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71年,持续向贫困宣战!中共十八大以来,累计减贫人数逾9000万,中国的减贫奇迹让世界惊叹。2020年,是中国打赢脱贫攻坚战,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关键时刻,困扰中华民族几千年的绝对贫困问题就要历史性地得到解决。在第二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上,习近平同与会外国领导人共同巡馆。在脱贫攻坚倒计时显示屏前,习近平告诉各国领导人:“我们的脱贫按小时、按分秒计算。”这句话里,有初心,有恒心,有决心,更有信心。
十八洞村:穷,就从根上拔
在十八洞村随意转上一圈,你会看到,村民个个精神饱满,举止大方,笑起来欢畅,聊起来爽利。这是脱贫的关键。
苗族老人龙德成一辈子住在大山里,从不用公历纪年。但有一个年份,她张口就能说出——2013年。2013年11月3日,习近平总书记来到湖南花垣县十八洞村考察,在龙德成家门前召开座谈会,首次提出“精准扶贫”。
十八洞村是一个典型的苗族聚居贫困村,直至2013年,全村人均年收入也才1668元。在湖南,十八洞村“大名鼎鼎”,因为它有个特殊的“年俗”:每到年关,村民们就背个麻袋四处乞讨。近的,走到县城;远的,搭上货运火车,去500公里外的省城长沙。一见到他们,湖南人往往脱口而出:“十八洞村的!”
村里老人说,别村的女人生孩子后喝红糖水,可在十八洞村,只能从炉灶上刮点灰,给产妇泡水喝。很多家庭,唯一的“电器”就是一盏5瓦的电灯泡。养猪的都盼猪肥,可在十八洞村,养猪户都怕猪太肥。因为在2013年之前,十八洞村没有通公路,一头猪要五六个壮汉往外抬。因为贫困,村里的年轻人全跑出去打工,留在村里的只剩老人和孩子。
这一切,都在2013年发生了改变。当时,很多在外地的村民看了总书记来村里的新闻后,赶紧往回跑,目的就一个:回村分钱。后来当上村干部的施进兰便是其中之一,“大家琢磨,总书记都来了,上头肯定会拨下来一大笔钱,不要白不要”。但是回到村里的感受,只有两个字:失望。她说:“压根儿就没有大家想象的那笔钱。”更让他们失望的是,2014年1月,精准扶贫工作队进了村,队长叫龙秀林。
龙秀林是谁?“县委宣传部的。”施进兰说,“村里人私下骂,他没资金没项目,光有一张嘴皮子。”村里要搞猕猴桃产业,缺钱,咋办?村民们眼都不眨:“向省里要啊。”龙秀林一摇头:“不行!”他始终记着总书记嘱咐过,十八洞村脱贫“不能搞特殊化”,不仅要自身脱贫,还要探索“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最终,村里与湘西一家企业达成合作,成立苗汉子果业有限公司。公司以猕猴桃产业园经营权为抵押,从银行贷到了款。但这资金不是村民想要的。村民们早习惯了直接分钱,分不到钱,分点东西也行。
若干年前,村里也来过扶贫工作队,发动村民养鸽子。工作队送了鸽子又送笼子,他们前脚刚走,鸽子就没了,卖的卖,吃的吃,一只没剩。龙秀林和村干部明白,十八洞村要脱贫,关键是换掉“等靠要”的脑子,让村民有内生动力。
但给穷户扶志,哪有那么容易?村里打算给每家每户院子铺青石板路,村民不用出钱,但必须出工,自己搬水泥、石材。就算这样,有的村民还是不干活,坐在家里等着村里把路铺好。
后来,龙秀林和村干部们想出了“思想道德建设星级化管理”的法子。村民之间相互评议、打分,再根据得分定星,最后把星级牌贴在各家门上。同时,开道德讲堂,树致富榜样,实行思想道德星级化管理。这几招下来,还真管用。
村里改造电网,要在村民施六金地里竖一根电线杆,他坚决反对:“不给补偿金,吉里卜(苗语,意即免谈)!”村干部商议,要不就改一下施工方案吧,可怎么弄都绕不过施六金那块地。“趁他不在家,我们把电线杆竖了起来,他发现后大闹村部。”施进兰说。
2014年底,首次星级评比,施六金倒数第一。农历小年,星级牌挂到他家门上。施六金住村口,人來人往,他觉着很没面子,当晚就悄悄把牌子摘了。“只有两颗星,还让不让我讨老婆了?”他跑到村部认了错。后来,村里要修停车场,施六金主动让出家门口1亩多的水田。
“脱贫像打仗,打仗就要有牺牲。”施六金没想到,牺牲很快有了回报。2016年,施六金办起农家乐,成了全村离停车场最近的一家,生意那叫一个红火!他更没想到的是,自己不仅脱了贫,还脱了单。2018年9月24日,十八洞村鞭炮响起、唢呐齐鸣,44岁的施六金结婚了。
提起农家乐,就得说说村民杨超文。驻村干部们都说,“他身上那股劲,是脱贫中最需要的”。
2013年11月3日傍晚,在浙江台州打工的杨超文正边看电视边吃饭,突然,他两只手抖得端不住碗。“看到总书记去我们村的大新闻,我不敢相信!”杨超文说。他激动不已,认定十八洞村的机会来了,下决心返乡创业。
2014年,杨超文开了十八洞村第一个农家乐。那时,进村公路还没拓宽,游客不是很多,农家乐开了一个月就倒闭了。杨超文的妻子留在台州打工,天天劝他放弃创业,甚至以离婚相威胁。“就算离婚,也要创业!”杨超文说。他坚信十八洞村发展潜力大。
2016年,在龙秀林和扶贫工作队的帮助下,杨超文申请到5万元贴息贷款。他买了一辆三轮车,用来运菜。杨超文知道,好日子不会凭空蹦出来,他很拼。一次,有个户外“驴友团”凌晨两点到店,杨超文立马从床上爬起来,点火做饭。“创业不易,那几年我累得只剩一点皮肉了。”他说。
杨超文店里人气越来越旺,最多的一次,他摆了苗家传统的“长龙宴”,招待600多名游客,请来帮忙的村民就有十几个。生意好了,杨超文常把客满的照片和视频发给妻子。坚持发了半年,妻子终于被打动,回来了。打拼3年,杨超文还了贷款,开了分店,买了汽车。
看杨超文赚了钱,村民们动了心。2016年,十八洞村只有两处农家乐,如今已经发展到十几家,家家爆满。4年前,全村一年游客总共才几万,2018年增加到30万,而2019年前三季度,游客数量就已超过30万。
也不是人人都做农家乐,龙先兰就选择了養蜂。他很小就成了孤儿,没人管,染上了酒瘾,哪儿喝哪儿醉,哪儿醉哪儿睡。龙先兰不爱种地,也没啥一技之长,卖过几天鱼,嫌累,没再做下去。村里人都说,他这辈子算完了,就是酒鬼一个。
2013年,龙先兰在外打工,听到总书记来十八洞村的消息,第一时间回了村,也是冲着分钱。钱没分到,龙先兰遇上了把他当弟弟对待的龙秀林。过年时龙秀林把他带回家,龙先兰感动得不行。为了让这位大哥放心,他改掉了喝酒胡闹的毛病。龙秀林为他争取到去怀化安江农校学习的机会,学了俩月,龙先兰对养蜂产生了兴趣。
“十八洞村花种多、花期长,没污染,很适合蜜蜂养殖,我想养蜂。”这让龙秀林喜出望外。他立刻帮着联系花垣县的养蜂专业户,让龙先兰去学养蜂、割蜜。掌握了相关技术后,龙先兰试着养了4箱野蜂,一下挣了近5000元。龙先兰的蜂蜜不掺水、不放糖,越卖越俏。他注册了商标,成立公司,还带动周边村民脱贫。曾经家徒四壁的醉汉懒人,现在成了年收入几十万的老板。
2016年,十八洞村人均纯收入超过8000元。次年2月,十八洞村摘了穷帽。2018年,曾被村民嫌慢的猕猴桃销出后收入782万元,村民人均分红1200元,2019的人均分红又涨了两三百元。
作为中国脱贫攻坚的“地标”,十八洞村名扬海外。2018年,老挝人民革命党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本扬来到村里,“我这次特地到十八洞村和你们交流,学习‘精准扶贫的经验,希望能把你们好的经验带回老挝去,同时也请你们到老挝去看一看。”本扬对村民们说。
2019年底,已是十八洞旅游公司副总经理的施进兰,接待了一批外国地质专家。他们是来考察湘西地质公园的,所以,施进兰只介绍了当地的地质情况。可讲完后,一位日本专家问她:“怎么不讲一下‘精准扶贫呢?”
