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蔻
什么虫子,昼夜不停
啃噬锯齿般锋利的蒲公英
什么花,不动声色
敢在闰年二月全部开完
什么瓶子,在桌前摇晃
它曾出席泪光闪闪的夜晚
轻巧的少年如风飞驰
原野浩荡,磨钝了所有麦芒
月光照在山坡上
野蒿子生长
摇摇晃晃的滴管里
绿色如苔藓扩散
蜗牛爬过榕树枝
触角画几个圈
空气中涤荡的微波
金属般闪亮
盲人坐在岸边
眯起眼睛看
他的太阳已沉入河底
沾满水草与显影剂
鸟群越过二阶微分
在极限里探寻
从平面到空间的演变中
有它们从未见过
却始终相信的神秘
忘我是一种美
对着镜子,默默地
将散乱的头发盘在脑后
是另一种
失忆,深陷于过去
只有一个孩子
热衷于查找自己的缺点
并且欣赏它们
有毒的物质
往往易溶于水
吞下这杯
怀旧金曲也停止摇摆
自然法则令人头晕
困惑于姓名首写字母
而它,永远具体而充沛
永远打动人心
心跳加速时
无人知晓
孤独而喜悦的旅人
在荒野
昼夜奔袭
春雨在前方
突然间冻成冰柱
旅人缓缓收拢弓箭
月光下
鹿角攒动如初
大树在何处
旅人的笛声飘向何处
树干里流淌着河水
河水里
扑腾着溺水的幼虫
一栋建筑最重要的工事
不论构造、耗材
一位工科学者,絮絮叨叨
拉扯出一堆令人头疼的指令
一把梳子、一根锯条
并排躺在地下室
它们被永远闲置的利齿
绝缘改锥
车床边无来由地滚动、颤抖
在所有星球旋转的魔法中
它们长出遥远的智慧
它们认识头顶触角的精灵
大海的声音
一段短途旅行
上述种种共同的目的,是
从我们眼前消失
一旦我说出它们
紧接着出现的
比如尚未命名的病毒
在微觀世界安静地自我复制
主宰我们,某种庞然大物
比如夹带邪恶气息
与无辜灰尘的风
比如苹果、柚子、孔雀蓝
失而复得的诗
在极地,它们通通扑向我
将我降解
不听我的解释
在极地,我衰老得不成样子
谁借我一面镜子
有些事物远离我,又将我包围
我感到平和且一无所知
哥哥在很多屋顶出现过
最初是黄荆沟的瓦房
矿中学教学楼、灯光球场上空
他总是跑得很快
从我飘忽的视野中
一次次掠过
他会凑巧与我对视,浑身光芒
那是一种无法声张的甜蜜
多年后,我才明白他是哥哥
1979年的库车
被黄沙遮蔽的下午
他在粉红背囊里提前滑落
把舒服的位置留给了我
他跑得太快了
将荒芜又慌张的平原
跑成了连绵不尽的丘陵
他要去世界各地搜集井盖图案
印在衣服上、胳膊上
我的童年因此层层剥落
吃糖,吃糖
沿着无数玻璃糖纸铺筑的小径
一直追赶,一直迷路
所有喜剧的生成归结为困境
所有诗歌的述说归结为孤独
所有的热爱
最终都独自面对冷清
我害怕自己,我也害怕哥哥
因此我云游四海
细细感知有机糖之外
无机的泪与盐,以及无言的界限
唱首歌来听听
我怎么觉得我认识你
赞美的话语
我们都说过一万遍
正确的虚伪与善良的谎言
唱首歌来听听
哪些歌词里没有疑问句
哪些石沉大海的问候
令你陷入困境
你因此责令时间过得快一些
甚至盗取了石头的固执
和大海的愤怒
唱首歌来听听
只要你开口
整个世界都是你
对此,我不想做科学解释
声音是一种颤抖
跟歌者的喉咙不同,胸腔不同
也有异于听众的恐惧
无论你做什么梦
你永远想不起它的开端
猎人走在森林中
每个声音都带着昆虫
小兽爬出陷阱
尾巴上拖着响器
今晚八点四十分
它越过栅栏
成了它的祖先无法成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