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今
很年轻的时候,到泰国旅行,骑大象是我最喜欢的活动。
木椅紧紧系在大象的背部,两人并排坐在上面,象夫就坐在最前面。大象颠颠簸簸地行经潺潺的溪水、穿越茂密的丛林;白云飘浮,鸟声啁啾,感觉刺激而又惬意。能够把强悍的大象训练得好似綿羊般温驯,我对驯象师佩服得五体投地。然而,对于训练的细节,我却没有深加探究。此外,我也不曾想过,大象驮着三个人攀高爬低,会不会超越负荷。
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大象脊椎脆弱,最多只能承受150公斤的重量。长期驮着游客,导致它的脊柱变形了。游客一趟一趟地让大象驮着走,就等于是把一己的快乐建立在大象水深火热的痛苦上。
成家之后,我多次带孩子到清迈、普吉岛、芭提雅去旅行,孩子最感兴趣的,莫过于看大象表演了。
大象在受过训练之后,会打躬作揖、会双足站立、会闻乐起舞;而许多高难度的动作,如踢足球、投篮、蹬车,也难不倒它们。至于长长的象鼻,更是出神入化,它会把呼啦圈转得像风扇一样快;也会替人进行舒服透顶的按摩。最不可思议的是,它居然还会绘画!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象以鼻代笔,在洁白的画纸上绘出了一头胖嘟嘟、笑眯眯的大象,画出了一棵魁梧的树、一朵娇艳的花……大象居然有潜在的绘画天分,大家都啧啧称奇。
记得当时我还把大象当作励志的对象,对孩子说道:
“瞧,大象经过训练后,能文能武;由此可见,只要努力,铁棒磨成针!”
说这话时,我并不知道,对于“沦落”于旅游界的大象来说,所谓的“训练”,是地狱式的残暴折磨;所谓的“努力”,是扭曲本性的残酷摧残!它在纸上画出了一头快乐的大象,但是,到了死去的那一天,“快乐”依然是它的“绝缘体”!
三年前,从一宗意外事件里,我才知道训练的部分真相。
2017年,在泰国芭提雅,一个旅游团的领队被大象践踏致死。根据新闻报道,当时大象驮着一个象夫和两名游客。大象走了十几米,便因疲惫而停住脚步,这时,象夫用象钩狠狠地戳了它的脑门一下,大象立马发狂了,它撞击树木、冲向人群,以鼻子把人卷起,抛进沟渠,继而把人踩死。
悲剧的导火线是象夫以象钩来戳大象的脑门。
象钩,可说是大象的“紧箍咒”,驯象师就是以这犀利的武器来给大象进行种种惨无人道的训练的。每回它不听话,驯象师便将尖利的象钩深深地戳进它最柔软、最敏感的耳朵里,让它痛不欲生;更令人发指的是,驯象师会刻意把钉子打进大象的脚里,钉子取出后,伤口极深,隐痛永在。以后,只要大象违逆意愿,驯象师便会把象钩猛猛地戳进它的旧伤里,让它痛得死去活来。
大象的一生,都摆脱不了象钩的威胁与伤害。试想想,把象钩戳进脑门那种贯彻骨髓的痛楚,怎不令大象发狂啊!
现在,到泰国去,我绝不骑大象,更不看表演,然而,想到还有3500头被人工驯养的大象依然在游客的掌声中熬受着地狱般的历练,我心如秤砣……
要让大象摆脱操纵它们一生那宛若魑魅魍魉的象钩,唯一的途径,就是游客的觉醒。
不骑大象,也不看大象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