个阶段{12}(28-33)。此观点实质上是“三阶段说”的进一步细化。
稷下学宫的性质是经久不衰的讨论话题。郭沫若认为“似乎是一种研究院的性质,和一般的庠序学校不同”{23}(157)。胡家聪认为是齐国最高学府,有着明确的学则,招徕稷下先生和稷下学士,在百家争鸣的环境中培养学生的思辨能力{21}(25-33)。刘蔚华认为稷下学宫具有多重性质:首先是“齐田氏创办的一个有组织、有聘任、有俸禄的学术研究机构”,是“我国历史上最早的多科性的研究院”;其次是“齐国君主的询议机构或智囊团”;再次是“一所高等学府”;最后“似乎还具有学会的性质”{24}(21-24)。蔡德贵认为稷下学宫是辩论场所、教育和学术中心,是一所可以容纳千人的大学堂{25}(26-29)。郭沫若、胡家聪、刘蔚华、蔡德贵的概括为稷下学宫的本质定下了几种基本思路,其中尤以刘蔚华的概括最全面,后世的定义基本延续刘氏的思路而来。在后出的著作中,刘蔚华、苗润田将之进一步概括为学术研究中心、田齐政权的思想库、培育人才的場所、文化交流中心四种⑦(8-16)。张创新认为稷下学宫是我国古代的智囊团{26}(94-97)。白奚认为稷下学宫具有政治性和学术性的双重性质{27}(22-24、33)。有的学者试图分析出稷下学宫占主导地位的性质。赵发中认为,稷下学宫除了议政机构和高等学府之外,官学是最重要的的性质{28}(19,87)。于孔宝分析了稷下学宫作为文化中心的表现,除政治、学术、教育等中心之外,还是科技传播中心与图书资料中心,认为稷下学宫中的图书资料包括齐国的官书、齐国先贤的著作、稷下先生及当时思想家的著作{29}(13-22)。蔡先金、赵海丽认为,稷下学宫的基本细胞是由各家学派构成的私学,是一个“自律松散式组织系统”,其中存在师徒式自律学团和松散型学团两种团体{30}(5-11)。
稷下学宫的功能与作用与性质紧密相关。王志民认为,稷下学宫有着政治功能、学术功能、教育功能等多重社会功能,政治上稷下先生直接参加齐国的政治活动,有着浓重的政治色彩和明确的而政治目的。学术上他们的著作旁征博引,但都针对现实。在教育上有着一般意义上的校舍,开展常规化的教学活动,独特的教学特点表现在学生自由择师、老师自由讲学、教学为政治服务、学研结合的四个方面{31}(32-36)。此观点是稷下学宫功能相当全面且深入的概括。白奚将学术和政治的两种性质细化为三种功能,分别是“‘不治而议论之所”、学术功能和政治功能。他认为稷下学宫的政治功能表现在议政和咨询、培养人才和推荐官吏、出使他国、制造政治舆论等方面,学术活动表现在著书立说、讲学授业、期会证鸣等方面⑧(55-66)。张杰认为,稷下学宫对田齐兴盛所起的作用有制造政治舆论、预备政治咨询、参与处理政务等{32}(50-55)。王志民认为稷下学宫以教育功能为主体,主要表现在:其一,具有大学的基本要素和条件,如宏大的校舍和优越的基础设施,有系统化的管理和规章制度;其二,集学术、政治、教育为一体,以学为主;其三,游学为主{33}(36-41)。
智库研究与稷下学宫研究相结合,是新兴的研究热点。任恒认为稷下学宫能为当代中国高校智库的建设提供经验,如保持智库独立地位、健全人才旋转门制度、畅通智库建言渠道、培育智库思想市场、创新高效智库管理模式等{34}(209-218)。王志民认为,稷下学宫为智库建设的启迪在于:一是以特殊政策招高端人才;二是抓重大问题,献有用之策;三是搞深入调研,提明确主张;四是做系统论述,有哲理基础;五是讲艺术技巧,让对方信服{35}(1-11)。
关于稷下学宫的特点,王志民认为,稷下学宫的文化特点表现为社会功能的多重性、学术的综合性和组织的开放性{31}(32-36)。于孔宝认为稷下学宫有两个显著特点:一是求实务治、经世致用,二是学术自由、百家争鸣{36}(37-42)。胡家聪认为,兼容百家的开放性和学术争鸣的现实性是稷下学术的两大特点{37}(31-33)。
