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敏 赵学勇
摘要:雷达的文学批评活动恰好与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年的文化、文学历程同行。不夸张地说,中国当代文学批评史的书写若缺少了雷达,将是不完整的、残缺的,也可以这样说,雷达是中国当代不可或缺的批评家。特别是在当下中国文学批评语境中,重温雷达、认识雷达,显得极为必要。
关键词:雷达;当代文学批评;现实主义;理论建构
一
雷达是一个有“温度”的批评家。“温度”这个词意中纳含着一个批评家的批评姿态、气质、立场、人文修养、人格魅力等诸种质素和品格,我们是把“有温度”作为判断一个作家或者批评家的评价的重要标准来看待的。“有温度”的内涵是深刻的、丰富的,特别是在中国现当代,不管是创作者还是批评者,都涉及到精神姿态的问题,以及精神取向中的人文立场、思想追求、价值判断、审美取向等问题,当然,其中更包含着“为什么人”的根本问题。
百年中国出现了无以计数的批评家(批评者),集大成者也不在少数,以茅盾为例,他的批评活动贯穿在其一生的文学文化活动中,他的文学批评总是那样鲜活的“在场”,对现代中国文坛诸种现象特别是作家创作给予敏锐发现与及时引导。鲁迅的《呐喊》一经出版,茅盾就切时地指出,鲁迅作品中“老中国的毒疮太多了”,“充满了反抗的呼声和无情的剥露”,鲁迅是在“剜剔中华民族的国疮”,在“这些老中国的儿女的灵魂上,负着几千年的传统的重担子,他们的面目是可憎的,他们的生活是可以咒诅的,然而你不能不承认他们的存在,并且不能不懔懍地反省自己的灵魂究竟已否完全脱卸了几千年传统的重担。我认为《呐喊》和《彷徨》所以值得并且逼迫我们一遍一遍地翻读而不厌,根本原因便在这一点。”①从茅盾对鲁迅的批评文字里,我们可以看到作为批评家的茅盾的批评姿态,以及其对鲁迅创作的思想价值判断、对鲁迅精神指向的精准把握,不但具有思想判断的深度高度,而且对鲁迅作品内涵的理解至今都是独到的、非常深刻的。
以茅盾作为一个文学批评家的参照高标,来看雷达的批评活动,即可发现他的文学批评的“温度”,不仅表现在他与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年的文化、文学变革同行,而且表现在他始终密切关注中国当代文学的进程;不仅表现在作为一个批评家的“在场”性,更突出地表现在作为一个批评家的精神姿态以及在每个重要的文学现象、重要的文学发展阶段、重要的作家作品出现的时候,他都会及时发声,做出自己对种种文学现象、作家创作的思想价值评估以及审美判断,并从这种判断中提升出意义导向。从这一点来讲,雷达是始终站在中国当代文学批评前沿潮头的批评家。
1980年代,正是中国文化文学空前开放的年代,各种文化文学思潮相继涌来,中国文坛出现了前所未有之局面,百年中國从未经历过这样“多变”“多样”“繁复”“杂乱”“整合”的时期,也就是这样一个时期,对于文坛而言,批评家的角色显得多么重要。而雷达最重要且最及时的批评文字就在当时。1986年9月的《民族灵魂的发现与重铸——新时期文学主潮论纲》,就是其中的代表作之一。今天,当人们重返80年代,重观80年代文学气象以及创作成果时,雷达的文学批评是绕不过去的。现在看来,雷达对1980年代文学主潮的判断依然是及时的、精准的且富有引领作用的。当我们这个民族经历了空前的历史浩劫并处于文化复兴的初始阶段时,作为敏感神经的文学应该是什么样子的,雷达极富眼力地指出:“对民族灵魂的重新发现和重新铸造就是十年(笔者注1976-1986)文学划出的主要轨迹。这就是我所确认的新时期文学的主潮。需要指出,并非现当代文学史上的任何一个时期都能用这个概念表达,例如十七年的文学就无法这样概括。”②这股探索民族灵魂的主潮,并不是雷达主观臆想的随意概之,而是他通过大量的阅读,对新时期文学创作主潮现状及动态趋势的宏观精准的评估、判断、把握、概括,“它是从历史深处迸发的不可阻遏的潮流,是中国历史、中国社会、中国文学汇流到今天的一种必然涌现。”③以“民族灵魂的发现与重铸”概括一个时代的文学主潮,是高屋建瓴地抓住了这个时代文学的总精神、总气象、总情绪、总趋向、总特征的。它不仅体现了雷达批评的视野、胸怀、气度、眼光以及他的人文情怀,也充分表现了他的批评所承载的思想价值和精神指向。