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的“黑历史”

2020-06-19 08:49谭昭麟
食品与健康 2020年6期
关键词:伍连德细菌战鼠疫

谭昭麟

《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规定,鼠疫属于传播速度快,严重危害人类健康的甲类传染病。历史上,鼠疫曾在世界范围内发生过三次大流行,共造成上亿人口死亡,甚至数次改变人类的历史进程。下面,我们就来看看鼠疫这一古老且凶猛的疾病的“黑历史”,以及人类为阻止鼠疫传播所作出的努力。

改写世界历史

鼠疫首次袭击人类是在公元6世纪。疫情最初起源于埃及,后来蔓延至整个地中海地区,在全世界范围内共夺走一亿人的生命,造成欧洲人口锐减50%。第一次鼠疫大流行对历史的直接影响是:东罗马帝国急剧衰败,阿拉伯帝国迅速崛起,伊斯兰文明开始向欧洲扩张。

14世纪,鼠疫在中亚地区的茫茫戈壁上对人类进行了第二次大规模袭击,并跟随着蒙古军队一路向西征伐。1346年,蒙古军队与热那亚人在东欧克里米亚半岛上的一座小城——卡法展开了激战,史称卡法城之战。这场战争因为一个特殊的事件而被永载史册:这是人类历史上有明确记载的第一场细菌战。蒙古大军久攻不下卡法城,便将感染鼠疫的士兵尸体用抛石机抛入城内。这座被围困了数年之久的小城终于因鼠疫暴发而沦陷。

然而,令蒙古人没想到的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被打开,便一发不可收拾。幸存下来的热那亚人乘着商船回到家乡的同时,也把瘟疫带回了欧洲。西西里、威尼斯、马赛……疫情首先席卷港口城市,紧接着扑向内陆地区,最后就连欧洲大陆之外的英伦三岛也未能幸免。据保守估计,这次鼠疫大流行在短短几年内,造成了2500万欧洲人死亡。这一数字是当时欧洲人口的三分之一!由于鼠疫患者死前皮肤变黑,口吐黑血,欧洲人送给鼠疫一个恐怖的绰号——黑死病。

薄伽丘的名著《十日谈》讲述的正是欧洲黑死病大流行期间的故事,这部充满人文主义思想的作品被认为是欧洲文艺复兴运动的宣言书。现代很多人认为,正是黑死病的流行,动摇了欧洲宗教势力的权威,推动了医学和科学的发展,使欧洲从黑暗的中世纪中走出,进入了文艺复兴时期。如此看来,黑死病的流行深刻地影响了欧洲的文明进程,从而改写了整个世界的历史。

明清更迭的重要原因

我国也受到了全球第二次鼠疫大流行的波及。在明清鼎革之际,鼠疫的传播为朝代更替送上“神助攻”,彻底改变了中国的历史走向。鼠疫第二次大流行的疫源地位于中亚。在疫情西进席卷欧洲的同时,也随着蒙古人东征进入了中国大陆。明代,鼠疫不时流行。随着明朝末年人口的增加,环境的恶化,以及小冰河期的到来,疫情在万历、崇祯年间达到了顶峰,后世称之为明末大疫。明末大疫以万历七年至十六年、万历三十八年至三十九年为剧,崇祯六年以后更是年年大疫。

据《明史·五行志》记载:“崇祯十六年,京师大疫,自二月至九月止。明年春,北畿、山东疫。”可见,在李白成的大顺军进军北京的关键时期,京畿地区正处于大疫的笼罩之下,京城里的明军早已十死八九,只剩五万羸弱不堪的士卒登陴守城。到最后,崇祯帝不得不令太监上城充数。这就很好地解释了李白成为何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占了也先、皇太极都无法攻占的北京城。在天灾人祸的内外夹击之下,崇祯帝只好在煤山自缢。

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李白成的军队进驻北京之后,也逃不掉相同的命运:大疫很快在农民军中传播开来,使之前还百战百胜的农民军在短短一个月内迅速丧失了战斗力。于是,占据北京只有短短四十天的李白成匆匆撤离,将这座皇城拱手送给了多尔衮。

诚然,农民军失利的主要原因是攻占北京之后迅速腐化堕落。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崇祯十七年春天这个历史的拐点上,一场突如其来的鼠疫对历史的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使得清在与明、顺三方势力的角逐中成为最后的赢家。

