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马山一号楚墓襦裙形制及结构研究

王奕文 罗戎蕾

摘要： 为探究初代襦裙的形制与结构特点，梳理襦裙发展脉络，现对目前中国出土年代最早的襦裙实物——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襦裙进行研究。研究方法主要采用二重考证法和比较学研究方法，结合战国人俑造型和古今文献资料，对该襦裙的穿着次第、衣裙面料和结构形制等方面分别展开研究。通过研究发现，该襦裙采用“多片式”结构，衣身较贴体，衣裙加饰缘边，并在裁制时注重整体造型的协调与美观，服装风格符合当时的审美风尚和社会文化。最后，文章还对襦裙的文化发展进行了探讨，结果表明襦裙的兴起既满足社会文化发展，也符合实际生产需求。

关键词： 战国时期;襦裙;形制;结构;缘边;文化

Abstract： In order to explore the shape and structure characteristics of early Ru skirt and collate its development， the earliest Ru skirt unearthed from the No.1 Chu tomb at Jiangling Mashan was studied.Combined with the ancient and modern literature and tomb figures in Warring States period， the double textual research method and the comparative study method were used to investigate the wearing order， dress fabric， and structure and shape of the skirt.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is skirt has a ‘multi-piece structure，and the clothes fit well. Besides， the coordination and beauty of the whole shape are stressed during tailoring. It has decorative edges and belts.The styleconformed to aesthetic fashion and social culture at that time. Finally， the paper also discusses the culture of Ru skirt， and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rise of Ru skirt not only met the social and cultural development， but also complied with the actual production needs.

Key words： Warring States period; Ru skirt; shape; structure; edge; culture

据目前考古发掘发现，着襦裙的形象最早在战国时期就已出现。出土实物如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女墓主身着的深黄绢面夹襦（编号N23）和深褐色绢裙（编号N24），衣掩裙。经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鉴定，死者身长约160 cm，女性，生活年代为战国中晚期，死亡年龄40～45岁[1]。这套襦裙也是现今为止中国发现的最早的襦裙实物。

目前中国对于襦裙的研究大多集中于文化和服饰制度上，少数着重于形制和结构研究的作品，多以某一时段或地域为研究对象，比如包铭新[2]对西域出土的一批衣物进行了复原研究，刘瑞璞等[3]以实测数据研究清末民初的古典华服，王成礼[4]对南宋汉族女子的服装结构进行了研究等，但其中尚无针对战国时期的襦裙形制及结构研究的作品;对于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出土衣物的研究也多集中于袍服之上，如贾玺增等[5]和张妍等[6]都以马山出土的连属式袍服为对象进行结构及着装形态分析;对于同墓出土的襦裙只在张玲[7]和彭浩等[8]的论文中少有提及且未展开针对性分析。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襦裙作为目前已知的中国最早的襦裙实物，对该襦裙进行研究不仅有助于人们梳理襦裙发展脉络，而且对于探究战国时期的社会文化风尚也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基于此，本文以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出土襦裙为研究对象，结合当时的社会文化背景，对其进行以形制和结构特征为主的研究分析。

首先根据发掘报告所述将该襦裙的信息整理，如表1所示。由于单裙N24残损严重，裙面分片已无从得知，故在研究时将参考同墓出土的相似单裙N17-3，为方便对比分析，现将单裙N17-3的款式信息一并整理于表1中。

1 穿着次第及衣裙面料分析

据发掘报告中记录的死者衣着次序为：两件绵袍、夹襦、裙、绵袴。《礼记·丧大记》云“衣必有裳，谓之一称”[9]，则该夹襦与裙应为配套之服。襦穿于裙外，应是遵从“下不逾上”的尊卑等级观念，即以上衣压叠下裙为尊贵之意[7]。此外，该裙裙身较长，下摆以厚锦为宽缘，不便深藏，再由《仪礼·士丧礼》所载“乃袭，三称，明衣不在算”[10]的说法，结合死者整体衣着次第，此时的襦裙可能已开始从内着逐渐转为外穿用。