村支书龙书伍说:“‘精准扶贫,就要发掘村民兴趣,因人施策。现在十八洞村有了乡村游,还兴起黄桃种植、猕猴桃种植、苗绣、劳务输出、山泉水等主要产业。”
要说十八洞村脱贫有什么秘诀,其实都写在村民脸上。在十八洞村随意转上一圈,你会看到,不管是摘菜的、做饭的、卖土特产的或是招待游客的,村民个个精神饱满,举止大方,笑起来欢畅,聊起来爽利。这是脱贫的关键。
正如当地干部深切意识到的,要想物质脱贫,精神脱贫要走在前头。通过评星级、树榜样、办讲堂,十八洞村的贫困户们从“要我脱贫”转向“我要脱贫”。从牌不离手到活儿不离手,从坐等天上掉馅饼到全村撸起袖子干,脑子换了,心气足了,内生动力有了,才能看清致富的路。
“悬崖村”:云端上的脱贫路
“悬崖村”的故事,折射出大凉山扶贫的急与难,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路上,每一个民族、每一个家庭都不会被忘记。
25岁的彝族小伙拉博住在四川大凉山深处的阿土列尔村勒尔社,这里在网上有另一个名字——“悬崖村”。说是“悬崖村”,其实是一个村民小组,63户村民,住在海拔1600多米高的半山台地上,村子与山下地面垂直距离是800米,相当于200多层楼高。600年前,彝族的先祖们就找到这个地方定居下来,虽是悬崖顶上,可土地肥沃,气候舒适。
要进出“悬崖村”有三条路:一条是顺着山下的峡谷向上走,但夏季和雨季,古里拉达河水涨得很高,人过不去,即使是枯水期也有危险,经常有飞石滚砸;第二条是从后山另外两个村子绕上去,路不算陡,但一趟要走六七个小时,太远了;第三条是藤梯路,由土路和17条藤梯组成,多处梯子倾斜60度以上,最险的一段接近90度,几乎紧挨崖壁,只能手脚并用地爬。不好走,可是近,大家走得最多,本地村民一般花1个半小时才能爬上来。
拉博当过放羊倌,背土豆苞谷下山去卖,收购商偏要给他压压价。“人家晓得你从那么高的山上背下来,哪个瓜娃子会再背回去哟!硬是要贱几块钱。”拉博说。拉博家只有兄弟俩,之前原有5个哥哥姐姐,生下来没多久就都夭折了。“听爸说,哥姐是生病了没及时送去医院。还有我嫂子,生娃难产,我们背着她往山下走,嫂子在路上就断了气,留下的娃也只活了8个月。”
2015年,县里派来第一书记帕查有格,他泡在村里,整天跟着翻山越岭,琢磨脱贫有啥子招数。大家都说:“来了个愿意爬悬崖的书记。”
他在“悬崖村”爬了一年多藤梯,问村里人:“是想搬出去,还是原地修条路?”议来议去,村民们还是希望修条路。
州里、县里拨来了100万元经费,但因为是悬崖峭壁,只能修钢梯,难度可想而知。“路这么险,还要担心工人安全,从西昌找到成都,再找到重庆、云南,没得一家公司答应干。”帕查有格说。
后来,村里从云南请了3名技术师傅做指导,村里人自己背钢管、打钻、焊接,120多吨钢管,大伙一步步背上山。几个月后,钢梯修好了。钢管用了差不多6000根,一共修了2556级,刷上防锈漆,银光闪闪,村民走在上头,别提多兴奋。老藤梯,就这样告别了“悬崖村”。
钢梯修了,路好走了,“悬崖村”就富了吗?真不一定,天上不会掉馅饼。好在村里头脑灵光的人不少。
42岁的某色曲日,就是一个脑子活络的返乡创业者。十七八岁时,他连一句普通话都不会说,最远只去过昭觉县城。后来,因为不想守在山上种一辈子土豆,他第一个外出打工。20多年间,某色曲日跑过西昌、广东,干过保安、厨师、流水线工人,还把村里的年轻人带出去一些。
2017年,“悬崖村”修钢梯的消息传来,他一听就来了劲:“政府帮扶力度这么大,还是回家有干头!”回村做啥子?某色曲日对村民说:“村里以前试种过三七,说明这能种得活。”“你说种三七,你会种吗?”村民翻他白眼。
其实到底咋种,某色曲日也没数。他叫上一个伙伴,跑到云南的三七种植户家去学技术,第一趟就碰了一鼻子灰,人家一看他俩糙头土脸的,懒得搭理。一趟不行跑二趟,他们穿戴得干干净净,再把情况一五一十讲清楚,终于打动了人家,教给他们种植技术。
会种还得有地,在村里帮衬下,某色曲日组成农村合作社,流转了六七亩坡地,搭起大棚,在网上学了新的滴灌技术。现在,他种的三七拿到了成都一家公司的检验证书,乐意参加的村民也越来越多。种核桃、花椒、药材,养山羊、蜜蜂……村里人学某色曲日,各找各的致富门路。
旅游也是一门好生意。深秋的川西南,暖和得很,天天都有游客来“悬崖村”爬钢梯玩。27岁的俄木以伍,是嫁进“悬崖村”的一个外来媳妇,她家就能做农家乐,游客一拨接一拨,全冲着钢梯来的,北京、深圳、成都、重庆甚至外国的游客,她都接待过。
2019年国庆节,俄木以伍想歇歇,没主动揽生意,可“自己撞上门来的游客,都让家里头挣了两三千块”。国庆节前,伐木以伍家里还有40多只鸡,过完节就剩下15只了,“都是卖给游客吃喽,矿泉水都卖掉了4箱”。
帕查有格估算过,来村里的游客,每天都有四五十人,多的时候几百人,好多村民把房子腾出来搞民宿。俄木以伍家没有多余的房子改成民宿,但是提供睡袋和帐篷,她笑道:“搞不懂哦,有的客人就喜欢晚上这样在外面看星星。”
旅游火了,村里想着培养一批山地导游。拉博等5个年轻人被送到成都跟专业教练学攀巖。拉博从小就在岩壁上玩耍,学起来进步神速,没几天就赶了教练水平。回村后,拉博当上攀岩领队,每月工资最高能拿到四五千元。
村里还出了不少网红,家家有WiFi,手机信号好,“悬崖村”的直播视频一个赛一个火。2019年11月17日凌晨,拉博又趁着天刚亮拍云海去了。过一会儿,他熟练地在快手上发布了一条新视频,标题是“云端上的生活”。视频里,人们爬上钢梯,聚在“悬崖村”的山顶,眼前云海翻腾,群峰壮美,视频下面点赞一片。
别看拉博这么火,开头也不顺。信号差是个难题。2017年6月,“悬崖村”建成了通信铁塔,互联网自此为“悬崖村”打开了另一个世界。刚直播那会儿,村里人不理解拉博在对着手机讲什么,说他“像疯子”。现在,全村人都爱用自拍杆,直播在“悬崖村”变得很平常,许多短视频的浏览量都达到几十万人次。通过微信,野蜂蜜、山核桃能卖到全国各地。
2019年9月29日,拉博拍了一条视频:村民们站在钢梯上,挥舞着小国旗唱红歌,配乐是《我和我的祖国》,五星红旗在大山深处飘扬,钢梯上的歌声也在大凉山深处回响。直播中,老有人问拉博:“为啥子他们不离开村子?”拉博回答说:“我们村在这里世代相传住了几百年,早就适应了环境,这边除了交通难,其他什么都还好。”
钢梯修成后,最大的受益者还是村里的孩子们。原先交通不便,特别小的孩子上小学前多半是跟着父母生活,没地方学普通话,上学后想取得像样的学习成绩,得花几倍的努力。2016年,山顶的村民小组里新设了幼教点,3到5岁的孩子都可以免费入学。平时,孩子们在这学说普通话,画画、写字、做算术、看动画片,中午免费吃饭,然后在小床上午休。2017年,中国电信还给幼教点配了一套远程网络教育平台。
6岁以后,孩子们就统一到山脚的勒尔小学读书。为了让孩子们少上下山,勒尔小学实行寄宿制,只在彝族年等重大节假日和寒暑假放假时才回家,其他时间全部住校,父母们平均每隔两周下山来看一次孩子。这所村小学的条件不逊于县城学校,每间教室都有多媒体设备、电扇、饮水机,还开通了网络教室,与县城优质小学实现了远程在线教学。不止一位村民说:“政策好,娃娃们念书,家里都不用出钱,对党和政府要讲声卡莎莎(彝语,意即谢谢)。”
帕查有格对未来还有不少设想:修一座可供人乘坐的索道,这样,不管是村民还是游客,都可以很方便地进村,连钢梯都不用爬了;村里还打算给村民设计新房,把土房子改造一下,盖成有彝族特色的砖瓦房,配套一个洗澡间,房间除了一部分自家人住,留出一部分做农家乐;除了民宿,村里还在勘探周边的山洞,大家盘算着,要发展山地攀岩度假、森林探险休闲等新业态,打造“悬崖村”的旅游品牌……