除此之外,还有稷下学宫与其他学术方向的研究。齐学与鲁学是特色鲜明的两种地域学术文化,蔡德贵认为,在稷下学宫,齐学和鲁学得到了融合,并分析了融合的原因{38}(13-17)。
稷下学宫的文化传统也深刻影响了后代的不同领域。杨硌堂以明清时的著名文人画家高凤翰为中心,研究了稷下学宫的文化传统对中国艺术及明清胶州书画名家的影响{39}(18-22)。在用人机制上,季中认为,稷下学宫的兴衰有着五个机制意义的启示意义,包括人才选择、人才激励、人才流动、人才储备、人才约束{12}(28-33)。张达深入研究了稷下学宫的文化机制,认为即为“不治而议论”,稷下学宫实行“学者核心制”,以学术著述和论辩为主,不忽视议政{40}(120-123)。
二、稷下学宫的教育
随着现阶段教育的发展,稷下学宫在办学、教育方面的意义日益凸显,学者们纷纷将目光聚焦到了稷下学宫与教育的互动上,总结稷下学宫教育的经验,发掘稷下学宫的宝贵教育遗产及对现实教育的意义,成为一时的研究热点,以之为主题的论文蔚为大观。学者们从教育主体、教育特点、教育原则、组织形式、学风传统、人才吸引、后世启示等方面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研究。
二十一世纪以来,学者们对稷下学宫的办学多从两方面论述,一是稷下学宫的办学特色,二是稷下学宫的办学特色对当今的启示。陈兴强认为,稷下学宫的办学特色表现在“不治而议论”的办学宗旨、管衙风气的相对淡薄、自由活跃的学术风气等{41}(157-159)。徐媛媛、金维才认为,稷下先生的优厚待遇在当今的启迪意义是尊重知识、尊重人才,提高知识分子待遇{42}(33-35)。樊继轩用现代大学的职能结构和组织结构模式对稷下学宫进行分析,认为稷下学宫有着类似于现代大学的分权组织结构和学科结构等内在特征{43}(23-28)。马勇、杨亭亭从宏观上总揽了稷下学宫对当代高等教育的价值,认为稷下学宫有着固定的教学地址,在中国高教史上首次拥有雄厚师资与充足生源两个办学主体要素,制定了以《弟子职》为代表的完善的学生管理制度;在教育思想上,有着学术自由、办学自主的办学特色与风格。在管理上,稷下學宫的启示在于将举办权与办学权相分离和把办学管理权赋予有影响力的稷下学者;在教学上,在于期会制与辩论{44}(48-51)。陈强从道德和学业两方面总结了稷下学宫的学校教育,从学生管理规范化和学风建设总结了稷下学宫的学生管理,认为稷下学宫学生教育与管理的现代价值在于创新教育内容和方法、确立学生的教学主体地位、鼓励学术创新、以科学的规范的信息化方法管理学生、构建和谐师生关系等{45}(35-38)。王志民从学术史和教育史的高度,以全新的视角和进路,全面而深刻地论述了稷下学宫的教育与学术的结构与制度、传承与革新、地位与意义,突破了固有思路的泛泛而谈,如论述稷下学宫对官学的传承与创新,特别是将稷下学宫与孔子私学相比较,尚属首次,以扎实的分析做论据根基,从四个方面论述了稷下学宫对孔子私学的发展与超越{33}(36-41)。
有的学者挖掘稷下学宫的师生关系以对照古今。尊师重道是我国文教的优良传统,稷下学宫对尊师重道传统的传承有着重要的意义。刘捷认为,稷下学宫的尊师重道表现在稷下先生社会地位高、学术自由、不治而议论三个方面,稷下学宫的办学在尊师重道传统上有着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尊师重道的典型代表是荀子{46}(17-22)。
学风是教育机构精神内核的固化和精华。于孔宝认为稷下学风的特点有关心时政、积极入世、自由辩论、百家争鸣、取长补短、融合发展等{47}(115-120)。李华将稷下学风理解为崇尚谈辩,认为齐人的好辩风气与稷下学宫所实行的鼓励议论谈辩的政策影响了孟子对论辩的选择、论辩的技巧和论辩的风格{48}(127-132)。