至今,这一概括仍不失其为它所具有的深远意义。不难发现,这四十年的中国文学发展,不都是在追求“民族灵魂的铸造”和民族精神的不断洗礼吗?这一概括的深度还体现在,雷达以此为轴心,将百年中国文学高度浓缩为“民族灵魂的发现与重铸”的文学,并以此作为“现当代文学的贯穿性思想主线”来阐释他的文学史观,诚如他指出:“我们不说现实主义是贯通性主线,不说人道主义是贯通性主线,而说对民族灵魂的发现与重铸是贯通性主线,乃是因为它不局限于某一种创作方法,不是哲学理念,而是更贴近作为人学的文学,更科学,也是更具长远战略眼光的一种归纳。”④现在看来,以“民族灵魂的发现与重铸”这一主线概括百年中国文学历史的精神核体,并将其贯通于现当代文学史的“历史主脉”的构建,是雷达极富眼光的发现和科学概括,是他对中国现当代文学“史学观念”的独特贡献。
这样一种雷达式的有“温度”的批评,在近四十年中国文学发展的每一个重要时段都表现得非常鲜明。在市场经济主导的消费时代,文学的承担意识和审美功能一直是雷达所思考的问题,文学的精神衰败及“商业气”是雷达所担忧的,文学的文化品格的沦失是雷达所顾忌的。面对市场消费潮流中文学的种种面相,特别是文学精神的衰退,他尖锐地指出:“文学缺钙,已成严重问题,所谓钙,不仅指人格,良知,正义,还应体现于钙质的本土生成。它是一些坚硬的质素。凡是揭示民族性格的作品,是有钙质的。文学的钙体现在作品的精神追求上,体现在作家的人格精神上,体现在对人的灵魂的关注上。另一方面,如有人所描述的,真情缺失,真爱难求,诚信危机,贞操淡薄,在此道德解构与重建的大背景下,人们渴求于文学的,无疑是真情。”⑤“缺钙”,是雷达对中国文学进入消费时代的“商性”表现症候的一种总体把脉,是他对当代文坛某些现象一针见血的精准诊断,是他对文学“真情”的期盼和呼唤,也是他对中国文学在新的历史环境中的精神缺失的忧患与警示。
二
批评家的敏思与发现,突出地表现在对一个时代的文学症候及其走向的先觉式地把捉,而对其命名的判断及定位,往往高度浓缩着这一时代文学的整体面貌及特征,并持续影响和带动着它的发展和走向。
雷达是最先为“新世纪文学”命名并进行深度考察的批评家。在他的《新世纪文学初论——新世纪以来中国文学的走向》一文中,他在深入总结产生新世纪文学“前史”的背景下,不仅对新世纪文学的概念做了科学论证,而且对新世纪文学面临的“全球化”文化挑战、新世纪文学的市场新变、新世纪文学应有的民族书写与世界意义、新世纪文学与科学发展的关系、新世纪文学的审美之旅以及新世纪文学的“风向”等重大问题作了精彩分析与判断。在雷达看来,“新世纪文学”并不是一个随时代而变迁的一般意义上的“历史换代”的时间性呈现,最重要的是,它有着深广厚重的文化土壤与博大宽阔的历史载体,亦即新世纪文学是“20世纪中国文学作为宏大而根深蒂固的背景”而存在,20世纪中国文学的“综合作用”将是新世纪文学“发展的先在条件”。⑥这种对新世纪文学命名的历史“前史”的高度重视,不仅体现着雷达作为批评家对于文学传统的“历史的美学的”科学认知态度,而且也寄予着他对于逝去世纪的文学经验的高度重视以及对于新的世纪文学未来的深情期望。现在看来,雷达在新世纪初的分析和判断对中国文坛现状及近二十年来的文学格局、文学现象、文学创作趋势与面临的种种问题的跟踪式批评具有相当的前瞻性与可实践性。所谓的具有持续性的“可实践性”,是指他认为新世纪文学将是“一个富于张力的圆。假如画出它的谱系图,新世纪文学将呈现同心圆式的图景:处在圆心的是审美含量很高的纯文学,它是轴心;处在最外层的是初具文学性的各式各样的大众文学产品,构成宽泛背景;而位于两者之间的是文学与其他众学科嫁接所形成的各类新文体,它变动不居,常写常新,它应是新世纪文学的普遍存在形态。”⑦在此,同样体现着雷达批评的包容姿态,他将新世纪文学行进的丰富图景形象地勾示出来;而新世纪以来的中国文学实践及其整体格局再次印证了雷达文学批评的前瞻性。