“悬崖村”的故事,折射出大凉山扶贫的急与难,也成为观察中国精准脱贫的一扇窗口。虽然交通状况仍有待改进,但村子的面貌发生了很大变化,村民让孩子求学的愿望、年轻人与时代同步的渴望都十分强烈,也开始主动探试新的生产生活方式,脱贫致富的劲头越来越足。
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路上,每一个民族、每一个家庭都不会被忘记。随着脱贫攻坚战深入推进,政府不断加大对贫困山区投入,着重解决像“悬崖村”这些地方的基础设施建设。相信有各方大力支持,更多“悬崖村”将走出自己的新路,在2020年圆了脱贫梦。
西海固:翻越最后一座“高山”
西海固为什么能脱贫呢?走访当地过来人,印象最深的是一股子劲头——不脱贫绝不罢休的劲头。
西海固,是宁夏回族自治区南部山区的代称,范围包括固原地区的西吉、海原、固原、泾源、隆德、彭阳六县,以及同心县一部分,也称萧关或原州。1972年被联合国粮食开发署确定为最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地区之一。
西海固,是红军长征结束的地方。长征路上,红军翻越了18座高山,最后一座是这里的六盘山。脱贫路上,中国攻克了无数“高山”,在决战决胜的关键阶段,最后一座“高山”里就有西海固。
西海固曾经的苦,不仅连着风沙、烈日、黄土,也连着一种食物——洋芋。红军长征到这儿后,红25军还教会单家集的老百姓做粉条,至今人称“红粉”。苦日子里,洋芋填充着饥饿的胃,是“救命蛋蛋”,却也成为贫穷的象征。许多当地中老年人的牙缝都很宽,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
“一年四季,就是洋芋陪伴人的生活。”回族女作家马金莲记得,“洋芋既是主粮也当蔬菜,记忆中的舌尖体验就是洋芋、洋芋和洋芋,蒸炸拌煎炒煮,妈妈总是变着花样做洋芋,吃久了,早就腻了。”
但现在,红耀乡小庄村党支部书记熊志忠讲起洋芋,完全是另一种感觉。2019年,他们家的400亩洋芋大丰收,1亩能赚四五千元钱。这景况不止他一家,村民权振堂家种了40亩洋芋,2019年,收入有近20万元。
以前的“救命蛋蛋”,咋变成生钱宝贝的?熊志忠答得简单:“用科学种。”科学种植,从种子开始,西吉的洋芋就不一般。光是宁夏佳立、西吉土豆种业2个脱毒繁育中心,就能做到年繁育原种5000万粒,扶持20多家经营主体建设原种基地1万亩,一级种基地10万亩。当地种薯甚至远销云南、贵州、四川等省。
在西吉县洋芋产业服务中心,李艳梅抱着一个6.48斤的“洋芋蛋蛋”合影,满脸是笑——前两天,县里搞了一个“洋芋王”大赛,这个“洋芋蛋蛋”拿了冠军。当地种出来的洋芋,随便抓起一个,都比巴掌大多了,四五斤一个的不计其数。
除了种洋芋,养牛也是西海固脱贫的手段之一。原州区河川乡海坪村到处是牛棚,最大的一间属于海龙。他是个能吃苦的汉子,该上大学的年龄,家里实在供不起,他主动退学去上海打工,赚钱把两个弟弟都送进了大学。2009年,他在上海接到弟弟电话,说村里矛盾太多了,总有人打架。“额(我)就想,村里人不搞钱哪行,这就是闲出来的毛病嘛!”第二年,海龙返乡,很快当选为村主任。
2013年,经过精心准备,海龙招呼村民们跟他出去考察养牛产业,却被大家一通笑话,他只好带上几个从小玩到大的“铁子”去了陕西、甘肃。回村后,他貸款2万元,带头养起了牛。现在,海龙家已有150多头牛。他养的牛个头大,有不少能卖到2万多元钱一头。村民服了,决定跟着干。
2014年,村里养牛数量从280头猛蹿到2650头,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牛棚。又赶上国家脱贫攻坚政策好,大银行主动为农户提供贷款。海龙一个人就为村民担保了1000万元贷款额。他领着大伙,把牛卖到了上海、深圳、广州等城市。
海龙每年还去甘肃张掖学习,盘算着把品牌化、规模化养殖带回村里。西海固一度穷到跟知识几乎绝缘。一位中学老师回忆,十几年前,好多孩子到了初中,还不会乘法口诀。家长急得挠墙,可自己大字都不识一个,咋要求娃学?而今,新知识新技能在西海固成了致富催化剂。
泾源县新民乡党委书记马义杰带领大家脱贫的手段是种植景观树,在当地的盆景地里,随处可见用钢丝扭成各种别致造型的油松。泾源是整个固原最不缺水的地界,从本世纪初就将苗木作为支柱产业培养。2013年起,这个支柱产业出现滞销,累积至今还有14.4万亩。马义杰很上火,去北京世园会参观,发现各省展馆到处可见油松的影子。去陕西杨凌、曲江看,人家早把油松做成了景观树,造型越怪,卖价越高。“这种树咱多得很嘛!还觉得七扭八歪卖不上价呢。”马义杰心头一亮。他在心里算了个账:泾源的苗木,1.5米到2米高的卖十几元钱,再好一点的卖四五十元,但要做成造型,卖个几千上万没问题。
咋说动大伙?他决定做个示范。乡政府从老百姓手里收了一批树,请外地师傅来做造型,让本地一些护林员和青壮年现场当学徒,千姿百态的造型树看呆了村民。
精细化种植的好处,贫困户禹三十也咂摸出味儿来,他从田里选了50棵树,开始做造型。自己不会,就请专家来指点。像他这样的农户不在少数,手里都有几亩还没卖出去的树苗。大伙有了盼头:要是这么卖能行,那可真成“摇钱树”了。
整个固原开启了“四个一”工程,着力选准适宜当地的“一棵树、一枝花、一棵草、一株苗”。从2018年起,固原建成了57个500亩以上的示范园,重点示范推广了86个新品种,这座西北城市缺花少叶的旧貌就此改变。
彭阳年降水量350至550毫米,属于典型的温带半干旱大陆性季风气候,长年山坡裸露,沙尘飞扬。为了改善绿化环境,彭阳人必须在陡峭的梯田上种树。彭阳县自然资源局副局长高志涛说,要在坡上挖出长、宽80厘米,深80厘米的坑,边挖边筑高50厘米、顶宽40厘米的埂,再回填坑里,使田面宽2米。彭阳常住人口不过20万左右,劳动力少于10万人,可像这样的人工坑,整个彭阳连起来,能绕赤道3圈半。
用这法子,彭阳人拦截住金贵的雨水,提高了林木成活率。梯田每层大约有6至8米宽,2014年起,彭阳组织专业种植队伍,在2米坑之外的土地上种了多样化树种。有了前面的基础,这批树迅速成活。让人惊喜的是,满眼葱郁之后,彭阳甚至西海固地区,雨水连年增多。环境改善日积月累,终成气候。一位当地干部感慨:“咱这地方,下雨就是下GDP。”
如今,西海固,不再是人间荒原,在湿润的空气里、辽阔的土地上,处处铺展着丰收画卷。
西海固为什么能脱贫呢?走访当地过来人,印象最深的是一股劲头——不脱贫绝不罢休的劲头。凭着这股劲头,一亩地种出6000多公斤洋芋、6年养出150多头牛、几万劳动力刨出可绕赤道3.5圈的梯田树坑……坚实的脱贫步伐,从根本上改善了贫困户的生活、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西海固人终于迎来彻底摘掉穷帽子的曙光。
毕节:从“去不得”到“了不得”
在中国,从深山到大漠,从高原到荒滩,长长的脱贫攻坚战线上,像陈易玲这样坚守的扶贫人一代又一代。
中国哪里最穷?“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的贵州,曾是其中之一。贵州哪里最穷?毕节,这个许多人眼里的“贫中之贫”,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都挂了号。毕节哪里最穷?“纳威赫”——当地俗语中的纳雍、威宁、赫章3个县,穷到“去不得”。