有的学者以全球化的大视角,将稷下学宫与世界其他著名古代学府进行比较与考察,普遍认为稷下学宫应在世界古代教育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某些方面甚至长时段遥遥领先。刘莉从横向与纵向比较了稷下学宫与柏拉图学园在背景、性质、功能、特点方面、东西方融入性影响的异同,认为二者各有千秋{49}(24-26)。马勇、杨亭亭将稷下学宫与西方大学相比较,认为稷下学宫在培养人才、研究科学和服务社会的三大职能上,比欧洲大学早了十五个世纪。在学术自由思想发展上,马勇、杨亭亭认为,当代高等教育倡导的学术自由人们都推及德国柏林大学,然而稷下学宫的学术自由思想和行为的发展表现比柏林大学早了两千年{44}(48-51)。
《管子·弟子职》作为保存较完整的稷下学宫的学则,是研究古代教育管理规范和教学准则的宝贵资料,引起了学者的重视。有学者将《弟子职》与尊师重道联系起来。陈强对《弟子职》进行了深入研究,多角度多主题发表了一系列论文。认为稷下学宫从学生教育到学生管理,都有对现代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指出了《弟子职》作为稷下学宫的学生守则对于管理的重要性{45}(35-38)。将《弟子职》丰富的教育和管理经验总结为“三以律”,即以“德”为先、以“师”为重和以“生”为本,对当今高等教育研究有着十分重要的借鉴意义{50}(52-54)。从范式角度探讨了《管子·弟子职》作为学生教育与管理的规范对后世的意义,认为稷下学宫的规范化管理是以“以生为本”为理念的,具体分析了课堂教学、第二课堂教育、日常生活管理三方面的范式内容及意义{51}(40-42)。
三、稷下人物的考证
稷下人物是稷下学宫运行的主体人群,也是稷下学宫成为百家争鸣的学术中心的重要原因。如果说稷下人物的学术是核心,人生经历与交游等是外围的话,那么这里拟对稷下人物与作为机构的稷下学宫的互动及稷下人物的人生经历和交游等尝试做出评述。至于稷下人物的学术,则是稷下学的核心内容,需要独立专文进行评述。
有关稷下人物总体特点的研究。尹占群认为,稷下人物有两个显著风格,一个是“不治而议”,一个是“无恒产而有恒心”。对两种风格进行了严厉批判,认为“不仕而议”背离了士阶层的初衷,“无恒产而有恒心”经过一系列因素的层层放大,甚至导致了轻视经济生活、轻视工商、轻视科技的不良意识{52}(24-26)。有学者聚焦于稷下先生的身份问题。陈阵认为,稷下先生只是学者,不应把齐国灭亡的罪责归咎到它们身上,而稷下先生的无用之学是与要求功利性和即用性的古代社会相矛盾的{53}(18-23)。关于稷下人物的社会地位,李健胜认为,稷下先生的社会身份模糊,群体内部缺乏身份认同,与齐国国君并不是单纯的师友关系,李氏质疑了稷下学士对齐国和整个战国时代的影响{11}(28-31)。付希亮认为,稷下学士也参加了齐威王朝周之事,《尔雅》成书及《司马法》完成都与稷下学士有关,《逸周书》也经过稷下学士的加工{54}(49-52,128)。
关于稷下人物包括哪些人及所属派别的问题。钱穆《稷下通考》附《稷下学士名表》有淳于髡、孟轲、彭蒙、宋鈃、尹文、慎到、接子、季真、田骈、环渊、王斗、兒说、荀况、邹衍、邹奭、田巴、鲁仲连及其国籍、年世②(215-221)。然其认为“孟子在齐为卿,有官爵,明不与稷下为类”②(220)。除此之外,还有淳于髡、宋鈃、尹文、慎到、接子、荀子、鲁仲连等的单独考证。钱穆的考证是相对较早的稷下人物群体的研究。金德建认为宋钅开、尹文不属于稷下学派{55}(28-33)。胡家聪将稷下先生和稷下学士分为三类,一类是待遇优厚但不以管理身份参与政事的有名命学者,如淳于髡、田骈、环渊等七十六人,给与上大夫;一类是除淳于髡、田骈、环渊等七十六人之外的稷下先生,没有上大夫和宏伟宅邸,住在学宫之内,从事教学和著述等活动;一类是在学宫学习的稷下学士,食住在学宫之内,跟随老师学习{21}(27-28)。