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脸

徐全庆

人们常用马脸来形容一个人的脸长，可马脸若与杜三那张脸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据说，杜三一出生，他爹只看一眼，立刻尖叫了一声，两眼一翻，向后倒去。后脑正撞在一个凳子角上，立时死了。

从小就没人愿意和杜三玩。不但不和他玩，孩子们见了他，还远远躲着他，好像他是瘟神。只有母亲疼他。

杜三十二岁那年，母亲死了。

十二岁的杜三还不能养活自己，就讨吃百家饭。

但人们都讨厌他，看到他去，都慌忙关门。杜三就饥一顿饱一顿的。

饿了，杜三就偷，只偷吃的。开始是去别人菜园偷瓜果，或者去人家厨房偷剩饭剩菜，渐渐地，发展到偷人家的鸡鸭吃。

别的小偷夜间偷东西都戴上面罩，杜三不戴。开始也戴过。有一天夜里他去邻家偷鸡，鸡叫声惊动了邻家人，邻家人出来追他。他撒腿就跑，在镇上绕了一圈，回到家时，却见邻家人正在他家门口等他。

杜三奇怪，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那张长脸，面罩能遮住？那人鄙夷地说。

从此，杜三偷东西时再不戴面罩。

就这样，半讨半偷，杜三转眼二十多岁了。地却不会种，他也不想种，任地荒着。

提起杜三，人们就摇头，简直比倪胡还可恨。

倪胡是附近山上的土匪头子，手下一二百号人，时常下山烧杀抢掠。百姓恨之入骨，烧香拜佛求官军剿了他。

真就盼来了解放军的剿匪部队。大小仗打了几次，也没能攻下倪胡的老巢，但倪胡也不敢再下山祸害百姓。

可杜三却我行我素。百姓就骂，解放军怎么不先灭了杜三。

杜三听了就笑，放心吧，倪胡灭了我照样活得好好的。

还真叫杜三说对了。躲在山上的倪胡带着几乎全部人马下山偷袭解放军的驻地，不料却中了计，全军覆没。打了胜仗的解放军也迅速开拔，只留下很少的人驻守。

人们都欢呼剿灭了土匪，杜三也欢呼。杜三还说，剿匪我是立了大功的。听的人都拿白眼翻他。

杜三指天发誓，真的，是解放军说的。

人们就问，你怎么立的功？

杜三其实也糊涂。他们让我穿着解放军的衣服，带着好多当兵的在山下巡逻。一天三次呢，每次都穿不一样的衣服，拿不一样的枪，还有一次是骑马呢。骑马， 你们谁骑过马，还拿着枪？杜三说着，眼斜向天空。

这就立大功了？人们索性不再理他。

但很快从驻守部队传来消息，杜三真的立了大功。部队要开慶功会，还要给杜三戴大红花。

人们就问杜三，你到底怎么立的功？杜三还是糊涂着。

还是部队的人揭开的谜团。部队和土匪一直僵持着，部队攻不上去，土匪也不敢下山，部队就想把土匪困死在山上，毕竟山上粮食有限。可偏偏接到命令，要他们抽调绝大部分兵力去支援另一支部队。必须在此之前剿灭土匪，否则，主力开拔后，倪胡攻下山，后果不堪设想。

可怎么才能诱倪胡下山？带队的徐营长无意中见到杜三后，立刻有了主意。于是就有了杜三假扮解放军巡逻的事。

倪胡一直在山上观察着山下的一举一动，之前也听到了解放军主力要开拔的消息，但他疑心是骗局，还是龟缩在山上。可解放军突然加大了巡逻的力量，倪胡就怀疑解放军主力已经开拔，这是在虚张声势。仔细一观察，每次巡逻的部队装备虽然不一样，但走在前面的都是一个长脸。这说明，解放军连巡逻的人都不够了，只换装备不换人，是同一批人在巡逻，果然是虚张声势。倪胡果断带人下了山，于是就被剿灭了。

没想到你这长脸还起了这么大作用。人们再看杜三时，眼睛里就多了点友善。杜三反而不好意思了，长脸难得红了起来。

庆功会如期召开了，可杜三却没有到场。

人们找到他时，他居然在地里种地。

选自《山西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