脱贫攻坚,就要攻最难的那一个!莽莽群山见证,在毕节、在“去不得”的“纳威赫”,让人感叹“了不得”的脱贫新故事正一个接一个地出现。
“没人愿意穷。以前实在找不到出路。外人不知道我们这的情况,土地薄啊!都一小片一小片嘞,两三平方米的地块算好地了。好不容易在山上分到几块坡耕地,费劲种点土豆苞谷,产量低,自己填填肚子,根本卖不出几个钱。想搞点产业,一没技术二没钱,眼巴巴靠天吃饭。”纳雍县英底村村民蒙中富说。
2016年,得益于纳雍县推出的优化扶贫产业机制,蒙中富平生第一回搞起了养殖。没钱买仔猪,政府补助加银行“特惠贷”,他当年就拿到5万元启动资金。不懂怎么养,县里专门到村上组织技能培训,驻村农技员手把手教他养殖技术。蒙中富记得,刚干养殖时,他和老伴差不多一天24小时守在圈舍边上。
除此之外,蒙中富和其他村民将家里适合种植地都改种了辣椒。没想到这小辣椒比土豆能卖钱,每亩能赚几千块。有了政策、修了公路、来了资金、还有人上门服务,今天的英底村,养猪、养牛、养鸡、种辣椒、种板栗、种李子……各项扶贫产业红红火火。2017年,英底村告别了千百年来的绝对贫困。
去不得的“纳威赫”,不仅出出进进方便了,还成了热门“打卡”地点。“游客多着啰!特别是每年2月樱桃开花、4月樱桃结果时,看花的、采摘的、采购的,都挤着过来嘞。”纳雍县陶营村村委会副主任杨有松有点儿小得意,“就这高速路口,人多的时候要限流嘞”。
产业扶贫,陶营村推广樱桃种植。水土流失严重、到处裸石山地的纳雍县,为啥想起种樱桃?“当时我们就认定一条:不管种什么,一定要有利于水土保持,不能‘越垦越穷,让生态这么坏下去。不然,别说脱贫,可能都没法生活嘞。”杨有松说。后来的探索中,他们发现玛瑙红樱桃适应性强,水土保持能力好,就开始鼓励村民改种樱桃。
可挑战又来了,村民们不愿意放弃种苞谷:“这大山上,苞谷都种不好,还种啥子樱桃!”陶营村免费发放了樱桃苗和肥料,所有村干部都动起来,挨家上门动员,一次不行去两次,两次不行干脆就“驻扎”。一家、十家、百家……参与的村民越来越多,效益也越来越好,现在全村家家户户、旮旮旯旯都种上了樱桃。
3万亩玛瑙红樱桃,成了市场上的抢手货,也带旺了乡村旅游。就拿2019年来讲,包括陶营村在内的整个厍东关乡已接待游客100多万人次,仅旅游收入就超过5000万元。村民们忽然发现,原来天天想逃离的大山上也可以长出宝。
小樱桃,以前村里人都不在意,也看不上,偏偏靠着它,陶营村的“土疙瘩”成了“金疙瘩”,更多村寨也从中受益。2018年,陶营村所在的厍东关乡又有两个村子摘了穷帽。
日子好过了,出去的人都往回跑。在广州做了多年自媒体电商的康胜前,2018年就选择了还乡。回来干啥子?还是做电商,只不过直播销售的商品增加了家乡的小核桃等土特产。康胜前把他的创业公司设在扶贫车间内,除了办公区和直播间,另有一个生产车间。
回看毕节的脱贫攻坚战,有一群人从没有什么“朝九晚五”,而是“白加黑”“五加二”,最记挂的就是还有多少贫困户没摘帽。有的因为工作“三过家门而不入”,有的一顿饭刚动筷子又放下跑去村里处理急事,有的因为没空顾家而差点离婚,有的放弃城里的舒适工作留在山沟沟……
“90后”陈易玲就是其中的一位。她2016年来到纳雍县英底村,成为一名扶贫特岗工作人员。记者去采访时,她离预产期还有1个月左右。陈易玲说:“准备坚持到预产期前3天,坐完月子还得回来。”身边的人都劝她别太玩命,她总是温和地笑笑,然后继续干活。她带记者到村里采访,大家看她挺着大肚子,都让她坐车,她却说:“每天到各家各户跑跑是我的日常工作之一,没事的。”一圈走下来,哪家有留守儿童、哪家有几亩地、村里有多少贫困户、谁需要资金支持搞养殖……陈易玲都讲得清清楚楚。
路遇几位老人,记者轻声问他们:“村里的扶贫干部咋样?”有一位立马指着陈易玲:“小陈在这干得多好,啥子都想着我们,有啥子事找她也都帮着解决,是个好人呢。”采访结束后,记者问陈易玲:“累不?”她点点头:“有时候真的挺累,也想过要休假,但脱贫攻坚到了关键阶段,哪能掉链子!这是我的职责和使命,也是我对这里的一份念想。”
在中國,从深山到大漠,从高原到荒滩,长长的脱贫攻坚战线上,像陈易玲这样坚守的扶贫人一代又一代。“去不得”的地方,他们主动去;当地一天不脱贫,他们一天不离开。“一定要赶在2020年全部摘帽”,是他们的誓言。不寻常的坚守,全身心的付出,默默承受的压力甚至委屈,展现着令人油然生敬的责任感使命感,这不正是打赢脱贫攻坚战的有力支撑吗?
“南来北往各方客,都来河边把歌唱。一唱二月樱花香,二唱四月玛瑙红,三唱夹岩修水库,人气财气都带旺……”毕节,这个中国唯一的开发扶贫试验区(1988年6月由时任贵州省委书记胡锦涛亲自倡导,并报经国务院批准建立的“开发扶贫,生态建设”试验区),在各方力量汇聚下,呈现着新时代的山乡巨变!
定西:摘穷帽,尕娃子上
对所有贫困地区来说,摆脱贫困是一道“底线”。想要满足贫困地区每个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需要一代又一代年轻人奋力接棒。
晚清重臣左宗棠百多年前来到甘肃定西,眼见土地瘠薄、民不聊生,说了一句“苦瘠甲于天下”,这话从此成了定西的标签。
苦成啥样?头一个是缺水。听人讲,定西吃水最难的地方,得靠政府从百里外定期运水来。送水车的喇叭一按,乌鸦、麻雀黑麻麻的一片,跟着汽车一起飞,牛马猪羊都追着汽车跑。天旱,地里收成少,农民就再砍树垦荒。树和草少了,天更旱,水土流失更厉害。人吃的水都没有,哪有力气搞灌溉?让庄稼人最苦最累的活,就是寻水。地里的庄稼,全靠老天赏雨才能活。
人民的生活也苦,翻开定西地方志,里头讲的尽是饥荒。灾年,人只能剥树皮吃,树皮没得吃了,就吃谷糠,农民把谷子舂下来的皮放在锅里炒,炒完后在石磨上磨细,打糊糊喝。定西渭源县委宣传部副部长祁小平就有一个“光脚丫”的童年:“小时候,最怕冬天喽。我们这些娃在一个破庙里上课,土堆上放块板子,那就是课桌。下学了,还要赶去野地里拾柴火、捡野菜,好回家烧火做饭,脸啊手啊都生起一圈冻疮。”
这么苦的定西,在2013年2月3日,迎来了贵客。当天是农历小年,习近平总书记来到渭源县元古堆村。他拉着乡亲们的手,跟大家说:“咱们一块儿努力,把日子越过越红火。”当地人讲:再不脱贫,对不住总书记!
脱贫先得吃上水。洮河,是甘肃南边的一条大河,黄河上游第一大支流。要是能把这滔滔洮河水往北引,那陇中的吃水难不就解决了?上世纪50年代,引洮工程开始规划。但当年的技术、经济水平太有限,这项工程不得不告停。2006年11月,引洮供水工程重新开启。2014年底,一期工程建成,包括定西人在内的230余万百姓,总算盼来了洮河水。
有了水,致富劲头也上来了,特别是村里的尕娃子(当地方言,指年轻人)。习总书记来过后,元古堆村决定派十几个尕娃子去福建省蓉中村见见世面。村里最能折腾的“刺儿头”郭连兵,也报了名。之前,郭连兵靠倒卖药材,日子过得比别人强,谁也不服。这回出趟远门,第一次看大海,第一次进大学校园,第一次见识电子商务……他的心大了:自己富算啥能耐?得带着全村体面起来!回了村,郭连兵竞选上了村主任。他领着村民养树苗、种药材、搞养殖、谋划乡村旅游,一干就是6个年头。
村里各户的家底,郭连兵都门儿清:“这家两口子都在砖厂打工”“这块地里种的是当归、党参、黄芪”“他家娃娃在县里上学,成绩好着哩”……“成天想着村里的事,自家的事倒顾不上。”郭连兵的付出,村民都看在眼里。有政府帮扶,有领头的挑担子,村民们劲往一块使,哪有干不成的事儿?
