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与人的生存境遇及生命体验密不可分,在人类历史上已然存在诸多对于时间问题的思考和想象。然而时间的迷思仍然亘古存在着,博尔赫斯曾说:“我想时间是一个根本之谜。其他东西顶多只是难以理解……说到时间,你有一个如何给它下定义的问题。我记得圣奥古斯丁说过:‘何谓时间?若无人问我,我知之,若有人问我,我则愚而无所知。我想时间的问题是一个真正的问题。时间问题把自我问题包含在其中,因为说到底,何谓自我?自我即过去、现在,还有对于即将来临的时间、对于未来的预期。所以这两个不解之谜,正是哲学的基本内容,而我们很高兴它们永无解开之时,因此我们就能永远解下去。”①在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中,作家对时间也有诸多观照。时间既是很多作家作品的脉络与建构方式,同时也是一些作品的抒写对象。
随着社会科技、文化的发展,机械钟表的嘀嗒声代替了暮鼓晨钟、漏刻传更,火车、汽车、轮船等动力机械交通也改变了人对于时空的认知。近代社会以来,人们的时间意识发生了重大改变,而在此影响下又形成了不同的时间叙事类型。中国的新感觉派诞生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其时上海作为对外港口与半殖民地,形成了灯红酒绿、繁华之极的现代大都会面貌。刘呐鸥作为中国新感觉派的代表作家之一,早年曾经留日,接触到日本新感觉派作家作品,并翻译了横光利一、片冈铁兵等的小说。回国后,刘呐鸥又在震旦大学修习法文,受到了现代主义意识流文学的影响。身处上海的刘呐鸥以此为源流创作,在他的作品中,时间无疑具有现代都市特征与意识流的影响特点。以刘呐鸥作品中的时间书写为切口,辐射中国新感觉派的时间意识,进一步关照现代都市中人们的时间观念与时间想象,于是得以更深入地挖掘现代性背景下的时间问题与存在问题。
一、 时间刻度
“现代工业时代的关键机器不是蒸汽机,而是时钟。”②环顾四周,钟表已然成为现代人的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人们不再按照自然时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是根据统一设定的钟点行动,现代社会的运转严格遵照时钟的计时方式。钟表的普及改变了人的时间意识,进而形成了一整套按照时刻表运行的现代社会文化体系。但事实上,钟表时刻这种现代化的时间计量方法也在某种程度上制约了人的生存状态。
在刘呐鸥的作品中,精确的钟表时刻大量出现于对都市生活的抒写中。在《两个时间的不感症者》中,H和女郎从赛马场到吃茶店再到舞场,空间转场的间隔由时间来填补,而间隙的时间是整齐的分钟与小时:“一刻钟前还是那么紧张的场内,此刻已变成像抽去了气的气球一般地消沉着,只剩着这些恶运的纸票的碎片随风旋舞。”“坐了半个钟头,用冷的饮料医过了渴,从吃茶店走出马路上来的H们已经是几年的亲友了。”“五分钟之后他们就坐在微昏的舞场的一角了。”③精确的时间用以描述都市中人的行动,表现出现代化背景下钟表时刻对人生活状态的影响。如果说这只是人的行动的被动时钟化,那么在这篇小说中还存在更为明显的主动选择:“我还未曾跟一个gentleman一块儿过过三个钟头以上呢。这是破例呵。”“于是他们饮,抽,谈,舞的过了一个多钟头时,忽然女人看看腕上的表说——那么,你们都在这儿玩玩去吧,我先走了。”④毫无疑问,小说中这位摩登女郎主动选择了时钟化的生活方式。她与男士的交往是游戏式的,而她周旋于众多男士之间的游戏因为时刻表的引入而显得更为机巧,具有一种现代语境下的别样的幽默与讽刺。然而在女郎利用精确的时间规划享乐时,时钟事实上也造成了时间的断裂,她的生活被时钟的长针切割了。
