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的洛,达芬奇的达

2020-06-15 06:50张佳玮
看天下 2020年9期
关键词:福德冠词达芬奇

张佳玮

我不止一位朋友说,他们第一次知道牡蛎,是在莫泊桑的小说——当时选入了中学课文——《我的叔叔于勒》里。勒阿弗尔城一家人坐船出游,船上看见有卖生蚝:开壳,一吸,壳扔掉。

“看着真馋!”——这细节挺真实。小说发生在诺曼底海岸,的确也是法国产牡蛎的好地方:那是法国北边,跟英国隔海相望,一向有牡蛎细腻鲜美的名声。在巴黎找店吃生蚝的话,诺曼底的也往往贵过南方如尼斯、马赛的。

且说那个小说里,那艘船所去的地方,乃是哲尔塞岛。那是英法之间海上的某个小岛。如果您觉得这个岛听着很陌生,那换个说法:这岛英文叫Jersey。

而纽约旁边的新泽西,则叫New Jersey——就像纽约其实是“New York新约克”似的;就像新奥尔良,对应的是法国的奥尔良;就像新西兰对应的是丹麦的西兰岛。您看,因为一个翻译译名的小偏差——泽西翻成了哲尔塞——感觉都不大对了呢。

早年间译名和我們的认知,往往是有偏差的。译名没有统一前,读民国时的文字很容易愣住。

比如现在翻译成提香的意大利画家,在傅雷先生笔下翻译成铁相。巴赫,一度译成罢哈。还有报章把俄罗斯那两位大作家果戈里和托尔斯泰,翻成郭歌里和陶思道——乍看真是古色古香,很是中国。其他诸如翡冷翠和佛罗伦萨、艾略特和埃利奥特乃至义律,那就不消多提了。

更值得一提的,倒是译名的直译和意译问题。比如,按照New York翻成纽约的逻辑,那新西兰New Zealand该翻成纽西兰,新奥尔良该翻成纽奥尔良才是?——嗯,这算因承已久,不提了。

本文开头提到法国的勒阿弗尔这个城市,您大概注意到了:法国的地名,勒不止一个:勒芒、勒唐蓬。这三个勒是论兄弟么?其实不是:因为法语里le和la都是冠词,类似于英语里的the。直接翻,就把勒芒、勒阿弗尔的勒,一起带进来了。

西班牙语地名里,冠词体现为los和las。像洛杉矶los angeles,老老实实翻成英语就是the angels,天使城。像拉斯维加斯las vegas,这个las其实也就是冠词,vega指的是广原山谷。如此这般,拉斯和洛这两个音,其实是冠词,跟城市名没啥关系;现在中文里还有人把洛杉矶叫成洛城,就有点跑偏了。

当然,英语地名也有些翻得很飘忽。比如熟悉英国地名的一定注意到:英国的斯特特别多(莱切斯特、曼彻斯特、格洛斯特),顿也不少(南安普顿、普雷斯顿),福德简直爆棚(里奇福德、赫里福德、布拉福德等等)。

为啥呢?斯特其实和城堡挂钩,往往是以前的军营所在。带福德的地名,那是浅滩渡口。而著名的Oxford翻成牛津,就是意译,而非直译了。地名带顿的,则往往是城镇屯子——所以把普雷斯顿翻成普雷斯屯,也许更切合中文意思。

顺便说一下,法语地名里的维尔ville,也是城市的意思。说到意大利地名,他们的迪和达特别多。像传奇的Leonardo da Vinci老爷子,中国人喜欢叫他达芬奇,外国人称呼起来,就更多用列奥纳多了。为啥呢?因为da Vinci基本就是“芬奇镇来的”。我们如果直接叫达芬奇,那就是“芬奇镇”了。

所以意大利语的di和da,与法语的de、德语的冯von、荷兰语的范van,以及英语的of,起的是类似作用。翻英语时,没人会把of翻成“奥夫”,但翻意大利语、法语、德语和荷兰语人名时,却会把迪达德冯范一起翻进去。这就像把天使城的los一起翻进来连出洛杉矶一样怪异了。

这种“英语意译,其他语言音译”的待遇,还有一例:有种著名的气候现象,叫做厄尔尼诺。听着很神奇,其实就是西班牙语el nino=英语的the boy。细想来,也挺诡异的。

但不翻也有不翻的好处。比如西班牙著名的水果酒Sangria桑格利亚,葡萄酒+白兰地+增甜剂+水果片,人人爱喝,尤其是夏天。叫桑格利亚听来,好;但如果跟您说,sangria的词源是sangre,即西班牙语鲜血,这个酒译成“血酒”,是不是就口味过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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