2018年底,元古堆村真的脱了贫,人均可支配收入比2012年涨了6倍。村里再不是窄得连架子车都推不过的小土路了,宽整的水泥路直修到家门口。也不用窝在泥土房了,新建的大瓦房,红顶白墙。两层楼的元古堆村党群服务中心旁,是三层楼的村小学,放学铃一响,孩子们都到旁边的党建广场上玩耍。
定西还有好多个大变样的“元古堆”。2020年,定西将实现现行标准下贫困人口全部脱贫、贫困村全部退出、贫困县全部摘帽。
在元古堆村,全村人都住上了新房。就马海龙家的院子里,还留着一处原封未动的旧土坯房。进屋一看,土炕挨着火炉,贴满墙壁的旧报纸被炉烟熏得焦黄,屋里头黑乎乎的,沿着房顶顺进来的电线上,挂着一个灯泡。
“这是爷爷住过的房间,没拆,为了忆苦思甜呢。”马海龙说,“我小时候是个留守儿童,和爷爷相依为命。家家都差不多嘛,父母要去奔生活。”
马海龙的伙伴大多出门打工去了,他念完大学却回了老家,在渭源二中当了体育老师,开车十几分钟就能回村。“一个是舍不得离开爷爷,二个是我总在想,尕娃子要都走了,村子不就没指望了嘛!”爷爷马岗,在渭源县可是名人。6年前,习近平总书记来到元古堆村访贫问苦。就在马家,总书记拉着马岗的手,走进破旧的土坯房,用水瓢舀了一口缸里的水尝了尝,然后同老人一道坐在被烟熏黑了的土炕上,唠了许久家常。
过去,尕娃子们在村里,也实在没啥能挣钱的营生。但现在挣钱的门路多了。元古堆村原先有个良种羊繁育合作社。2019年6月,合作社开始公司化运营。学农业的边育同,应聘来当生产部经理,照顾这里的2000多只羊。除了一个兽医,养殖场只有4个工人,都是本村的,喂喂羊、做做饭。剩下的采购、销售、管理,边育同一人包了。边育同想着,一个要提高效率,二个是要带动更多村民一起挣钱。他的养殖场向县里的贫困户投放了1万多只羊。等产了羔羊,再以高于市场价的价格回购。因为养殖场,村里还有了循环经济,不要的秸秆,正好可以喂羊,羊粪又留给村里当肥料。
26岁的庆会军在渭源县上湾镇花卉科技产业园上班,是园里唯一的技术指导员。“这里海拔高,昼夜温差大,种出来的花开得大,市场上欢迎。”他在云南昆明上的大学,园林专业。2017年毕业时,其他同学都忙着四处投简历,庆会军早就想好了,要回渭源创业,靠技术为家乡做点啥。
要创业,没钱咋弄?一个电话,庆会军打到了上湾镇党委书记张会平的办公室。“我问张书记,大学生回乡创业有啥政策扶持?他告诉我,通过职业培训,就能申请无息贷款。”庆会军一下就起了兴头。在县农业局和甘肃农业大学学习后,他拿到10万元创业款,在村里流转了十几亩地。
说干就干,庆会军带着爸妈种起了圣女果。“辛辛苦苦把你供出去读书,你咋又回村种地了?”一开始,爸妈坚决反对。“只要技术好,回定西当农民也能有大出息。”庆会军这回没听话。种了一辈子地的爸妈成了徒弟,跟着儿子重新学种地。慢慢地,爸妈发现,儿子种地还真有两下子。
另一位尕娃子姚龙,点子更超前。在渭源县会川镇罗家磨村,一排民居看着普通,其实来来去去的净是艺术家,这里是“罗家磨艺术写生基地”——姚龙创的业。
在兰州学美术时,姚龙总跟着老师到外地写生,画自然风景。去了两次,姚龙就觉得没意思,“大老远跑去,那景还没我老家的山川田野好看哩!”他想,为啥这些景区能开写生基地,我老家就不能开?
2017年3月,姚龙回到罗家磨村,租了几间房,加固改建好。这里离省城近、交通便利,风景又漂亮,再加上姚龙的老师、同学推荐,两年多里,来写生的人不断增加。2019年底,西北民族大学美术学院来了30多位师生,一画就是半个月。副院长冯炳超说:“相比一些设在景区里的写生基地,罗家磨的人为干扰痕迹更少,是一个真正的乡村。出门就是景,四周有高山、梯田、溪流,地貌很丰富。”
姚龙的写生基地挣钱了,每年盈利六七万元,也帮村民改善了生活。“我们这个山就是奇形怪状,娃娃们来画有趣得很。”快80岁的祁俊元,就住写生基地对面。有时候,老人在家门口坐着看景,顺便当了写生者们的绘画模特。“我被画了4回啦,画一回,娃娃还给我留100块钱,说是啥模特费。”
画家们还爱给老人拍相片,印出来被祁俊元放在一个酒盒子里,好好收藏着。还有些写生的人,在城里住久了,来到乡下看见野菜、中药都新鲜,抢着买回去。写生基地隔壁的大婶说:“给姚龙做邻居,我家种的党参都不用跑出去卖,没出田就卖光啦。”一个简单而有创意的点子,让沉寂封闭的小村子,变得鲜活开放。
就像有了水,土地上才有生命一样,有了人,乡村才可能焕发生机,而有了一群群年轻人,一个地方不管多難多苦,才会有希望。这些有理想、有干劲、有本事的尕娃子们,让古老的定西被新的阳光照亮。
老一辈披荆斩棘,新一代破浪前行。悠悠渭河亘古长流,定西致富的金钥匙,就握在这些可爱的年轻人手里。
井冈山:让“精神高地”走出“经济洼地”
井冈山能在全国率先脱贫摘帽,最大的利好因素当然是党的政策,另一个原因是“老区人民淳朴善良,‘井冈山精神还在。”
夜幕降临,李忠穿上灰色红军服,骑上小电驴,从厦坪镇的家出发去井冈山市区。路上有三五成群的男女老少,跟李忠一样穿红军服,或骑车或步行,还有人牵牛拉马,往同一方向赶。旅游旺季,李忠和600多名乡亲每晚都汇集到市里的红军剧场,出演大型实景剧《井冈山》。
白天,他们是农民、工人、理发师、摊贩、服务员,晚上就成了演员。一晚下来,每人可以拿二三十元报酬。每月演出20多场,每位演员收入五六百元。钱不多,但在李忠还是贫困户时,没它就得勒紧裤腰带。李忠2016年脱贫,参加演出已经4年了。
《井冈山》自2008年起上演,是当地的旅游名片,也是扶贫特色项目。实景演出的现场负责人、井冈山华严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廖梅琴说:“公司选演员,优先找贫困户,没角色也会弄个位置让他进去演。”2018年,《井冈山》演出门票收入达到3500万元,这个可观的数据,来自从四面八方赴井冈山参与红色旅游的人们。
历史上的红军是中华民族的一座丰碑,剧场里的“红军”是奋力致富的井冈山人,景区中的“红军”是慕名而至的游客,那鼓起当地人心气和破除贫穷魔咒的“红军”,是十八大以来脱贫攻坚的好政策。
“革命成功,吃穿不穷”,是中国共产党对老区人民所作的庄严承诺,习近平总书记曾亲自作出指示:“井冈山要在脱贫攻坚中作示范、带好头。”革命老区能不能率先脱贫奔小康,是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关键性指标。目前,井冈山人已经找对了方向,趟开了路子。更令人佩服的是,井冈山没有满足于在全国第一个宣布脱贫摘帽,而是盯准了全面奔小康的新目标。
搞红色旅游,井冈山不缺游客,但之前游客集中在茨坪主景区。现在,井冈山市要让这股“红流”润泽全市每个角落。“我们正在发展全域旅游。”井冈山扶贫办主任刘新说,“这是井冈山未来的致富方向。”
在距离黄洋界景区不远的神山村,一群穿戴红军服饰的游客正在听村民左香云讲解神山村的今昔。穿红军服、吃红军餐、走红军道,是游客体验式旅游的一部分。
之前,神山村穷了几十年,主要是村子太偏僻,原本适合建立革命根据地的崇山峻岭,成了贫富间的天堑。左香云的媳妇胡艳霞清楚地记得,2003年冬天,她刚嫁到神山村时,那条羊肠小道有多难走。“婚车是自行车,一辆车要3个人扶,费了老大的劲才上去,路太陡太滑咯。”左香云的太爷爷左桂林是烈士,曾任红四军第32团通讯员。左香云是个帅小伙,聪明能干,什么都好,就是家里太穷。
他们夫妻养过猪,修过摩托车,日子却没起色。井冈山满山毛竹,他们就做手工竹制品,“骑摩托带几包货,花1个多小时到茨坪镇,卖给批发商,利润很薄,只够吃饭。”那时,“怎么干都富不起来”是整个神山村的心病。年轻人全出去了,村里200多号人走得只剩30多个老人孩子。
2016年2月2日,习近平总书记冒雪来到神山村,走进村民张成德家,还用左香云家门口的石臼打了糍粑。从那以后,神山村定下了发展旅游这条路子,村民们猛然发现,原来在茨坪景区漫山可见的“红军”,“也可以来神山村啊!”