《方程式》⑤一文中,密斯脱Y在失去他的密昔斯前过着非常规律的生活,据此可以列出一张精确的时间表来:
密斯脱Y的生活被这张时间表限制住,一如大部分现代人一样,他规划了时间。但时间也控制了他,时间对他生活的分隔亦如时间对他精神的切割。然而多数人认为时刻表切割下的生活是规律且正常的,旁人往往评价其为“意志力”“规则性”“正确”“简洁”“速度”。当密斯脱Y失去了他的密昔斯后,这张时刻表也烟消云散,他常常上班迟到几个钟头,晚上一两点还流连于舞场和街道。他的这种异常引起了姑母的担忧,于是姑母要求侄儿在最短时间内再娶,进而要求在三周之内给出答复,最终由于密斯脱Y事务上的原因,他在两天内娶了一位在前一天还未曾谋面的密斯S。日常时刻表的毁灭带來了现代人的恐慌,为了恢复切割成条块状的日常时间规划,竟然以时间来定夺婚姻对象,造成了这种荒诞的结局。爱与婚姻在时间面前异化为维持时间秩序的手段,人不再是规划时间的主体,而成为臣服于时钟的奴隶。时间的断裂与碎片化击碎了人的精神,现代人在时钟面前失去了独立性与独特性,个体的价值消解了。
二、时间对照
在现代社会中,都市男女享受着时间精确化与制度化带来的便利,然而时钟不仅指向了过去——现在——未来的线性时间,表征时间向未来发展的方向,更多时候其实是在提醒人们时间的流逝。时钟滴答走过就如同细沙从指缝间流走一样,时间流逝的不可把握与不可逆性带来了现代人更为具象化的时间焦虑与死亡恐惧。于是在这种内在焦虑的驱动下,现代人的语境中出现了几个时间的对照组。
(1)当下与未来
将来是模糊的,只有此刻可以确定,因此享受当下而不去遐想过后的事,及时行乐是现代大都会中男女的心态。这种心态表现出现代人在机械与高楼间身如飘絮的悲哀,同时也是现代人意识到短暂人生在时间长河中渺不足道的表现,无论在时间还是空间中,人都是脆弱无助的。
《游戏》⑥中的移光周旋于步青和未婚夫之间,在她接受了未婚夫贵重的汽车当礼物之后,步青问移光未来的事,她却说“或者,看那个时候我对他的感情怎么样”,转而又与步青欢爱了一场,贞操也不过像“扯碎的白纸”一样毫无意义。“我对你老实说,我或者明天起开始爱着他,但是此刻,除了你,我是没有爱谁的。”对于都市男女来说,爱情不过是游戏,当下的欢乐重于未来的一切。未来虚无缥缈,过去则毫无意义。“他要求的并不是没生命的过去,他的愿望确是自然切实的现在。”⑦(《热情之骨》)人对过去失却兴趣,对未来语焉不详,只有此刻是真实的。
尽管精确的时刻表为人们规划出日程,但未来始终是模糊而不确定的,人无法想也不愿想过去和将来的事,只是着眼于实在的当下,因此往往沉沦于欲望的漩涡。只立足当下恐怕并不是通常语义上的实在与实干,这恰恰是对过去和未来时间的逃避。躲藏在当下这一时间节点下,不必有沉重的记忆与沉重的责任,这是在巨大的时间压迫下的逃离,于是肉体的战栗好过心灵的战栗,时间焦虑被当下回避了。
(2)瞬间与永恒
都市中的时间是短暂而破碎的。在现代时刻的精确分割中,时间丧失了连贯性,于是在现代意义下永恒成为虚幻,只有一分一秒的暂时和当下是实在的。刘呐鸥在《两个时间的不感症者》中写道:“在这都市一切都是暂时和方便,比较的不变的就算这从街上竖起来的建筑物的断崖吧,但这也不过是四五十年的存在呢。”⑧都市不同于乡镇,都市人具有相当的流动性,在都市中,交通、时刻表与生活方式都是快速的,于是都市总是保持相当程度的暂时性与陌生化。
