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可畏

魏炜

这一天，隋经理的电脑忽然坏了，就喊田新宇帮他看看。他正好有个会要参加，就对田新宇说，修好了把门带上就行，田新宇点头答应了。

田新宇检查了一遍线路，原来是显示器和主机的连接线松了，接口插实，螺丝拧紧，显示器就亮了。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显示器上的一份文稿吸引住了。

从隋经理办公室里出来，田新宇心情很低落，脸色也很差。他到卫生间去洗手，只顾着想自己的心事，水喷了一身，他这才回过神来。他六神无主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见旁边的刘金在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脑，就凑近了他，小声说：“跟你说个事情，但是一定要保密啊。”

刘金点了点头，问道：“啥事儿？”田新宇说：“刚才我给隋经理修电脑，偶然看到了他写的辞职报告。”刘金显然被这个消息惊到了，愕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问：“真的？”田新宇赌咒发誓：“我能蒙你吗？”刘金自言自语道：“前段时间还听说咱们公司效益不好，奖金要减半，我还不信呢，看来，隋经理应该是得到消息了。”田新宇点了点头。

那句话怎么说的，在开发区，每天都有公司开业，也每天都有公司倒闭。伴随着公司的开业和倒闭，员工们也跟着跳槽换工作。

等到下班，田新宇和刘金又凑到了一块儿。刘金趁别人不注意，悄悄到隋经理的办公室看了，真有那封辞职信。田新宇问：“那咱们该怎么办？”刘金说：“还犹豫什么呀？跳啊。对了，我得叫上一个人。”说着给胡晓玫打了电话。

等他挂了电话，田新宇嗔怪地说道：“你叫她干吗呀？隋经理还没辞职呢，这事儿不宜外传。”

刘金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你觉得咱俩要是辞了职，能马上找到工作吗？”田新宇摇了摇头，现在工作多难找啊。刘金说：“那就是了，她能帮到咱们。”田新宇也就没再说什么。

半个小时后，三个人在大排档见了面。两杯啤酒下肚，刘金也不绕弯子，直接对胡晓玫交了底：“咱们公司不行了，我们俩准备辞职了。你怎么想？”胡晓玫前些日子也听说了这个传闻，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在公司旁边租了房子，付了一年的租金呢，这刚过半年，先等等再说吧。”刘金说：“那你帮我们俩联系联系？”胡晓玫爽快地说：“行啊。”

要不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呢。看上去不起眼的胡晓玫，关系真是广。没过两天，她就给田新宇和刘金带来一个好消息，有家公司的副总已经基本答应了，叫他俩随时去面试。两个人一听，那家公司挺有名的，效益也不错，何况他们在简历中已经写明了薪金要求，比现在要高。两个人请了假，偷偷去面试了。

面试很顺利，两个人回到公司，马上把辞职信交给了隋经理。隋经理怔了一怔，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不拦着你们。”两个人很快办理了离职手续，去那边入职了。

原公司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同事给他们送行。三杯酒下肚，田新宇就彻底放飞自我了，大着舌头说：“兄弟们，我先走一步了。你们呀，也别耗着了，赶紧找退路吧。”几个人见他话里有话，忙问他是啥意思，田新宇就把隋经理也准备辞职的事讲了。一石激起千层浪，但也有人持怀疑的态度。胡晓玫点了点头，告诉大家：“他说的是真的。不瞒你们说，隋经理还去应聘了呢。”

原来，胡晓玫有一个闺蜜，她老公在一家公司里当CEO。昨天，闺蜜告诉她，听说胡晓玫公司有个姓隋的经理到她老公的公司应聘了。因为应聘的是产品开发总监，还是她老公亲自面试的，就是结果还没定呢。听到这个消息，田新宇和刘金暗暗得意起來，幸亏跑得快，找到了满意的新工作。

转眼间，就是春节假期了。田新宇在微信群里呼吁老同事们约个酒局。他的建议得到了热烈响应，挑了个合适的时间，大家在顺峰酒楼聚齐了。一见面，就先问起隋经理的近况，听闻隋经理还留在原来的公司，刘金撇了撇嘴说：“他又不是没能力，还留在那破地方干吗呀？奖金都降了一半儿吧？一年下来，得少拿多少钱呀。”

那位老同事淡淡地说：“一分没少，反而还多了。”田新宇他们惊得眼珠子险些掉下来：“怎么可能啊？”那位老同事说：“千真万确。”

老同事告诉他们，隋经理光是年终奖就拿了六万多。公司有规定，部门负责人的奖金是按绩效比例发放的。这个绩效，是用部门全年的盈利除以部门员工数。部门盈利和去年差不多，但近半数员工都辞职了，绩效一下子上来了。

田新宇愣了好半天，才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刘金说：“隋经理命好啊。公司都不行了，他还能拿到这么多奖金。咱们要是不走，也能拿到一笔呢。”

这时，胡晓玫款款而来。大家的目光一齐投向她。田新宇抢先问道：“晓玫，你闺蜜老公的公司，没录用隋经理吗？”胡晓玫说，那家公司决定聘用隋经理了，可奇怪的是隋经理又不去了。为这事儿，她闺蜜的老公还让董事会批评了呢。

这时候，田新宇一拍桌子说：“这个老狐狸，把咱们都给耍了！”田新宇坐下来，给大家分析。隋经理想拿到高额奖金，于是动上了歪脑筋，那就是让员工自动离职。为此呢，他做了三件事：第一件，就是先放出风来，说公司效益不好，奖金要减半，先给员工们做好心理上的铺垫；第二件，让田新宇无意中看到他的辞职信，田新宇是有名的大嘴巴，他看到了这封辞职信，等于是全部门的人都看到了，田新宇和刘金都是急性子，不及深思细想，先就跳槽走了；第三件，就是在部分员工辞职后，他又到胡晓玫闺蜜老公任职的那家公司去应聘，他知道，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到胡晓玫的耳朵里，加速员工们进一步辞职。三件事一办完，他部门里半数员工都辞职了，他去应聘不过是障眼法，自然不会真的去那家公司上班。就这样，高额年终奖到手了，至于部门缺人，春节之后再招就是了。

田新宇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由得大家不信。大家长出了口气说：“我们都中计了。原来只听说过职场就是江湖，没想到比江湖还江湖。江湖险恶，江湖险恶呀。”田新宇没再说话。

春节过后，上班第一天，公司高管们都收到了隋经理的辞职信。辞职信是通过邮箱附件发来的，下面有隋经理的亲笔签名。

老板把隋经理叫去，问他是怎么回事，隋经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老板还在犹豫，电脑忽然提示又有新邮件过来。他打开新邮件，一看附件，一张录用通知书呈现在面前，姓名一栏，工工整整地写着隋经理的大名，下面，盖着他之前应聘那家公司的红印章。

老板气得浑身直哆嗦，瞪着眼睛问他：“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隋经理看过录用通知书，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顿时蔫了。老板厌恶地冲他摆摆手说：“啥也别说了，收拾好你的东西，走人吧。”几天后，隋经理就被公司辞退了。没有一家公司的老板，肯再留一个这样的人。没人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

这个故事，就在开发区各个公司的员工们中流传。隋经理给好几个公司投过简历，但都没人肯聘用他。再后来，他就从开发区消失了，没人再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