高速路通了,房子外立面改造了,小广场建好了,贷款到位了,张成德开了村里第一家农家乐,左香云也跟着开了一家,彭德良开了一家井冈红茶店,常年在外打工的彭清凉回来卖起了自酿的白酒、神山糍粑和土蜂蜜……
2016年,来神山村的游客近10万人次,次年达到22万,2018年超过26万。借力红色旅游,神山村快速脱了贫,小康也近在眼前,现在的神山村有16家民宿、农家乐、特产商店。“今年我家又盖了一间房,还是做民宿。”张成德的老伴彭夏英说,“盖房子花了20多万,儿子在外打工赚的;装修花了14万,我们自己这两年赚的。”
荷花乡大仓村的张丽红曾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做个家庭妇女了。初中毕业后,她早早嫁了人,生了3个孩子,“出去工作”这种事,没敢想。现在,25岁的她在家门口一座历史建筑改造的茶吧里,给客人泡茶冲咖啡,一个月能拿2800元工资,年底还有奖金,这在当地是令人羡慕的高薪。
大仓村有故事。1927年10月,毛泽东与袁文才在大仓村会见,中国第一个农村革命根据地由此创建。2017年后,大仓会见旧址被打造成井冈山红色培训的教学点、美丽乡村的示范点和全域旅游的新景点,这个曾经的“十二五”省定贫困村,就此大变。
曾秋妹68岁,但身体很硬朗,这两年村里兴建旅游设施,她和丈夫就去帮工,两人一年能挣4万多。平时他俩做环卫小工,一天100元,每月10天左右。她在園子里种菜喂鸡鸭,别墅群的食堂建好后,日常在窗口挂一块小黑板,上写当天需要什么菜,曾秋妹就把自家种的菜卖给食堂,月进账上千元。加上每年5亩地的租金,她再不用“一年到头没肉吃,过年才砍十几块钱的肉”了。
在拿山镇长路村,十几栋有百年历史的徽派明清建筑,被投资商改造成外表古雅、内设时尚的轻奢民宿,配上食堂、咖啡厅等生活设施,还有周边环境,真是赏心悦目。
拿山镇组织员郭伟说:“这些老房子原已破败不堪,不能住人,村民也没钱维护。“现在租给公司,每户每年有几千元房租进项,20年后房子连装修都是村民的。”项目给村集体也带来了一大笔收入,“先前村集体每年靠上级拨款15万,这项目一年给8万,每年以5%递增”。在长路村,20多个贫困户已全部脱贫。
在大拢镇案山村,杨喜华带着自己在深圳赚的钱,回老家开了“拢门客栈”。客栈有绿意盎然的院子,有茶室、卡拉OK室,二楼还有泳池。“我们在携程网上得了4.9分,满分是5分。”杨喜华说,为了抓住客人的胃,他从广东请来厨师,在隔壁餐厅提供地道的粤式客家菜和特色“红军餐”。2020年,他打算增加CS野战、滑草等新项目。
刘新认为,井冈山能在全国率先脱贫摘帽,最大的利好因素当然是党的政策,井冈山这些年独创的精准扶贫、产业扶持等举措收效显著。她还提到了另一个原因,那就是“老区人民淳朴善良,‘井冈山精神还在。”
老区人民的淳朴,体现在方方面面。“村民看到你都会打招呼,请你去他家吃饭,也没有额外准备什么菜,就跟家人一桌吃。”2012年大学毕业后就在荷花乡工作的龚小文说,“在乡里干事,可能比在市里更温馨、更有成就感。”
井冈山有句发展口号,叫作“绿的更绿,红的更红”。这几年到过井冈山的人都有体会:那绿的是竹木、是山水、是村落,红的是政策、是发展、是人心。井冈山是绿色的。从机场去市区,从市区去乡镇,高速路旁郁郁葱葱,看不完的五百里青山。井冈翠竹长在,红色精神永存。革命老区,更好的日子在后头!
马山:“体育+”让大山活了
体育,激活了沉睡万年的大山,靠山得会吃山,大山还在那里,中国却多了一个又一个全新的“马山”。
到广西马山县,沿着355国道下乡,一路最吸引人的是两边的山地自行车标识、民居上的运动主题漫画。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一面光滑的岩壁,上刻“生态马山魅力环弄拉欢迎您”几个大字。“弄拉”在壮族语言里是偏远角落的意思,在以前,弄拉是穷的象征。不过,弄拉现今已是山地马拉松的“最美赛道”,是山地自行车的“皇后赛段”,是国家4A级景区,是中国“体育+扶贫”模式的代表之一。
弄拉位于典型的喀斯特岩溶高寒石山区,因为穷,村子里的许多年轻人成年了就外出打工,有时候连春节都不回,在工地上,炸几根油条吃就算过了个年。但最近几年,原来外出务工的李华安都是在山上过的年。因为春节来弄拉的游客特别多,一到大年三十下午5时,一家人吃完“年夜饭”就赶着上山,指挥交通,保障安全。李华安说,以往,金银花是山里唯一值钱的东西。搞旅游就不一样了,游客年年来,吃住行游购都要花钱,“有得赚咧!”
2008年底,村民以山林土地入股,成立了广西第一个由农民自发组织的弄拉旅游专业合作社。加上扶贫政策的帮助,村里封山育林、硬化道路、完善设施、打造景点……村民们告别了原始的刀耕火种,搬出破旧石屋,住进水泥楼房。年轻人回来了,就近找活干。2018年,弄拉人均纯收入由2008年的3500元增加到19000元。李华安也回来做了合作社的副理事长。
弄拉为什么游客这么多?还得从一场顶级国际体育赛事说起——环广西公路自行车世界巡回赛(简称“环广西”)。“环广西”跟马山本来没关系。2016年,马山办了首届中国—东盟山地马拉松赛(马山站),拿下“中国山马赛最美赛道奖”,。第二年,马山县主动去自治区体育局争取,要让“环广西”经过马山。
考察团来一看就对上了眼。自治区体育局随后拍板,“环广西”要经过马山,而且就要选弄拉上山的这段路,最终的颁奖台设在弄拉半山的大平台。
果然,第一年举办,弄拉赛段就被评为“环广西”的“皇后赛段”。第三年,主办方提出,该赛段还要继续延伸1.4公里。比赛一办,弄拉火了,马山火了,连看热闹的马山阿婆也火了。2017年10月22日,壮族阿婆蓝美勤要去镇上碾米,发现封路了,一问才知道有比赛。蓝阿婆也想看看热闹,可是马路边人太多,都快没地方站了。蓝阿婆腿脚好,索性爬上了树打望。她做梦也没想过,自己站在树杈间看比赛的照片传到网上,成了网红。网友纷纷留言:“阿婆厉害!”“注意安全哈”“强势围观”……更多人问:这是哪啊?蓝阿婆更没想到她为马山做了活广告。
李富宁前些年逃离大山,一直跟着项目队在全国各地打工。有一天,他在电视新闻上看见了弄拉。“老家搞这么好了!”李富宁回屯当了停车场收费员,也在合作社干出纳。
2017年,羊山村利用上级部门的拨款——村集体经济扶贫资金320万元,成立羊山合作社,准备搞养殖。“农村人嘛,就会养养猪啊牛啊的,我们早早就找好了合作销售的公司。”村主任黄俊源心里有数。
可就在那年,山马赛办第二届,中国登山协会提了个建议,羊山村这片的山,自然岩壁多,适合搞攀岩。当时马山县已初步形成“体育+文旅+扶贫+县域发展”的思路,表示支持。很快,外面的公司找上门,合作搞攀岩。公司负责开发运营,合作社有保底收入。往后要是效益提升了,分红还会涨。村两委议来议去,提交村民代表表决,大家觉得可以试试:先不搞传统养殖,搞攀岩。
2017年,攀岩精英挑战赛后,英国选手艾彬对媒体说:新开发的岩壁非常好,而且它有仰角,下大雨也不会被淋,任何时间都可以进行比赛,希望当地能举办更多这类活动。
2018年5月,国际登山联合会欧洲代表阿伦·安妮朱丽亚在出席攀岩大师赛时,也对马山的自然岩壁赞不绝口。
在国际上获得认可,马山人更有劲了。到2019年10月上旬,攀岩小镇已开发完成22面岩壁、553条攀岩线路、6条登山栈道、9个攀岩平台和2条飞拉达线路,游客那叫一个多!
去运营公司做工、装修房子开民宿、卖马山土特产……来钱的路子多起来,更多村民从观望转为主动参与。“大家都看清了,马山的山也是马山的宝咧!”