在现代大都市中,爱情(也许甚至不能算作爱情)不再以一世甚至几十年为目的,而是用一年、一月、一日、一小时来计算,而长久的事情也往往以方便为由尽皆快速草率地做了决定。《礼仪与卫生》中,离婚成为一件轻易的事“我去一去,高兴就多住住,不然一两个礼拜就要回来。我对于你的爱是不变的。这是真实,至少在我心理上是一点没有矛盾的。你可不用找我来。如果我不愿跟你回去就是找到也没用的。你如觉得太便宜了我,法律是你的掌中物,只须几笔便可以永久不见面了。”⑨实在的爱与决绝的分离可以并存,都市时间的短暂与破碎令婚姻的联结变得松弛,爱不再是长久的,而是短暂可变的,于是离婚变得松快,乃至只需一瞬间就可完成。一瞬间即可一筆勾销过往的记忆与未来的时光,于是瞬间成为比长久更为重要的时间。
《方程式》中,姑母为了让密斯脱Y尽快回归过往的时间规则中,要求他在办得到的最短时间内再娶。而密斯脱Y对于续弦的态度更值得考量,也许他根本没有考虑对方可能是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而是一切以快速和方便为要。当姑母提出要求他在三个星期内做出决定时,他回答道:“我想不必了。因为我大后天为商务上不得不到广东去跑一趟。所以现在的话是这样:你选过的无论哪一个,能够在两天之内跟我结婚的我就娶她。”⑩最后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两天后成为密斯脱Y的妻子的,是他此前还不认识的密斯S。
(3)原始时间与现代时间
历法与计时手段并不是先天存在的,人的时间观念也是在生存、劳动与技术发展中逐渐建立起来的。在发现统一的计时手段以前,人往往以自然的变化来计时,时间的标注方法并不是钟表盘上的刻度,而是由时间所依附的具体生活事件来标度。常常存在于我们日常语境中的一顿饭的工夫、一炷香的时间便是依附具体事件而存在的时间长度,四季流转标志着时间的变迁,蒙古人也有以“草青”来标度“年”的传统。{11}而进入现代,钟表逐渐普及,这种统一且刻度化的计时方式令人对时间的概念由模糊趋向精确。计时技术的发展使现代人对时间的认识更为具体和深刻,同时这也反映出现代社会中生活节奏的加快,时间不再是笼统而模糊的,而成为具体精确的。
在远离都市的地方,刘呐鸥往往以笼统的上午、下午、白天、黑夜等计算时间,时间不再像城市中一样被精确地分割,其间的边界模糊了,于是时间显得空旷而绵延。然而回到都市之后,钟表仿佛重新开始转动,模糊的时间被分割为条块状,这是现代的时间。《风景》中现代时间与原始时间被火车这一意象分割,当燃青身处火车上时,“不过半个钟头,忽然又飞过郊外第三个小站了”{12}是此地的计时方式,火车的到站与出发意味着一切遵照时刻表进行,暗含着现代时间的背景。然而当燃青与女郎准备在县城的郊外下车时,眼前一转为古意盎然的风景:“水渠的那面是一座古色苍然,半倾半颓的城墙。两艘扬着白帆的小艇在那微风的水上正像两只白鹅从中世的旧梦中浮出来一样。燃青觉得他好像被扭退到两三世纪以前去了。”{13}在县城郊外的野地里,没有机械时间的束缚,甚至几乎没有能用以计量时间的意象与具体事件,也许只有一片“红云”意指天色向晚,而当两人重新走进列车时,时间具象为傍晚,两人的计划与时间表重新出现在视野中。原始时间的模糊性令时间回归绵延的模式,时间的标度消失了,未被时钟切割的时间往往倏忽而过,“岛上的一个月似乎这样已在阳光的闪烁里和轻风的呼啸里过去了”{14}(《赤道下》)。刘呐鸥在小说中展现出对机械束缚的厌倦与对自然世界、原始时间的向往。事实上,这种对都市、现代钟表下切割的机械时间的厌恶隐含着回归自然的渴望,人的精神在现代时间下被割裂,逃离现代社会避入绵延时间下的精神原乡便成为人的心理诉求。