人类的反击:严格的隔离和防疫村度

鼠疫的第二次大流行一直持续到1770年才彻底结束。然而,仅过了一个世纪,鼠疫就开始了第三次大流行。这次,它来到了我国云南。清代云南白族诗人师道南在《鼠死行》中这样描述家乡遭受鼠疫的惨况:“东死鼠,西死鼠,人见死鼠如见虎。鼠死不几日,人死如圻堵……”鼠疫的第三次大流行在云南造成200万人死亡之后,向西南传入印度杀死了900万人,又向东传入广东,并于1894年传入我国香港地区。

在香港,鼠疫终于第一次遭遇了“劲敌”——年轻的瑞士医生亚历山大·耶尔森。耶尔森是法国著名微生物学家巴斯德的学生,他与日本科学家北里柴三郎几乎同时发现了引起鼠疫这一烈性传染病的病原——鼠疫杆菌。后世为了纪念耶尔森的这一贡献,把鼠疫杆菌命名为鼠疫耶尔森菌。另外,耶尔森还发现了鼠疫的传播途径:鼠-蚤-人。这对鼠疫的防控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1910年末,疫情又出现在东三省。清政府任命刚刚回国的年轻军医伍连德出任东三省防疫全权总医官,统一协调东北防疫。伍连德祖籍广东新宁,1879年出生于马来西亚的槟榔屿,曾留学英国剑桥大学、伦敦圣玛丽医学院和法国巴斯德研究所,深入学习过细菌学、流行病学和公共卫生学。1908年,伍连德回国出任天津陆军军医学堂副监督。接到东北防疫的任命后,伍连德不负众望,到达哈尔滨仅6天,就通过血液培养发现了鼠疫耶尔森菌,并进行了详细的流行病学调查,追根溯源,将这次鼠疫流行从起源、传播到流行的各个环节都调查得清清楚楚。在此基础上,伍连德制定了严格的隔离和防疫制度。百日之内,东北鼠疫绝迹。若不是伍连德,以当时中国的人口估算,死亡人数至少会在2000万以上。

1911年4月,清政府在奉天召开“万国鼠疫研讨会”,伍连德任大会主席。这次会议不仅是在我国举办的第一次具有现代意义的国际学术研讨会,更意味着我国在鼠疫防控领域已經走在了世界前列。在当时,这是一件让中国人扬眉吐气的事情。伍连德就此奠定了中国近代医学卫生事业的先驱者和流行病学开拓者的地位。

此后,伍连德便留在哈尔滨研究鼠疫,成为国际鼠疫研究领域的重要专家。在伍连德等科学家的努力下,鼠疫的第三次全球大流行很快得到控制,并于1959年正式宣告结束。1935年,伍连德因发现了旱獭在肺鼠疫传播过程中的作用,获得了诺贝尔医学奖提名。伍连德是第一个走近诺贝尔医学奖的中国人,他的历史贡献应当被我们铭记。

人类的耻辱:细菌战

然而,鼠疫对人类的威胁还远远没有结束。某些战争狂人看中了鼠疫的强大威力,妄图用它来制造生化武器,统治世界。1941年底,湖南常德地区暴发鼠疫,死亡上万人。事实上,这场瘟疫是日寇通过飞机空投带有鼠疫耶尔森菌的跳蚤造成的。原来,东北沦陷后,日军接管了伍连德在哈尔滨创建的世界领先的鼠疫研究机构,并在其基础上成立了731部队,在石井四郎的指挥下,研究生化武器。石井四郎和他的731部队进行的人体实验,以及他们发动的细菌战,是人类文明史上最黑暗的一页,应当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然而,细菌战也没能挽回日本的败局。让人愤慨的是:随着日本战败,石井四郎将自己进行人体实验和细菌战的有关资料全部交给了美国,竟然换回一命。

随着医学和公共卫生科学的不断发展,鼠疫已经不太可能再次发生全球性大范围流行,我们面对鼠疫终于不再需要“人见死鼠如见虎”。然而,鼠疫病例仍偶有发生。鼠疫属于自然疫源性疾病,这也就意味着,只要自然界还有野鼠存在,鼠疫耶尔森菌就会在适合它传播的自然疫源地永远存在。我们需要做的不是消灭野鼠,而是提高警惕,保护自己。比如,尽量避免到疫源地旅游或活动,严禁捕猎或接触野鼠、旱獭等啮齿动物,在人类生活空间进行灭鼠、灭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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