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泛泛
并不是所有的鸟类一开始就有自己专属的名字,比如遗鸥,长期被误认为是亚洲腹地繁殖的棕头鸥的一个种类,又或是渔鸥与棕头鸥杂交的产物的一腔绅士风格的鸟类,直到1931年,才有自己的名字。
那一年,时任瑞典自然博物馆馆长的动物学家隆伯格,撰文记述了在中国额济纳旗采到的一些鸟类标本,对于此,他只提到是黑头鸥(地中海鸥)的一个东方地理种群,同年又撰文将此问题说明,并使用了Larus relictus的学名,意为“遗落之鸥”,遗鸥从此开始被科学界认知。
遗鸥是鸥类水鸟家族中最晚被人类发现并认识的鸟,现在全球总数约1.2万只,是一种濒危候鸟,国家Ⅰ级保护动物。滨海新区沿海滩涂作为遗鸥的重要越冬地,近年来,每年寒冬,遗鸥大群都会如约飞来,在这里停歇、补充体力、求偶,一般3月底至4月初,遗鸥便会集结阵队飞往繁殖地。
三月末,大量的遗鸥北迁途中都会在天津滨海新区沿海滩涂停留,在此更换崭新的羽毛,吸引异性,相互结识、配合成对,然后一同飞往繁殖地“成亲”。
周末,在当地遗鸥保护志愿者的带领下,我们开启了一整天的寻找遗鸥之旅。这一天,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在青岛、河北、天津的志愿者会在同一天,对遗鸥进行定点统计。这一次的统计主要采用的是在固定区域直接计数法。通俗地说,就是统计人员在指定时间、指定地点,一只一只地数遗鸥。
早上九点,志愿者的车子徐徐地驶过渔航大桥。天津遗鸥保护志愿者王建民摇下车窗。左边是滩涂,用望远镜看了一看:只有300多只!
这不是统计遗鸥指定的点。每年春季,都会有不少外地的朋友来到天津,只要有时间,王建民都会陪着客人们去海边,一起走走。扛着相机,远远地拍鸟,也是一种乐趣。
在成为候鸟保护志愿者之前,王建民是摄影师,现在依然是。这对他参与护鸟是很有帮助的。用镜头捕捉下来的候鸟们,将会成为很不错的素材,这些影像在他开展环保公益讲座上,经常惊艳了人群。
在超过十年的环保工作中,王建民与志愿者们深入社区、学校、工厂、机关等部门开展公益讲座三百多场,多次组织广大市民深入湿地进行观鸟赏鸟护鸟等活动,坚持不懈地努力使越来越多的民众认识到保护湿地生态环境和保护生物多样性的重要意义。
将前来天津观鸟的朋友带领到合适的位置,王建民驱车再度折回,直奔统计遗鸥指定地点。
对于外地的朋友来天津观鸟,王建民是满心欢喜的。每每这个时候,心中自然要升腾起一种对家乡的自豪感。当然,最自豪的更在于,作为土生土长的汉沽人,他有着不一样的童年。
二十世纪60年代中期,彼时的王建民还是一个6、7岁的小孩,干净、美丽又充满生机的环境给他留下了美好的童年回忆。那时候,他可以和小伙伴们在清亮的蓟运河中游泳,在水中睁开眼睛看四周,可以看到长长的鱼在身边游来游去。用手电筒照射一下屋后的小河沟,一会儿就会爬过来很多小紫蟹,将这些拿回家煮食,又是一顿美味。除了银鱼紫蟹的美食,郁郁葱葱的古树、无处不在的布谷鸟也成为王建民童年的珍贵回忆。
2000年前后,已经成为摄影师的王建民发现,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差了——蓟运河不再有人游泳,周边的芦苇也枯死了,紫蟹更是没了踪影。不止如此,让他更为揪心的是,童年中无处不在的鸟儿也逐渐消失不见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王建民开始关注周围环境的变化,并用摄影的方式去记录下来。到了2004年左右,湿地和候鸟进入了他的视野,从此,爱鸟护鸟成为他生活中最重要的内容。
天津是千百年来的“鸟道咽喉”,是东亚到澳大利亚候鸟迁徙途中的必经之地。天津海岸线漫长,食物丰足的潮间带是候鸟栖息的理想场所。每年从天津过境的候鸟有几百万只,记录的候鸟种类达到400余种。
“我觉得去救助、保护这些候鸟和它们赖以生存的环境是一种责任,因为候鸟是属于全世界的。虽然我们的力量有限,但是做了一定会不一样,就会有改变,这就足够了。”王建民说。
