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大街都是孕妇

孙道荣

1993年的夏天，我的妻子显怀了，肚子一天天隆起来。于是，那个夏天，在我眼里，看到满大街都是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她们仿佛约好了似的，即将成为幸福的妈妈。那是一个多么丰满的夏天啊。

那年的秋天，妻子隆起的肚子又变平了，我们的孩子降生了，我们成了幸福的三口之家。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的眼中再也没看到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们;同样是从那天开始，我发现了另一个秘密，满大街都是怀抱着婴儿的年轻父母。

紧接着，我一个接一个发现了更多的秘密。我开始看到满大街都是蹒跚学步的娃，我看到满大街都是两只大手中间牵着一双小手，我看到楼下奔跑的全都是孩子，我看到每一个放风筝的孩子后面都跟着一个爸爸或妈妈，我看到满大街都是背着书包的孩子，我看到满大街都是补习班，我还看到到处都是满脸期待、挣扎、疲倦的身影。

我以为这些都是我发现的秘密，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每一天满大街都是孕妇、孩子，神色匆匆疲于奔命的中年人……只是那时我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而当我自己也成为其中的某个角色时，我才看到满大街都是与我一样，正处于或幸福，或奔波，或无奈，或焦虑，或期盼的那些人们。

我看到了，我注意到了，我留心着的，我关注着的，往往是因为我也正经历着同样的境遇或人生。

我准备买房子的时候，我看到到处都是新开的楼盘，到处都是塞给你卖房小广告的人，到处都张贴着买房和卖房的信息;到了我装修房子的时候，我看到满大街都是装潢公司，满大街都是卖装饰材料的，还有满大街蹲着的苦等活做的木工、瓦工、油漆工、钻孔工等。

我旅游的时候，才看到堵在路上和挤在景区的密密麻麻的游客;我生病的时候，才看到医院每一个角落都是病怏怏的病人，以及他们身边围着的一脸愁容的亲人;我开心的时候，才看到那么多人脸上都挂着的如春风般的笑容;我失意的时候，才看到别人的生活也不总是风平浪静，也有风雨阵阵。

他们一直在那儿，只是我们没有用心去留意;他们的乐或苦也一直在那儿，只是我们没有经历，不能感同身受。年少时，我更多看到的都是朝气、希望，还有美好的爱情;人到中年，我看到更多的，都是生活的重担、世事的艰难和人生的无常;等到了垂暮之年，我想我看到的，应该是平静的水面、枝头的果实和开始枯黄的叶子，还有落日的淡淡感伤吧。

我们这一生，必然经历很多，关注很多，得到很多，同时也失去很多。就像1993年的夏天，我看到了满大街的孕婦，我发现了一个令人无比惊喜的秘密，生活就是一个个藏在核里的仁，它就在那儿，等待你去浇灌，让它萌芽出所有的秘密，像个新娘一样，只待你去揭开它的红盖头，与她一起经历喜悦。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