现代人对于时间流逝的焦虑也许是无意识的,但时间焦虑作为一种内化的心理动因,驱策着生活在都市中的现代人在时间问题上进行思考和选择。时间过于宏大,在时间面前个人的生存显得如此渺小。而时间的单向性令人不得不面对自我时间的尽头活着,于是在确定的终点与不定的路程面前,人消湮了过去,触不到未来,可以把握的时间只剩下此刻,人的生命在宏大的时间面前几乎可以看作是朝不保夕的。于是人生的意义消解了,时间焦虑令人生陷入虚无的境地。人不再面向未来,而是着力于把握当下的快乐;永恒成为虚幻,暂时和方便是更适用于都市的法则;企图逃离现代时间的人终究需要现代时间下的秩序感,而现代时间的不可逃离又加深了一层都市男女的焦虑感。
三、时空意象
当我们在谈论时间时,我们其实也在谈论空间。爱因斯坦建立了四维宇宙模型,他认为时间、空间、物质和能量四个要素构成了宇宙这一统一体,因此在我们身处的系统中,时间与空间是不可分割的。黑格尔指出:“空间的真理就是时间,因此空间就变成时间。”{15}空间是外在的形式表现,时间是内在的感官印象,二者互为映照,密不可分。在现代语境下,时间往往被外化于钟表时刻,而当时刻表不在读者眼前时,时间便通过空间的变化在文学叙述中被凸显出来。
“火车既指的是我们所处的车厢,也是我们从一地移动到另一地的途径,也是在我们眼前疾驰而过的物体。”福柯将火车描述为这样一种复杂而微妙的系统。{16}火车不仅是现代技术发展的重要标志之一,也是现代时间意识改变的重要见证。火车代表着速度,刘呐鸥书写火车时说:“人们是坐在速度的上面的。”{17}这种交通运输方式改变了人对时间和空间的认知。火车联结起不同地域,既拓展了空间又压缩了空间,借助火车的速度,人的空间视野大大拓展,而不同地区之间的空间因运输时间变短而被压缩了。火车的存在建立在统一的时间标准之上,只有火车联系的各地使用相同的时间刻度,火车时刻表才得以存在。
火车车厢是公共空间,同样也是封闭空间。在车厢中,每个人有固定的座位,遵循统一的时间表。当人置身于火车上时,个体的时间丧失了,人被动力机械裹挟着前行,只能在有限的封闭空间中活动,中途无法逃离,也无法改变行进的速度。因此火车也许可以被认为是现代秩序与理性的最高代表。在火车车厢中,人被迫与其他陌生的个体共享这段时空,于是正如《风景》的故事,燃青因为占错座位而与对面的女士邂逅,个体的生命轨迹交错了。然而火车带来的陌生化与流动性也使发生在车厢中的社会关系变得短暂,燃青与女郎邂逅于火车,在火车停止后进入县城郊外的自然中缠绵,最终回归火车,各自抵达不同的目的地。与车厢类似的,现代都市中有许多流动性极强的封闭空间:《流》中的电影院,《热情之骨》中的小花店,《两个时间的不感症者》中的赛马场、舞厅,《杀人未遂》中的保险库等等,在这些封闭空间中,人具有相当的流动性,于是个体交错又分离,在短暂的交往过后又各奔东西,社会关系发生的时间被压缩了。