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襦裙正身面料皆为熟绢，面料幅寬49.0～50.5 cm。西周时期，太公立《九府圜法》，规定“布帛广二尺二寸为幅”[11]，二尺二寸约为50.6 cm，该幅宽标准一直沿用至汉代。可见，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绢类面料与当时的幅宽标准相吻合。

此外，夹襦N23的领缘为双层组，其他衣裙缘边面料为较厚纹锦，这与文献[12]中记载的战国时期服装常为“衣作绣，锦为缘”相互印证。以厚纹锦为缘一来可以使衣裙受到重力作用而更加悬垂挺括，二来可以增加衣裙的装饰性和耐磨损

性使其更利于穿着，如图1[1]所示。

2 裁制及结构特点分析

2.1 上襦的裁制及结构特点

战国时期的服装普遍衣身较宽、袖展较长，但布幅宽度相对较窄，故由于布幅宽度的限制，服装多采用分片裁剪再拼合的方式进行制作。马山楚墓出土的服装裁剪方法有正裁、斜裁两种，拼接方法又分为直拼和斜拼，裁制方法如图2所示。

由于夹襦N23的衣身分片严重残损，各片采用何种裁制方法不得而知，故只能综合现存资料对其进行推测分析。首先，中国传统服装为平面直线裁剪，以通袖线（水平）和前后中心线（竖直）为轴线的“十”字形平面结构是其固有的原始结构状态[13]，这种结构的特点是前后衣身相连，裁片布局对称。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衣袍包括夹襦N23在内均为交领右衽，直裾，其中形制清楚的衣袍上衣正身均采用以背部中缝为轴的两片面料拼合而成，如图3所示。这主要是受到布幅宽度的限制，由于相似度较高，故推断夹襦N23的衣片也应为前后衣身相连、正身拼合再拼接袖身的“多片式”结构。

此外，夹襦袖口宽19 cm，虽然按照现今的服装剪裁标准来看，该袖已属大袖口[3]，但结合同墓室出土的其他衣物及当时的文化背景来看，该袖在战国时期应属“窄袖口”，如表2所示。

2.2 下裙的裁制及结构特点

该襦所配之裙单裙N24的裙面分片也残损严重，但其造型与同墓出土的单裙N17-3相同[8]，故可类比分析。二者的区别主要在于裙身的长宽尺寸，如表3所示。由表3数据可知，单裙N24裙身略长于单裙N17-3，而单裙N17-3的腰宽和下摆宽略大于单裙N24，两件单裙均为墓主人所有。由于戰国时期的楚人在制衣时，为表现衣服的内外层次，会根据服装的穿用种类在领口、袖形和下摆等处进行处理[5]，故两条单裙的尺寸差别可能是源于穿着次第的不同。

单裙N17-3展开后似扇形，腰部窄，下摆宽。裙面八片，下摆宽27.0、27.0、27.5、26.0、27.0、24.0、27.0、26.0 cm，正中四片正裁，其余斜裁，下饰摆缘，腰部系细带缝钉在裙腰上[14]。该裙裙身不施褶裥，仅以布幅拼合。北大藏秦代简牍《制衣》中“交窬”一词是目前发现的最早的有关斜裁法的文字记载，参考《制衣》中裙的裁制方法，在裁剪时利用斜裁法将部分裙片裁成直角梯形，拼合后无需褶裥也可达到上窄下宽的扇形裙面效果。

由实测数据可知，4片斜裁裙片下摆宽分别为27.0、270、27.0、26.0 cm，近乎一致，单裙N17-3的下摆宽和腰宽的差值为210.5 cm-181.0 cm=29.5 cm，平分到四个斜裁裙片则每片约占7.4 cm，用四个斜裁裙片的下摆宽减去平均差值约为各片所占腰宽，分别为19.6、19.6、19.6、18.6 cm。根据《制衣》中对制裙的记述，将整幅面料斜裁为两个直角梯形，“上为下，下为上”，即一幅内上下倒置的两个直角梯形的对应尺寸相等，拼合时可视需要易位[8]。单裙绢面，幅宽49.0～50.5 cm，按照《制衣》中的方法计算，净样幅宽约为27.0 cm+19.6 cm=46.6 cm，加上各片缝头量，结果约为一个布幅宽，如图4所示。可见，利用这种斜裁法制裙，在加大裙摆满足造型需求的同时，提高了面料的利用率，从而最大限度的节省面料，这是先人从生活中总结的智慧，也是敬物节约思想的物化表现。图5为根据以上研究绘制的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出土单裙的款式结构，其中标注尺寸不包括缝头。