从某种意义上看,批评家的角色定位甚至比他的批评文字更为重要,这是因为批评家也是一个公众人物,批评家的批评活动既是属于他个人的,又是属于社会文化格局中的极为显眼的公共场域的,批评家不仅总是要发出自己的声音,而且还要关注这种声音所产生的社会影响。这使得批评家的形象塑造显得极为重要。众所周知,在俄罗斯,有别林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杜勃罗留波夫等引领了一代文学风潮,塑造了一代批评家的风姿和形象,创造了俄国文学批评的巅峰。在中国当代评坛,雷达是一位和时代紧紧融为一体的批评家,他在公众视野中的形象不仅仅是一位批评家,也是一位与中国社会和广大民众在精神上融为一体的知识分子。这不仅表现在他真诚地关怀现实、关怀民众、特别是关怀广大底层民众的批评观念和批评伦理中,更表现在他是一位极具正义感和使命感的富有强烈的忧患意识的批评家,他的批评文字充满着现实、乡情、历史、美学、诗性、道义、真情等关键词,某种意义上,他的批评文字是对中国当代文坛所充斥的大量虚浮、矫情、缺乏人道关怀、无病呻吟、自言自语式的批评病象的有力反拨。
雷达的文學评论几乎涉及到中国新时期以来每一时段所有重要作家作品,如王蒙、铁凝、张贤亮、郑义、陈忠实、路遥、张炜、梁晓声、贾平凹、张承志、王朔、王安忆、池莉、方方、刘震云、莫言、张平、迟子建、苏童、格非、阎连科、雪漠等等,以及中国文学实践中的许多重大问题,特别是对于中国当代文学诸多文学现象、文学思潮、文学流派的总结与命名,如“民族灵魂的发现与重铸”“文学精神的缺钙”“新写实主义”“现实主义冲击波”“新世纪文学”等,不但产生了极为深广的影响,也构成了中国当代文学衍变的历史图式,并被文学史广泛鉴用和阐释。
三
雷达的文学批评极富忧患意识。他的批评活动和当代中国文学此起彼伏的命运及文化建设的步履紧密地融合在一起,这充分地表现在他的批评文字中那种对现实的热烈关怀以及对中国社会广大民众生活生存现状的深深忧患,而这一切又充分地彰显在他的批评精神、批评伦理、批评立场、批评姿态、批评的价值取向等方面。
用李敬泽的话讲,“对雷达来说,现实主义是信念,但信念不是教条,而是世界观和方法论,是推动变革和创造的实践活动,它不是为了规范世界,而是为了认识和改造世界。”⑧正是因为如此,雷达格外看重那些坚守现实主义创作的作家,他的批评对象中绝大多数都是这样一类作家。当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获得茅盾文学奖,雷达就一针见血地指出,这部作品对于当代文学的意义,使人们看到了“现实主义文学发展的力量”,路遥的成功,说明“现实主义是强大的、主流性的,非但没有过时,而且它的巨大能量尚未得到长足的发挥”。⑨这一剀切的评价,不仅对其时处于多种文学新潮试验及激烈争议中的路遥的创作,是极大的肯定和鼓励,而且也是对当代文学发展趋向及未来前景的瞩目和引导。及至当下,路遥创作的价值和意义也正是在现实主义的宽阔视景中不断地得以发掘和阐释。当代文坛中,自1980年代以来,“雷达是现实主义的坚定捍卫者——但绝不仅仅如此,在中国社会和中国文学的巨大转型中,雷达执着而雄辩的论证,为现实主义开辟了广阔的空间。”⑩这样的评价,一点儿都不为过。我们看到,对于新时期以来的许多坚持现实主义创作且成就突出的作家,雷达都几乎涉及过。《白鹿原》刚一问世,雷达就指出,这部作品“是一个整体性的世界、自足的世界、饱满丰富的世界,更是一个观照我们民族灵魂的世界”。11《白鹿原》开放的现实主义在于,“作者致力于原生态与典型化的整合,文化审视与社会历史概括的整合,现实主义方法与某些现代主义手法的整合,取得了突出的成绩。站在今天的历史高度来看,开放的现实主义具有多种可能性,更高的峰峦还在前面。”12《白鹿原》之所以能够进入百年中国文学经典之列,是和雷达的先行发现和阐释分不开的。
雷达文学批评的现实主义观念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不断丰富自身,他认为:“现实主义的艺术形态是从一维到多维,是从政治、经济、道德的艺术思维结构扩展为文化性、精神性、社会心理型、日常生活型的更为开阔的艺术思维结构。”13从现实主义的视角考察新时期以来的大批作家,充分体现着雷达的批评特色——他对现实主义批评的坚守,不仅仅是一个关注民生相、文学相的视角问题,而且通过他对评论对象的选取来寄予批评倾向性及批评的思想价值择向,从中体现着他的批评观念以及通过其批评所表征的对于中国文学重大问题和重要文学现象的思考。而他最关注的是当代社会生活及文学中的“精神生态”“精神能力”“精神重建”“精神审美”等诸种重要问题,鲜明地提出:“时代已经发生了巨变,‘人民的含义也发生了变化,现实主义文学也在变化。我更主张一种开放的吸纳了多元方法的某些积极元素的新现实主义。对弱者,关怀他们的生存;对强者,关怀他们的灵魂。”14由此,他呼吁,文学应该有一种基本的承担义务,有饱含深情的人文价值取向,“关注现实,关注政治,关注底层,愿做弱者的代言人,应该对‘沉默的大多数投注更多的关切目光,文学应有充分的底层意识,因为他们是大多数。”15雷达是以文学批评的方式,表达了他对当代社会“沉默的大多数”民众生存现实的深深忧思,体现着强烈的人道关怀。
