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良
毕业于美国柯蒂斯音乐学院,与柏林、维也纳、美国等一流乐团长期合作的钢琴家郎朗,快乐竟源于《猫和老鼠》中那只老鼠杰瑞。用一双小脚弹奏李斯特《第二号匈牙利狂想曲》的杰瑞,将快乐植入两岁的郎朗心中。
与郎朗相似,张汤的快乐,也与一只老鼠有关。据《汉书》载,张汤幼时,父为长安丞。因老鼠叼走桌上的肉,遭父责打。故事奇在幼儿张汤,凭一己之力,捉住了作案元凶老鼠,并有模有样地秉公审判,“汤掘熏得鼠及余肉,劾鼠掠治,傳爰书,讯鞫论报,并取鼠与肉,具狱磔堂下”。
这一幕,被张汤的父亲看在眼里。张汤审鼠,判词如出自办案老手。那时,有没有“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一说,史书无记载,不敢妄猜。有一点可以肯定,从此,张汤父亲决定“遂使书狱”。就是说,张汤的父亲,开始有意让张汤学习法律。
后来,张汤官至西汉掌管全国刑狱最高长官廷尉,确与儿时模拟审鼠的快乐有关。与张汤不同,上蔡小吏李斯,如厕时见厕中鼠,见人恐惧异常,想到仓中鼠优哉游哉之乐。不禁感慨“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李斯这一发现,被后人誉为“老鼠理论”。
李斯的理想,就是成为朝廷的“仓中鼠”。于是,他协助秦王嬴政灭诸侯、成帝业、统一天下。一步一步接近他快乐的终极,到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金字塔顶尖的丞相之位。只是,在这个位置上的快乐,没享用几天,就被同样想成为“仓中鼠”的赵高,将其父子腰斩于咸阳。
临刑,李斯跟儿子一叹,“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自然,李斯“牵犬东门”的快乐,永远也不会再有!设若李斯出身官宦,入仕就在京城机关,卫生间一尘不染,怎会瞅见厕中鼠?就算坐着轿子去地方,检查指导粮仓工作,前呼后拥的地方官员,早把检查团所要检查粮仓粉刷一新,又怎会让他见到仓中鼠?
当然,历史不存在假设。出身官宦之家,遇鼠就一定心无挂碍吗?也不尽然。比如,身居庙堂的柳宗元、苏轼,在遇到老鼠的那一刻,并不比李斯高明,认识上同样没超越快乐范畴。柳宗元由“鼠”想到“人”与环境;苏轼则由“鼠”想到“人”与人的精神世界。两位文章大家,一个形而上,一个形而下,始终没走出人与动物的圈子。
柳宗元《永某氏之鼠》,说永州某氏“因爱鼠,不蓄猫犬”,“由是鼠相告,皆来某氏,饱食而无祸”。待到某氏徙居他州,老鼠被消灭,柳宗元感慨“彼以其饱食无祸为可恒也哉”!苏轼《黠鼠赋》,记“苏子夜坐,有鼠方啮”,待循声却见一死鼠,扔到地上却跑了,苏轼感叹“人能碎千金之璧而不能无失声于破釜,能搏猛虎不能无变色于蜂虿,此不一之患也”。
柳宗元、苏轼由“鼠”及“悟”,乃“格物”,张汤、李斯之思,亦在“格物”。由“鼠”之生存,想到“人”之生存,在“致知”。这个传统,自《诗经·硕鼠》把统治者喻为“硕大的老鼠”始,经后魏卢元明《剧鼠赋》、明桑悦《鼠赋》、到清蒲松龄《大鼠》,并无改变。
唯一例外,是画家齐白石。超越“格物”,来了个“精神变物质”。以“鼠”入画,鬻画养家。齐白石笔下老鼠,状若《猫和老鼠》中杰瑞,由一只“老鼠”,升华为“快乐”文化。
李渔说,“酿酒之家,不必尽知酒味”。张汤、李斯之“格物”,柳宗元、苏轼之“致知”,只是由头;齐白石、郎朗“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的做法,才算得上由种高粱到“酿酒”的跨越。才能说,快乐与一只老鼠有关。
杨树山/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