需要补充说明的是，发掘报告在给出分片下摆宽度时并未指明测量位置，且以上计算数据只作分析斜裁动机用，故计算结果可能存在一定偏差，并非精确计算。

3 细部结构及形制特点分析

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襦裙实物残损严重，故在研究其细部结构时，将以马山实测数据结合着襦裙的战国人俑造型共同分析。

在发掘报告中记录的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衣袍本身均无系带，按照当时的习俗，上襦在穿着时应另配腰带系之，尤其是楚地女子多以较宽丝带系腰，更显婀娜身姿[15]。实物形象比如同时期且同属楚文化圈的曾侯乙墓出土的青铜武士钟虡，铜人上襦腰部围有系结宽带，如图6[16]所示。这样做不仅可以突出人体曲线美，而且在腰部系带可以起到固定门襟、收掉胸腰差的作用，从而更便于活动。综上推断马山出土的这套襦裙在穿着时也应在腰部另系带固定。

此外，由表1中的数据可知，该襦裙的“衣领缘宽<袖缘宽<裙摆缘宽”，宽度的变化为襦裙在空间上营造出一种向下的体积感，不仅丰富视觉层次，也使服装的整体造型更显协调美观，如表4所示。

综合以上研究可得，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襦裙受到战国时期布幅宽度的限制，服装整体为“多片式”结构，上襦袖口较窄，腰部应另系带固定，下裙正身以正裁或斜裁裙片拼合，裙身不施褶裥，衣裙整体较为贴体，且衣裙缘边由上至下逐渐加宽，使得服装整体更显协调美观，其上身效果如图7所示。

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襦裙可以反映出战国的襦裙形制偏好，不过战国时期群雄割据，不同诸侯国有着不同的文化风俗，反映在服装上也会造成不同的细部特征。比如战国中山王墓出土的小玉人，普遍认为其所着也为襦裙，且上襦窄袖斜襟，下裙饰以方格几何纹，腰部系带，缘边贴边，似为衣掖裙内，如图8[17]所示。对比发现，虽然同时期不同地域的襦裙在细节上存在着一定的差异，但整体风格特点类似，并符合当时的社会文化背景，且这种风格特点一直延续到汉代。

4 襦裙文化发展

关于襦裙这种窄袖短衣的款式是如何在自古崇尚“褒衣博带”的华夏大地兴起并广泛传播的，笔者认为，原因之一是由于军事作战需要，战国时期赵武灵王为改革军事，方便骑兵骑射，将窄袖短衣、长裤皮靴形制的胡服引进中原，连带着在妇女之间也兴起一波着短衣之风;二是由于社会文化传播，楚地湿热衣袖尚短窄，秦王后及汉高祖均为楚地人，偏好楚服，如《史记》所载“叔孙通儒服，汉王憎之。乃变其服，服短衣，楚制，汉王喜”[18]，《史记索隐》解“高祖楚人，故从其俗裁制”[19]。随着文化的自上而下传播，楚服势必对汉服产生较大影响;此外，这种衣式也更便于古代妇女的日常劳作，故综合这些内外因素可见，襦裙的兴起既满足社会文化发展，也符合实际生产需求。

5 结 语

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襦裙作为目前中国发现的最早的襦裙实物，其研究价值无论在服装学、社会学还是考古学等领域都不可小觑。在襦裙产生之后的2 000多年里，随着时代发展及社会变化，襦裙又演化出很多不同的造型特点，比如襦上出现了腰襕、半袖等结构变化，裙子又细分为条纹裙、马面裙等款式风格。但是，尽管襦裙的长短宽窄时有变化，其基本形制始终保持着最初的样式，并成为中国传统女性服饰的最典型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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