眼光下沉,关注文学中的底层命运,关注底层的精神生态和精神塑造,是雷达现实主义文学批评的突出特点,也是他作为一个批评家忧患于民族现状与未来的批评精神的核体,是他的“批评伦理”的充分体现。新世纪初,当“底层文学”遍及文坛,雷达就指出,底层文学“富有潜质的文学新人也往往首先从这一领域浮出。不少作品犹如战士手中的利刃,割开某种浮华的外衣,努力把生存中最深隐的痛楚和无奈展露给人们看。”16这一及时的价值及其意义的发现与肯定,是极具眼光的,也体现出雷达对广大底层民众生存相、精神相的悲悯情愫与人道关怀。不仅如此,雷达还对所涉及的“底层”概念做了深入的历史性分析,指出作家应该从无休止的底层叙事的哀叹中跳出来,要有“肯定和弘扬正面价值的能力”。由此他深情地呼吁,文学要强化“对现实生存的精神超越和对时代生活的整体性把握”,要在反思的高层面上对当代农民的精神建构问题和新的精神个体的成长开掘出新的课题,有新的文学创制。雷达对文学的这种期盼不仅符合中国当下实际,而且对作家创作极具引导意义。
四十年来,雷达始终站在中国文学批评前沿,和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中国文坛的风风雨雨相伴相随,他以敏锐、厚重、大气、鲜活的批评文字,影响并引导着文坛创作及其中国文学实践中的许多重大问题。雷达正是以他卓然不群的批评文字与人格魅力影响着中国批评界和学术界,成为为数不多的具有中国风范、为中国读者所喜欢的批评家。
四
在中国当代文坛,雷达是一位难得的极具本土特点的批评家。我们知道,中国自进入新时期以来,在文学理论话语、批评话语的建构中,很大程度上追随西潮,甚至被西方话语所遮蔽。在当今,中国文坛已经很少有坚守中国理论特色的批评家,于是,人们强烈吁求,要建构中国自己的批评话语体系,要有鲜明的文化自信。在这样一种批评语境中,雷达卓然独步,成为一位充分体现浓郁的中国式文学批评特色的批评家。他的特点是,不断地为建构中国化批评诗学的理论体系而努力,其富有个性的批评文字密切地和中国大地、中国社会、中国现实、中国民众、中国语境融为一体,这使其批评文字远远超越了文学批评范畴本身,从而既上升为一种融含着对这片土地的全部感情、热情、激情以及对中国文化、社会、现实、民众的深切关怀和忧患的批评精神,也蜕变为一种独特把捉和引领当代中国文学的创作现象及精神走向的文学实践。由此,雷达使文学批评真正肩负起了它所具有的使命与责任。
自20世纪初至当代,经历了数代人的努力,中国化批评诗学的建构历程艰难而曲折。五四时期,周氏兄弟、胡适、陈独秀、茅盾以及创造社、文学研究会等人留下的大量的批评文字,奠定了中国现代文学批评的新历史。1930-1940年代,京派批评家李健吾、沈从文等名家,以对中国古典批评诗学的鉴取和对作品的感悟取胜,在文坛上独领风骚,形成了自身独特的批评话语体系。及延安时期的周扬等人,以对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国化建构的不懈努力,在百年中国文学批评史上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从百年中国批评史来看,应该说雷达的文学批评占有重要的地位,这是因为雷达是一位具有独特个性的批评家,这种个性,不仅建立在对中西方文学理论充分吸纳和融汇的基础之上(即他自己所说的“强大的精神背景”),而且极富创造性。如果在当代中国文学批评家中寻找富有引领性又颇具个性化的批评家,雷达无疑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之一。批评家个性的形成,需要具备开阔的批评视野和人文胸怀,需要有宽阔的理论气度和知识的综合。雷达的文学批评中具有兼容的丰富性。