一路上,王建民不断地向我们介绍沿途路过的每一个地方。中午时分,终于到达高沙岭。车在堤坝上停好了之后,王建民的助理从后备箱拿出了观鸟与统计鸟的装备。对着滩涂上一大片的遗鸥,统计了起来。眼睛对着观鸟望远镜,手持着计数器,不停地按着。这是一项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工作。
半途,几十人的观鸟团队浩浩荡荡地路过。他们并不知道王建民正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而在滩涂上的鸟群,却突然飞起一片,给统计数量增加了难度。
二十几分钟之后,海潮涨起来,滩涂变成了开阔的水域。海滩上拾贝的渔民早已撤离。遗鸥们不像其他候鸟飞离,而是直接浮在海面上,继续谈情说爱,它们要在这里找到自己的配偶,然后一同飞往繁殖地,开始“成亲”,繁衍下一代。
半个小时之后,王建民对这一片滩涂上遗鸥的统计结果出来了:3250只。
这时,海滩边来了位老朋友——从北京过来的观鸟专家Paul Holt。Paul Holt是英国籍著名观鸟人,与他同行的有他的妻子以及其他观鸟爱好者。许多国际观鸟爱好者,来到中国,都会找Paul Holt来“开路”,带他们到各个森林、湿地去观鸟。遗鸥也是Paul Holt一直关注的鸟类之一,所以遗鸥来天津的时候,他也会来天津。
去年,他曾和王建民一起对遗鸥的数量进行过统计,那一次的数据是11000多只。这一次,虽然没有参与统计工作,但是,看着这充满滩涂的遗鸥,Paul Holt自然而然就开始全神贯注地数起来。十分钟之后,他得出的结果是3355只,比王建民统计的数量略多一些。如此快的速度他是怎么做到的,他笑着说了一句话:这是我的职责!
统计完眼前的滩涂,王建民与Paul Holt一同前往更远的滩涂,去统计另外一片遗鸥群体。车子驶入沙场,停留在沙堆下。海滩边,一群人各自找到合适的位置,开始观鸟,以及统计遗鸥数量。
“上车睡觉,下车清醒。”Paul Holt的夫人這样评价自己的丈夫。她觉得他上辈子一定是一只鸟,可能是猫头鹰什么的。语言不通,并不会成为护鸟人交流的障碍。王建民与Paul Holt各自分工,开始统计。
接近下午两点,早已过了午餐时间。饥肠辘辘的众人,各自拿出干粮,啃了起来,海风吹拂着,遗鸥们依然还漂浮在海面上。它们知道,潮退之后的滩涂,将会有它们最美妙的食物:各种贻贝。
下午,王建民驱车前往八卦滩。路边停满了各种外地牌照的轿车。沿海滩涂上的遗鸥成群结队地在泥滩上觅食、嬉戏、停留,场面壮观。这些车的主儿都在退潮之后的海滩上,扛着“长枪短炮”,对着遗鸥一阵狂拍。
每年春秋两季,滨海海岸滩涂超过10万只候鸟停留繁衍,除了国家Ⅰ级重点保护鸟类全球濒危的遗鸥,这里还常见到黑嘴鸥、银鸥、翘鼻麻鸭、黑尾塍鹬、斑尾塍鹬、红腹滨鹬、环颈鸻等鸟类。
这里建有遗鸥公园。该公园选址以八卦滩为核心,东至海滨高速、南至海博道、西至中央大道、北至航津道。项目全长3770米,总占地面积98万平方米,包括陆域31万平方米、水域67万平方米。根据规划,遗鸥公园主要包括水鸟乐园、遗鸥博物馆、生态缓冲带、观鸟平台、游客服务区等片区。其中,遗鸥博物馆是一大亮点,规划占地3万平方米。
每年春夏,因为有各种贝壳,八卦滩成为当地人以及游客常常光顾的地方。而因为大量的人类活动,既影响了遗鸥的正常生息,更掠夺了它们的口粮。于是,从2019年开始,滨海新区有关部门出台了《关于保护珍稀鸟类遗鸥栖息地禁止在八卦滩滥采乱挖的通告》。
八卦滩区域是遗鸥的重要栖息地,产出的蛤蜊等贝类为遗鸥提供了丰富的食物。近日,大量游客来到八卦滩区域赶海、乱采滥挖蛤蜊,对遗鸥越冬栖息的食物造成了破坏,威胁了遗鸥的生存。
通告表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动物保护法》《湿地保护管理规定》(国家林业局)和《天津市湿地保护条例》的规定,对八卦滩滩涂进行保护性管理,严禁在此滥采乱挖蛤蜊等贝类,违者由相关管理部门依法处理。
守护八卦滩,就是守护遗鸥;不打扰,就是最好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