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之梦

一

你从哪里来，我神秘的朋友？

是从那冰封的土层下破土而出？

是从庄子的逍遥梦里翩然飘落？

是从故园开满鲜花的路上飞奔而来？

也许是，也许不是。你就是你，你是那只在春天的阳光里脱颖而出的幼蛹，风雨中长成如今的翩翩美少女。

你来了，飞进我的窗口，映入我的视野。你着一袭紫黑色的羽翼，款款而来，那么神秘，那么深邃，那么脱俗，一如冥冥中的某种神奇邂逅，继而相伴同行。

忽然有一天，你从我梦中飞走，弃我而去。醒来后，我竟已泪流满面，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你已成为我生命中难以剥离的一部分。

蝶之梦，从此被撕碎，被噩梦垄断……

啊，我神秘的紫蝴蝶！

二

圆梦，总是艰辛的。

因此，你总是那么忙碌吗，我的朋友？

你深深地眷恋着春天，因为你是春天孕育的生命，你用整个生命热爱着春天，用美丽的衣裳和纯净的心，为春天编织美丽的日子，装扮七彩生活。

你的忙碌是默默的，悄悄的，没有蜜蜂的嗡鸣，没有秋蝉的喧嚣，更没有百灵鸟的歌唱。在花丛中你无声地忙碌着，扇动一对紫黑色的羽翼，奔波于泥土之上。

对于奉献鲜花的大地，对于撒播阳光的春天，你就这样心怀一份感恩之情，尽管许多生灵已淡漠，甚至抛弃了这份情愫——感恩，可你，对于养育你的一切，你眷恋如故，感恩有加。没有迷失方向，没有困惑，因为你心里装着你美丽的梦想！

三

你累了吗，我亲爱的朋友？

颤动的翅膀微微收拢，双脚轻落于花蕊，在缓缓的柔波里，你小心翼翼地握住鲜花的手，整颗心都陶醉了，花儿也陶醉得满园流光溢彩，从春天醉到夏日，又从夏日醉到春天，两颗心甜蜜地为对方陶醉着。

这春天真好呀，你喜欢飞翔，就给你明媚的天空；你喜欢舞蹈，就给你芬芳的大地；你喜欢寻找，就给你一双顽强的翅膀……

你飞呀飞，多少次的物换星移，多少次的生命轮回。你总这样飞呀舞呀，不知要穿越多少风雨雷电，不知要跨越多少生死门槛，但你飞个不停，舞个不停。只要有一丝气息，你就要去寻找，再累也情愿，再苦心也甜，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假如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假如没有那个雷电交加的黑夜，假如没有大雨滂沱的雨季，假如……没有假如，对于一贯勇往直前的你，不论哪一种假设，都会被你忽略掉，当你意识到前方的需要，你就会向前冲，甚至奋不顾身。

四

你找到生命的花朵了吗，我的朋友？

谁说你是轻飘飘的东西？你的执着，你的专注，你下的苦功，足以让那些自诩深邃的家伙无地自容。

生命即使短暂，毕竟真实地活过一回，勇敢地活过一回，闪亮地活过一回，像闪电，像火柴，或者像一滴水，奔向大海。

命运即使坎坷，毕竟属于自己的只有一次，勇敢地飞过去，就能寻到那朵生命中的鲜花，她在高山那边悄悄为你开放……

看啊，原野上又飞来一群美丽的蝴蝶，它们找呀寻呀……

每一天，你都在编织你五彩的梦，美丽的翅膀驮着美丽的梦，不停地飞呀，找呀，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作疲倦，不知道什么叫作享乐与满足……

五

你想过生命的尽头了吗，我的朋友？

从蛹化为蝶，一种美丽的生命就诞生了。生命的过程其实很简单，简单得短暂，短暂得来不及一声叹息。

相比乌龟，生命对于你——蝴蝶，太不公平了。长命的海龟沉入海底，于静寂中遥想人间的快乐，为了千年万年的寿辰，只好明哲保身地缩头缩脚，双眼一闭万事大吉。

而你，自破壳而出之时羽化仙逝，竟这么短促，短暂的时光里你仍一刻都不停歇，享乐对于你竟是如此奢侈。

单一和复杂，简短和长久，苦难和快乐，其实又有谁说得清道得明呢？

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你走了，像一朵鲜花随风飘逝；在那个自己熟悉的家乡，你走了，像一滴水回归大海；在那个脱贫攻坚主战场的第一线，你走了，像一名勇敢的战士，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死，也许你并不能料定；看淡了生与死，你才会尊重生命，珍视生命的每一天，每一天里的每一分钟。因而你与伙伴们一起，勇敢地冲破黑暗，投入到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撸起袖子加油干，痛痛快快地去拼搏，用自己美丽的身体，用全部的爱来报答爱，用你满腔的青春热血，为生命画一道亮丽的彩虹。