孙以楷将稷下人物分成了儒家、道家、黄老学派、阴阳家、名家、纵横家、兵家六类,除兵家无具体人物外,其他五类都列举了囊括的所有人物,儒家有孟子、颜斶、王斗、田过、列精子高、匡倩、能意、闾丘先生、孔穿、徐劫、鲁仲连、公孙谷,道家有环渊、接子、季真、黔娄子、告子,黄老学派有慎到、田骈、彭蒙、尹文、宋钅开、唐易,阴阳家有邹衍、邹奭,名家有尹文、田巴、儿说,纵横家有淳于髡{56}(35-39)。孙氏将尹文既归于道家又归于名家,人数比钱穆又增加了十名。孙开太对孙以楷的某些观点提出批驳,认为匡倩、徐劫、闾丘先生列为稷下先生的证据不足,《孙膑兵法》也不是稷下先生整理的,《子晚子》可能是其本人所著{57}(80-83、79)。龚维英辨析了稷下先生中是否有墨者,认为早期墨者不可能参与稷下学宫;在前四世纪墨家分裂成南北两派时,少数北方墨者有可能加入稷下;后期墨者有可能名列数量较多的“稷下学士”中{58}(56-58)。刘蔚华、苗润田《稷下学史》第二编“稷下诸子”部分从生平、著作、哲学观点、政治观点、思想观点、人物关系等,研究了包括淳于髡、孟子、邹衍、宋鈃、王斗、颜斶、慎到、田骈、环渊、季真、接子、尹文、儿说、田巴、屈原、荀况、鲁仲连十七个稷下人物,是全书的主要部分⑦(63-319)。周斌认为,慎到可能略长于孟子,孟子在齐威王和齐宣王两次到稷下,都与慎到会晤{59}(57-58)。白奚总结了淳于髡、彭蒙、告子、接子、环渊、兒说、田巴、颜斶、鲁仲连、邹奭的经历、学术思想和生卒年⑧(68-75,304)。孟天运认为淳于髡是杂家的创始人,杂家是独立的学派,产生于稷下学宫{60}(85-87)。
也有对某个稷下人物与稷下学宫的关系研究。
如淳于髡。淳于髡的身份有“家奴”“債务奴隶”“巫而婿”等八种说法{61}(56)。蔡德贵从时代、政治倾向和思想三方面考察,认为荀子与淳于髡存在师承关系,荀子是淳于髡的弟子{62}(69-72)。赵蔚芝认为,淳于髡是司马迁提名介绍的七名稷下人物当中特殊的一位,他擅长隐语、铺陈,语言诙谐,不是一位思想家,而是一位文学家{63}(69-72)。王尊认为,淳于髡是稷下道学的突出代表和中心人物,总结了淳于髡的政教业绩:一是在齐威王即位之初,淳于髡即发表了有力的政教作用;二是以淳于髡为中心的稷下道学,团结士人,进荐良臣;三是淳于髡为齐国进行了一系列外教活动;四是坚持以稷下道学来主导稷下论坛{64}(60-64)。裴登峰认为,淳于髡与孟子论“礼”,其时为孟子初至齐的公元前338年前后{65}(66-70)。广少奎认为淳于髡地位由贱及贵的原因是齐国优良的文化传统,分析了类似淳于髡由贱而贵现象的历史意义{66}(15-19、28)。王绪霞分析了淳于髡的性格与经历,认为这是他选取与诸子截然不同的道路的主要原因,淳于髡应是州国姜姓或杞国姒性的后裔{67}(183-192)。
如环渊。环渊与历史上的范蜎、关尹、尹文的关系一直是学者关注的焦点问题。周立升认为,关尹和环渊非一人,环渊有多个异称如范娟、范环、娟嬛、蜎渊、便蜎、便嬛、玄渊,涓子即是娟嬛,年世当在齐宣王、湣王或下及襄王之时{68}(27-29)。吴光认为环渊非它嚣、范环、范蜎,也不是关尹,环渊即为蜎渊。其辨析了黔娄子、告子、唐易子不是稷下道家{69}(31-36)。刘润田、苗蔚华认为,环渊非蜎渊、蜎子、涓子、便娟、蜎环、蜎渊、玄渊、关尹。范蜎为环渊的可能性,很值得怀疑。蜎子是齐景公时人,与环渊时间相距甚远。涓子也非蜎子。便娟、蜎环、蜎渊、玄渊、并非环渊的音变⑦(191-204)。白奚也认为范蜎或范环不是环渊⑧(71)。高华平认为郭店一号墓墓主即是环渊{70}(32-41)。
如尹文。谢祥皓认为尹文在齐宣王时已经是非常成熟的政治活动家,其时年龄不少于三四十岁。尹文曾与齐湣王论“士”,其时应在五十岁左右。他主要的活动年代应在公元前四世纪中后期{71}(24-26)。蔡先金详尽考证了尹文的行年、族望、交游、士的身份,辨析了相关的文献资料,使得尹文其人的研究豁然开朗{72}(83-92)。关于尹文子在稷下学宫的活动,蔡先金、赵海丽认为,尹文子无论是先生还是老师,肯定有自己的门人弟子,是以自律性学团的形式授徒教学的{73}(5-11)。