而所谓兼容,是指雷达的批评中既具有相当宏阔的西方文学理论视野,更具有中国传统文化和文学批评的博大内涵:一方面他从不拒斥新潮批评的精华;另一方面,他深得传统批评诗学中感悟、直觉以及印象式批评的精髓。在对中国现代批评家的继承和借鉴中,他既有茅盾式的理性、敏锐、大气和文字的深度、厚重,又有京派批评家李健吾与沈从文式的体悟、感觉和对文本的审美敏感。他的批评文字是从自己的生命中流淌出来的,是鲜活的、富有质感的,满溢着诗性、灵动的美感色彩,同时又具有文学批评所拨人心弦的强烈的现实感及对文本的审美感悟。作为一个批评家,雷达表现出了相当出色的个人风格,可以这样认为,雷达是当代中国文坛上为数不多的,将中西文化文学批评资源融为一体,且全力建构“中国化批评诗学”又极具个人风姿的批评家。
新时期以来,人们期望中国批评界也能够出现像俄国别、车、杜那样的能够引领一个时代的文学风潮的批评家,在“中国化”文艺批评实践中,更是有众多批评家为建构“中国式批评诗学”做出了巨大努力。在2013年2月6日的《文艺报》上,雷达发表了一篇题为《重建文学批评的精神形象》的文章,指出:在这样一个经济全球化、文学多样化、信息电子化、文化多元化的时代,文学批评同样也面临某种茫然、乏力、复制化和虚假繁荣的围困,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文学批评,或者说,在今天这样一个时代,文学批评应该是什么样的。雷达是从六个方面回答的:要有强大宏阔的精神背景;要在美学原则和理论方法上有所创新;要在批评的基础方面下大功夫;要坚持独立的批评风格;要坚持批评者人格的独立风姿;要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现在看来,雷达的回答(也可以看作是他给当代中国文学批评提出的“方案”)不仅是对中国当代创作界、批评界现状的再一次真诚的极富忧患意识的提醒和呼吁,也是对自己一以贯之的“批评精神”的注解和总结。批评家何为,批评家的时代形象何以实现并且成为可能,雷达的存在是不可忽视的。中国当代文坛需要雷达这样的批评家,他所提出的“中国式”批评方案的有效性也是众所期盼的。
注释:
①茅盾:《鲁迅论》,载《茅盾全集》第19卷《中国文论二集》,黄山书社2014年版,第160页、第170-171页。
②③雷达:《民族灵魂的发现与重铸》,载《民族靈魂的重铸》,中国工人出版社1992年版,第380页,第380页。
④⑥⑦雷达:《现当代文学是一个整体》,载《雷达自选集·文论卷》,山东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484页,第267页,第284页。
⑤雷达:《当今文学审美取向辨析》(下),《光明日报》2004年6月30日。
⑧⑩李敬泽:《雷达观潮·序》,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2页。
⑨雷达:《诗与史的恢宏画卷——论<平凡的世界>》,载《民族灵魂的重铸》,中国工人出版社1992年版,第409页。
1112雷达:《废墟上的精魂——<白鹿原论>》,载《雷达自选集·文论卷》,山东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120页,第138页。
13雷达:《现实主义艺术形态的更新》,载《雷达自选集·文论卷》,山东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332页。
1415雷达:《长篇小说是否遭遇瓶颈——谈新世纪长篇小说的精神能力问题》,载《雷达自选集·文论卷》,山东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294页,第295页。
16雷达:《民族灵魂与精神生态——二00五年中国小说一瞥》,载《雷达自选集·文论卷》,山东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286页。
(作者单位: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周珉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