六

其实，你怎么舍得走呢？你怎么舍得离开呢？

倒不是说你留恋这世上的功名利禄，留恋物质享受，而是因为你热爱这火热的生活，热爱自己的家乡，热爱家乡里的亲人，热爱扶贫战线上和你朝夕相伴、共同冲锋的伙伴们、战友们……

人，也许有太多的压抑和痛苦，因而忧郁中的人们，总把许多的美妙幻想寄托于虚无的梦，甚至人生最后的结局——人死后羽化成仙，仍然要变成美丽的蝴蝶。

人类生命的尽头是什么，或许谁也说不清，而最美的莫过于成为你了，化成翩翩彩蝶，与相亲相爱的人再度比翼双飞，飞向快乐的天堂。

那么，你自己生命的尽头呢？

是鲜花？是风儿？是天空？是大地？

是精魂！

是舍弃一切利益的纯净，是返璞归真的朴实的美！

因为美，你成为一种永恒。

許多生灵都想生命“不朽”，而唯有你，真正拥有世间这份稀罕和不朽，真正的不朽，永生永世！

七

哦，我亲爱的朋友，你的生命不会有尽头！有梦和追梦的人生，才有永恒的美丽和魅力……那个洪水滔滔的夏夜，人们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这个世界都在为你流泪：你年仅30岁的年轻生命，永远定格在了扶贫路上！

30岁，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才刚刚开始，而你却与我们阴阳两隔，生命的刻度就永远停在30岁的指针上。你的青春虽然短暂，却带给我们长久的震撼和永恒的感动，你“以青春之我，创建青春之国家，青春之民族，青春之人类，青春之地球，青春之宇宙”。

以生命奉献于国家，国家不会忘记你，人民不会忘记你，历史不会忘记你，我们更不会忘记你！

你牺牲后不久，有一只美丽的大蝴蝶飞到你工作和居住的村部办公楼，久久徘徊，最后落定在村部门口的牌上……这令人惊叹的一幕，被前来采访的记者们及时抓拍到了。

亲爱的文秀妹妹啊，我们为你祈祷，祈愿你就是那只美丽的蝴蝶，飞回到我们中间，不要离开我们，永远和我们在一起，我们把心中的歌儿，唱给你听——

你是那只美丽的蝴蝶，

舞动金色的阳光，

告别城市的月亮，

飞到山村的小屋旁。

和山花一起绽放，

和百鸟同声歌唱。

小妹啊，你是那只美丽的蝴蝶，

微笑着快乐地飞翔……

你是那只勇敢的蝴蝶，

穿越高高的山冈，

走过的路不论长短，

青春日记里没有悲伤。

和风雨在搏击，

和生命共芬芳。

小妹啊，你是那只勇敢的蝴蝶，

用一生去追求梦想……

小妹啊，你是那只美丽的蝴蝶，

微笑着快乐地飞翔；

小妹啊，你是那只勇敢的蝴蝶，

用一生去追求梦想……

文秀，你化作了那只美丽的蝴蝶，翩翩飞舞着……你是爱的化身，是温暖，是真正的人间天使！

你将爱心的种子，撒播到人间的每一个角落！

初心无悔，誓言无声，你将最美的年华，献给大地，献给了你深深爱着的故乡和亲人……

后记：谨以此文献给黄文秀同志，以及在脱贫攻坚第一线默默奉献的人们。

作者简介：林超俊，壮族，曾担任高级法院法官、政法记者，省级电视台文艺部、电视剧部负责人，出版社社长、总编辑等职务，现任广西文联秘书长、广西戏剧家协会副主席。系中宣部“五个一文艺精品工程奖”获奖编剧、导演，中国电视纪录片最高奖“十佳纪录片”编导获得者，“中国戏剧奖·校园戏剧奖”最佳导演奖获得者，国际剧协第二届（达卡）国际戏剧展演金奖、广西文艺创作铜鼓奖获得者，被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宣传部授予第一批“广西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