现在,羊山村户户住上了楼房,合作社有分红,土特产很抢手,开民宿也赚钱。
羊山村的徐兰艳说,“本来我是给民宿老板打工,生意太好,所以我自己的房子也有6间入股拿来当客房了,合同签了30年。”她以前年年发愁:玉米卖不出好价,丈夫在外打工苦得很,两个娃上学花销大,家里还有一位瘫痪的老辈,一家人生活怎么办?如今,她每天只需打理民宿,得空跳跳广场舞,还交了一些外国朋友。
“刚开始,我还怕一年里比赛就那么些天,剩下的日子没人来,不还要种玉米吗?现在我完全不怕咧,训练队一批批来,节假日周边游的客人更多,有一对法国夫妻还来我这住着写小说咧!”上次,有客人觉得马山的米好吃,是隔壁村产的,一下子买走了几百斤。徐兰艳想,这好啊,今后还可以经营些家常便饭,也能挣点钱。
在以攀岩小镇为中心的环古零弄拉景区,旅游消费占比达80%。“体育+扶贫”带动马山縣贫困人口脱贫率达20%以上。群山连绵,乘数效应辐射到各个村。紧邻羊山村的乔老村,也是体育赛事经过地段。以前,村里连家米粉店都没有,现在已建起了3家三星级农家乐、6家旅社、1个儿童游乐场和1座现代农业观光园,还打造了五星级的汽车露营地。
曾经,马山的山多得让人绝望。长久以来,山被视作马山发展的最大阻碍,而换个视角,它也是发展体育赛事的最大优势。马山以体育为突破口,用赛事打响知名度,将攀岩、马拉松、山地自行车等现代体育项目与产业结合起来,创出“体育+”的脱贫模式,愣是从大山的石头缝里开拓了一片新蓝海。
就像马山县委常委、副县长黄子江说的:“体育是世界语言,要不是因为办了这些赛事,大城市的人怎会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体育,激活了沉睡万年的大山,靠山得会吃山,“只有山”的先天劣势转化为因山而富的优势。大山还在那里,中国却多了一个又一个全新的“马山”。
和田:石榴籽精神是最大的底气
和田脱贫攻坚最大的底气,是源“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的石榴籽精神,各民族相携相助,走向比石榴更甜美的未来!
和田地区是维吾尔族聚居区。听新疆人说:南疆是新疆的“口袋底”,和田是“口袋底”的“底”。“底”啥样?交通最末端,条件极恶劣。人均8分耕地,年降雨量不到40毫米,年浮尘天气200多天。
巴什拉克比纳木村紧邻塔克拉玛干沙漠,驻村第一书记、工作队队长陈诚带着队员们,绕村子转了几圈,发现村民几乎都靠着墙根晒太阳。问他们愿不愿意去阿克苏拾棉花,个个都摇头:“不麦都(维吾尔语,意即‘不行),离家太远了”“政府给了低保,凑合过吧”……队员们乐不起来了:不改掉“等靠要”的习惯,这个贫还怎么脱!
其实,村里也有几个勤快人。比如,麦麦提·如孜,他是村里唯一精通砌墙手艺的“大工”。2013年,他用政府补贴的2.85万元,拆了家里的土坯房,盖起全村第一栋砖混结构的抗震安居房。忙完自家忙村里,这几年,村民盖安居房、改造庭院、建围墙、修水渠,他都没少出力。
2017年底,工作队在村里组织评选劳动模范,为村民树榜样,麦麦提·如孜被选上了。于是,他又多了一個活计,常被工作队请去给村民宣讲怎么拔穷根。眼看着麦麦提·如孜家过得一天比一天滋润,村民都很羡慕,想要跟着他干。2019年,他领着几名贫困户汉子,盖了村里10户人家的富民安居房,每人挣了7000多元钱。
有了榜样还不够,重要的是要教村民学到一技之长,用自己的双手摆脱穷日子。布威海力且木·阿卜杜克热木之前在村口开日用品商店,后来被工作队推荐去县城参加了电商技能培训。培训结业考核,她拿了全县第二名。她打算开一家网店。村民养的鹅、种的红枣,品相都不赖。“我开网店后,帮大家一起卖,省了中间商,乡亲们能赚得更多。”
腰包鼓了,各家也搬进了安全住房。水泥路修到院门口。这两年,村里还发展了驴养殖、鹅养殖等特色产业,奔着高质量脱贫去。2019年底,这个沙漠里的小村子就脱贫摘帽了。
于田县科克亚乡,通往库勒吐克村的水泥路平整干净。村委会对面的卫生室,诊察床、诊察桌、输液椅一尘不染,两个铝制出诊箱里整齐存放着医用设备,一排四层药品柜摞满了乡里给的90多种免费发放药品。
村卫生员如孜·赛地在这里工作。两年前,当了20多年“赤脚医生”的他转正了。转正没几天,如孜·赛地就碰到一件揪心事,小女儿被查出心脏穿孔,得上乌鲁木齐大医院去治。这么大个病,家里那点积蓄哪够用!村干部赶来安慰:“别发愁,现在医保政策好得很,像你这样的贫困户,报销比例最高到95%呢!”如孜·赛地带着女儿去乌鲁木齐,顺顺利利治好了病。
多年来,如孜·赛地背着药箱,风里来沙里去,遇到最多的病例是肺结核。风沙大,只是致病的元凶之一。以前,村里人居环境差,乡亲们大多住“笆子墙”土房,睡土炕,铺上一块地毯,好几口人睡一张大通铺,空气浊得很,容易得病,也容易传染。
早些年,村里连卫生室都没有,村民头疼脑热,如孜·赛地都要赶着毛驴车,把人带去乡卫生院。好几回,几声咳嗽,就这么拖成了气管炎,更别提治肺结核了。“这两年,那几个常年咳嗽的村民,脸上都有了红光,很少听到他们再咳了。”在如孜·赛地印象中,变化就是从他转正那年开始的。
2017年,于田县与和田其他几个县一样,启动了家庭医生签约服务项目。乡卫生院给每个村派两名大夫,每月到村里巡访,入户体检,一旦发现肺结核患者,就隔离治疗。碰到患高血压、糖尿病等慢性病的村民,还会定时送药上门。两年下来,村民健康状况明显好转。
和田地区发改委党组书记、扶贫办主任尹如洪说,近两年,来帮和田脱贫攻坚的外地人持续增多,不仅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企业家,还有来自新疆其他地区的扶贫干部,与当地老百姓一起吃馕,一起拆“笆子墙”,一起摸索致富路子,更有来自北京、天津、安徽等对口支援省市的援疆干部和专业技术人才,带来和田急需的资金、技术和发展经验,并为当地富余劳动力提供走出疆外就业的机会。
10年前,李鹏刚退休,来到阿日希村,计划种一片枣园。头3年,先治沙。3年后,枣树苗种下了。他去南疆其他地方讨经验,把外地农业专家请进来。村民们远远看着,心里怀疑着。真成了!树活了,结枣了,个大、核小、色还特别艳。原来,阿日希村地处塔克拉玛干沙漠三号风口,虽然风沙多、降水少,可碱性沙质土壤、长时间光照以及悬殊的昼夜温差,正合枣树的习性。
枣园开始招工,麦提萨依木·麦提亚森第一个报名。比起早年当羊倌,来枣园做工轻松多了,打药、修剪、采摘,再干些维修设备的零活儿,每月能多挣近3000元。这么大的好处,谁不想沾沾?一传十,十传百,枣园的人越来越多。
李鹏是个有心人,不止自己种枣,还手把手教村民种。能干的,学会了种植技能,回家承包一片地种枣,又多一条致富路。2018年,枣园旁盖起一座万吨红枣初级加工厂,村里的枣送到这里,分级、清洗、挑选、包装,再拿出去卖,价钱一下子提高许多。
墨玉县的“乌总”也这么干了起来。“乌总”本名乌布力艾散·乌布力喀斯木,是个地地道道的维吾尔族巴郎子(维语,意即孩子)。有段时间,奶奶一见他,就没好脸色:“好好的低保,你为啥找政府给撤了?!”老爸一见他,就想绕道走:“村里同龄的花甲老汉都在家歇着,你非要老爹捡起做裁缝的老手艺给你打工!”
乌布力艾散·乌布力喀斯木惹恼奶奶和老爸还是在2010年。那年,31岁的他在外打工挣了钱,决定回家乡墨玉县扎瓦镇兰干村创业,开一家服装加工厂,让乡亲们有更多就业机会。谁想到,服装加工厂开起来了,自家亲戚都不愿来厂里干,舍不得丢掉低保“铁饭碗”。一咬牙,他主动要求政府撤了自家的低保资格,又带老爸去了趟广东。在那儿,看到60多岁的老裁缝还在踏机子,老爸动心了:“别人能做的,我也行吧?”