此外,火车也像是一个观景平台,人坐在车厢中,置身自然之外而通过火车车窗观看外部世界。快速运行的火车令人观看到的风景呈现出碎片化、瞬时化的特征,“原野飞过了。小河飞过了。茅舍,石桥,柳树,一切的风景都只在眼膜中占了片刻的存在就消灭了”{18}。从某种程度上讲,火车与电影具有相似性。人身处火车车厢与电影院时,都是在一个封闭空间中眺望一个开放空间,人与景是割裂的、有距离感的,并不处于同一时空当中。人作为观众并不能选择眼前的景观,火车途径的风景与电影放映的画面都是单向的、转瞬即逝的。火车车窗对风景的割裂正如电影镜头对画面的剪切,人视觉中的存在是碎片的、瞬时的而非完全的、连贯的,瞬时的时间由空间景观填补、延展,时间呈现出空间化的特征。而某种意义上,火车和电影都是都市人们企图逃离现代时间的处所,火车以速度压缩时空,始发地与目的地之间共享相同的一套时刻表,但路程中火车总是途径乡村田野,于是置身火车车厢时,个体仿佛在享受一段首尾被现代时间规定的原始时间。在电影院中,黑暗的放映厅凸显了银幕的感官刺激,在强烈的光影和声音刺激下,人暂时忘却了时间的流淌而尽兴于当下,外在的声光效应屏蔽了人内心对时间流逝的焦灼感。然而这种逃离是不可实现的,火车往返于两地之間,终究会抵达终点;电影也总会结束:“紫色的黄昏支配着场内……紫色的黄昏忽又支配了场内,人们都回归现实了。”{19}都市人无法逃避现实的、内在的时间焦虑。
火车这一意象尽管并没有出现在刘呐鸥的每一篇作品中,却像是贯穿小说集一样隐含在时间叙述里。与其说《都市风景线》是一部小说集,不如说它是刘呐鸥笔下的现代都市中的男女群像,阅读《都市风景线》就好像是坐在火车车厢中观览大都会中人的生存状态与时间意识,眺望他人时我们也在观照自己,于是读者内心的时间体验与时间焦虑也被激发出来。
时间体验是个人化的,但无论是集体无意识还是社会遗传,人的时间意识总有一定的共通性,那便是对时间流逝之不可把控的焦虑与恐慌,而现代都市中的时间刻画方法更加深了这种心理感受。新感觉派作家生活在上海这座现代化大都市中,切身体味到沉重的时间对人的压迫与时间刻度对人精神的切割,时间的精确化、碎片化、瞬时化与空间化等种种特征诉诸笔端,体现为新感觉派时间书写的特异性。
现代社会中钟表的普及令人们的时间意识趋向精确,时钟分割了绵延的时间,事实上也桎梏了人的生存方式。现代都市中的“摩登人类”一方面不相信存在恒常的东西,一切只是短暂和方便;另一方面又试图通过遵循精确可控的时间表来掌控时间、掌控自我生活,一旦刻度化的时间被打破就陷入恐慌与放纵。但对时刻的控制与遵循恰恰是人对时间不可控性的焦虑的补偿与投射,这反映了人心理上的虚无与精神上的虚弱,虚弱的人需要通过对具体事件或事物——例如时刻表——的掌控来确认自身的存在。现代人在时间面前是矛盾的、惶恐的,于是人试图回避沉重的、不可预知的时间的压迫,以当下的感官享受、替代对未来的思考,以暂时的方便抹杀长久的意义,以短暂的放纵于原始时间来逃避现代时间对人的精神切割与折磨。人如同机械世界的困兽,时间既是当下的推杯换盏、声色犬马,又是高悬在每个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于是人跳上列车,逃入黑暗的电影院,企图逃避这种时间焦虑。然而时间焦虑事实上是一种现实的、内在的精神状态,它基于现代人的时间意识而存在,火车总有到站之时,电影也不可能永不散场,逃避反而令人意识到时间焦虑的不可逃避,于是又加深了一层惶恐与焦灼。
时间问题其实也是人的存在问题,在对新感觉派代表人物刘呐鸥的时间书写的讨论中,可以看到现代都市中个体的时间意识与时间焦虑,而这种时间焦虑进一步反映了时代剧变下人对自身存在的不自信。孱弱苍白的精神无力支撑个体的时间焦虑与存在焦虑,于是人堕入了感官欲望的泥沼。这是现代性的悲哀,也是现代时间引人深思之处。
作者简介:
陈依宁,江苏常州人。2020届武汉大学文学院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