如鲁仲连。西德基概述了鲁仲连的事迹{74}(71-72、20)。王德敏、周立升对鲁仲连生平进行了详细考证,辨析了鲁仲连的史料,认为鲁仲连的人生经历分成三部分,分别是:前320年—前300年,鲁仲连少年时曾师事徐劫;前299—前291年,在此期间,鲁仲连三次与孟尝君论辩;前290—前260年,鲁仲连的重要事迹有三:(1)论田单攻狄诚,(2)责难田巴,(3)遗聊城燕将书;前259—前250年。前257年,鲁仲连“义不帝秦”{75}(65-70)。
如邹衍。孙开泰对邹衍生平进行了非常详细的研究,以论文的形式编定了邹衍年谱,是研究邹衍不可缺少的材料{76}(56、55)。
如荀子。宣兆琦、张杰总结了荀子与稷下学宫的关系和相互影响,认为荀子曾三游稷下学宫:第一次是在齐威王、宣王时,荀子十五岁,学习二十多年;第二次是在齐襄王时,荀子为教师,三次成为稷下学宫的领袖,早在齐襄王末年或在齐王建初年离开了稷下学宫;第三次是齐王建时,后离开的原因是齐人的谗言{77}(3-12)。
如田骈。周立升认为,田骈的行事有不治而议论、论士之风度、投奔孟尝君等{78}(20-23)。
稷下人物在稷下学宫的活动是稷下学宫研究的有机组成部分,他们的行为体现着稷下学宫的管理机制和运行形态。关于稷下人物的研究正在向纵深化的方向发展。
总之,近四十年的稷下学宫乃至于稷下学研究是成果较多的时期,既有考古发现,又有文献整理;既有传统领域的深耕,又有新方向的开拓。学者们将稷下学宫与现代教育研究相结合,取得了许多具有意义的成果。当然,在稷下学宫乃至稷下学研究中也存在一些问题,比较突出的有两点,不揣谫陋,以列于下:一是重复研究较多,开创性研究较少。数篇文章就同一问题从类似角度和材料表达相同观点,导致某些已经论述比较全面的问题仍在被反复论述,论者不甚注意学者前辈的研究成果,在后续研究中仍不断表达已经被论述过的观点。如稷下学宫的办学特色,从现有材料的直接总结其实已经相当清晰,仍有文章进行反复简单总结,既无新角度,又无新思路。二是利用传世材料较多而利用出土新材料较少。传世材料记载零散简略,发掘的出土材料不可谓不丰富,然而使用出土材料以研究稷下学宫乃至稷下学的较少,似乎还未有筛选与稷下学宫相关的出土材料的系统性工作,以至于在文献的利用上受到一定的制约。
注释:
①蔡德贵.稷下学研究[J].国内哲学动态,1984(11).
②钱穆.先秦诸子系年考辨[M].上海:上海书店,1992.
③郭沫若.管子集校(三)[M]//郭沫若全集·历史编:第七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④白奚.齐桓公养士与稷下学宫[J].管子学刊,1990(3).
⑤李慎典.“啧室之议”与稷下学宫[J].管子学刊,1994(4).
⑥在论述稷下学宫时,在某些问题上,稷下学宫和历史上的稷下学有着名异而实同的现象,如稷下学宫的建立,其实就代表着历史上稷下学的建立和开始(当然稷下学宫的消亡并不意味着学术史意义上的稷下学的消亡)。一些论著也存在着稷下学宫和稷下之学不加分别的情况。因此,本文在论述时,在此类重叠的领域,也将之纳入稷下学宫的讨论范围.
⑦刘蔚华,苗润田.稷下学史[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4.
⑧白奚.稷下学研究:中国古代的思想自由与百家争鸣[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
⑨蔡德贵.稷下学宫盛衰原因论[J].辽宁师范大学学报(社科版),19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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