一间不到100平方米的厂房,20台缝纫机,29名员工,墨玉县首家本土服装加工企业开张了。2013年,乌布力艾散·乌布力喀斯木连着跑了3趟浙江嘉兴,请来懂服装设计和制作技术的汉族师傅王恩明。王师傅带来内地成熟的生产流水线,没等工人上手,“乌总”抢先学上了,“想变富,靠自己嘛”。打版、裁剪、踩缝纫机,服装加工的每个环节,他都熟得不能再熟。
如今,1万多平方米的二层排楼,是他服装加工企业的总部,其他县市还有11座微型工厂。到2020年,厂子搬进附近的产业园,员工将增加到2500多人,其中绝大部分是贫困户。
现在,不仅贫困户抢着来务工,就连在外求学的墨玉籍大学生也来应聘。复旦大学毕业的阿卜力孜·艾合麦提尼亚孜,是最早来的一个。2014年4月,他和乌布力艾散·乌布力喀斯木签了5年用工合同。他聪明勤奋,学什么都灵,很快当上厂里的总经理,年收入超过10万元。他翻新了老家的房子,还买了两辆车。2019年4月合同到期后,他想都没想就续签了5年。
2017年,洛浦县墩库孜来克村探路食用菌产业脱贫。不到一年,村旁那块寸草不生的盐碱地,“长”出一座黑木耳菌包生产厂,130多名村民实现了家门口就业。“当时,厂子招工,村里动员我去报名,我不敢,怕做不好。”塔吉尼萨·托合提外力说,“没想到,等参加完1个多月的岗前培训,我发现,也不是我干不了的事嘛。”他在厂里装拌料车间上班,日常工作是配置菌包原料。
2018年,村合作社又在厂子旁搭起50座大棚,“孵”黑木耳,贫困户优先入股。塔吉尼萨·托合提外力申请了一笔扶贫小额贷款,入了股。
2018年,在和田地区,像塔吉尼萨·托合提外力这样的产业工人超过10万人,至今还在增加。每个县都办了技工学校,裁缝、泥瓦匠、食品加工、电子商务……教的全是实用技能,农民只要报名,就可以免费入学。
从农民变工人,变的是身份,更是精气神。2019年,和田地区实现27.1万人脱贫。到2020年底,和田地区将实现全部人口脱贫,与全国同步建成小康社会。
习近平总书记曾说,各民族要相互了解、相互尊重、相互包容、相互欣赏、相互学习、相互帮助,像石榴籽那样紧紧抱在一起。在和田,这一点得到了印证。和田如今的好日子离不开当地人自身的发奋苦干,也离不开从中央到地方政府的鼎力支持、内地援疆的真情投入、各族兄弟的热心扶助。2019年,不算援疆资金,光是国家、自治区给和田的各类扶贫资金就达117.34亿元。有了这么给力的帮助,和田面貌几天一个样,当地人的日子年年跃台阶。
和田脱贫攻坚最大的底气,正是源自民族团结的石榴籽精神。“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各民族相携相助,和田肯定能打赢脱贫攻坚这场硬仗,走向比石榴更甜美的未来!
岢岚县:土地是金,信任胜金
土地是金,信任胜金。今天,农民信任扶贫干部,信任党和政府的好政策,就如同他们祖祖辈辈信任土地一样。
吕梁山深处的赵家洼村,属于山西忻州岢岚县。小山村坡陡沟长、土地贫瘠,“干起活来累断腰”。年复一年,有点能力的都搬走了,剩下6户老人苦熬。除了整村搬迁,没别的出路。在人称“可怜县”的岢岚县,有115个村庄跟赵家洼一样,要作出选择。
东沟村就是这115个村庄之一。村民吃饭看天,对两种天气又怕又盼,一是雨天,一是雪天。村民王成仁一直记得多年前的一个雨夜,“轰”的一下,村里一个土屋塌了,是自家弟弟的房子!不幸中的万幸,弟弟当晚不在家。房子没了,也没钱再盖,弟弟只能远走内蒙古去打工。从此,一到雨夜,王成仁就不敢合眼,听着屋里“吧嗒吧嗒”的漏雨声,巴望着雨快点停。
可是,真没雨了,村民又盼雨。东沟村缺水,到最近的河边,上下山坡,一趟要花两三个小时。刚开始,村民用扁担挑水,后來累得不行了,就养了毛驴,用驴驮水。村民也盼雪天。雨天接水,雪天煮水。隆冬,一见雪花飘落,王成仁立马抬起灶上的大铁锅,架到驴车上,约摸走2公里,找个干净的地儿,弯腰铲雪,装进大锅。“来回路上,风像刀子,连毛驴都跟着遭罪。”王成仁说。装满一大锅,回来一煮,好歹喝的水是有了。
屋外天寒地冻,屋里也冰冷彻骨。村民买不起煤,冬天只能烧柴火,温度上不去,屋子还漏风。王成仁的老伴说,她硬生生给冻出了关节炎。“到老了,都没个遮风挡雨的地儿。”王成仁老两口真是在山里住够了。就没想过搬出去吗?“搬?修房子都没钱,还指望有钱搬?”王成仁的老伴说。
东沟村是这样,赵家洼村也好不到哪儿去。就说这缺水,赵家洼村只有一口井,村民光喝都嫌不够,根本顾不上浇庄稼。可想而知,地里的收成好不了。刘福有说,村民种了不少东西,谷子、玉米、莜麦、山药蛋子。碰上风调雨顺,地里能长出第二年的化肥钱。为了这点收成,村民们腰都快累折了。吕梁山,田在梁上,路在坡上。一级级梯田层层叠叠,羊肠小路曲曲折折。耕地、施肥,家伙什全靠人背。收了粮食,还靠人背。“就是一条大绳两条腿,每次背差不多100斤,山药蛋子硌得背生疼,几天下来脚底板磨得全是泡。”刘福有说,收粮就像打仗,夏忙防雨水,秋忙防霜雪,啥时候都不能放松。
村里其他人跟刘福有差不多,6户老人,有5户是贫困户,日子拖一天算一天。活得忒苦,不想变一变?赵家洼村的人想过,东沟村的人也想过,可留守的老弱村民们,除了种点薄地,还能做啥?直到2016年,这些老人才知道,自己还有另一种活法。
2016年3月,岢岚县人大驻村工作队进驻赵家洼村,队员陈福庆后来成了村第一书记。陈福庆第一次走进赵家洼村,听到的就是冷冷的一句:“你来做啥?”村民话里有话:你不就是来应付差事的吗?村民错了。陈福庆扎到村里后,水帮着挑、柴帮着劈、地帮着锄,什么活都干。谁家缺点啥,他去城里买;谁有个头疼脑热的,他就找车给送去医院。慢慢地,陈福庆不光住进了村子,还住进了村民心里。不止一位村民说:“每天看到陈书记,就踏实了。”
易地扶贫搬迁,有的农民不愿意。土地最能给农民安全感,农民最信任土地。种地苦,但起码不至于挨饿。进了城,政策不是自家定的,市场不在自己手里,怎能不担心?农民在想啥,党和政府清楚。政策说了,房子给你盖好,家具给你装上,补贴给你谈妥,工作给你张罗……可农民还是犯嘀咕:“都能兑现吗?”
信任,成了让农民出村要搭的最后一座桥。扶贫干部就是搭桥的人。陈福庆说的话,村民们信!他把搬迁政策说道明白,村民动了心。2017年6月21日,习近平总书记来到赵家洼村,当地干部向总书记报告:“赵家洼村生存环境很差,下一步工作目标是通过易地搬迁挪穷窝、拔穷根。”总书记肯定了这个思路。
可一说搬,村民仍是磨叽。他们还有一层顾虑:“政策是好,能到位吗?”2017年8月,县里派出一辆大客车,拉上贫困户,去城里看房。村民实地一看房,没得说,“搬!”
村民沒信错,搬出来就是好。村民搬走后,赵家洼村原址复垦、退耕还林。退耕1亩地补给村民1500元,分5年给清。另外,土地复垦后种松树,树下套种中药材,将来中药材卖了钱,村民还能分红。住进新房子,70岁的王三女大娘逢人就讲:“说啥我也不回去了!”她还把家里的备用钥匙给了陈福庆。
一切远超村民预想。“安排得这么周全,咱还有啥意见?搬!”2019年9月22日,赵家洼村在全县第一个完成整村易地扶贫搬迁。之后,全县115个村庄陆续完成了整村搬迁。
土地是金,信任胜金。今天,农民信任扶贫干部,信任党和政府的好政策,就如同他们祖祖辈辈信任土地一样。
(参考资料:《十八洞村:穷,就从根上拔》《人民日报海外版》2019年11月19日、《云端上的脱贫路》《人民日报海外版》2019年11月20日、《翻越最后一座“高山”》《人民日报海外版》2019年11月22日、《从“去不得”到“了不得”》《人民日报海外版》2019年11月25日、《摘穷帽,尕娃子上》《人民日报海外版》2019年11月29日、《让“精神高地”走出“经济洼地”》《人民日报海外版》2019年12月5日、《“体育+”让大山活了》《人民日报海外版》2019年12月6日、《这个村的笑脸墙又要换了》《人民日报海外版》2019年12月25日、《别了,“可怜县”》《人民日报海外版》2019年12月26日等;作者:潘旭涛、叶晓楠、刘少华、邱海峰、李贞、王平、严瑜、叶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