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健哲
光线探进来,在浅近处反复明灭晃荡,犹疑和生涩让这状态持续了几分钟之久。相较长久冥顽的幽暗闭锁,这已经犹如浩然长耀。腔壁显出粉嫩润泽,新鲜的气流也一阵阵被吸进来。随着这几分钟末尾的几次唇齿开翕抹蹭,少量的油脂、蜡质和色素沾染进来。
这里的唾液罕见地融合了一缕缕红色,但它终究不像嘴唇那么流连艳彩,很快消融了它们。
其实自从呼出一夜宿睡潴留的不佳气体后,口里就未得静寂。先是一串音韵被意外地哼出来,在口腔中留下阵阵嗡鸣,音调有失精准,停顿后的几次矫正愈发加大了偏差。嘴撇了撇,便预备做它该做的了。一口冷水猛地灌进来,上下前后振动一番又在仰起的咽峡汩汩跳腾一会儿便被倾吐出去,取而代之的刷头把膏體在每颗牙上剧烈涂刷。这次刷牙力道十足,牙没有变白亮,但下门齿内侧的牙石有一角崩脱,留下一个不圆滑的新鲜断面,新鲜得堪比某种征兆。舌尖忍不住去舔它,像是居心不良的过度抚慰。
一切都不寻常。随后,这一个白昼这张嘴张开的时间加总起来,甚至接近了其他凡常的嘴巴。仍然有很多次开口都很短促,只有一两个音节经由口腔飞出去,但这一两个音节却有细微的升调和延长,同时伴有与外部更多的气体交换。舌面和牙周的微生物生态在几个小时内便改变了故态,那些厌氧菌族群没能保有它们享受了二十几年的优渥繁殖环境,在刷牙后没有好机会重整旗鼓,也无力释放过多的挥发性硫化物来渲染污浊。上牙甚至有几次轻轻地咬在下唇上,仿似它们还都稚嫩那样,却把更多的口红带进嘴里。
午餐进食时,咀嚼的频率提高了两到三成,舌头吐出几段以前懒得计较的葱叶,牙齿切碾了平日不遇的芹菜,榨取了汁水中甘露醇的芳香。有足量的新鲜唾液参与了食物的搅拌分解。
二十几年前的这个口腔,也曾像这样活络,那时深处还没有智齿,最里面的臼齿也是完好的。细细地比较起来,那时的门齿更锋利些,舌头颜色略浅一些,唾液更充盈,里面的雌性激素含量即将攀升,但仍仅有现在的几百分之一。
无论如何,当年的剧变都不该发生。那天的唇舌和软腭已经欢脱地弹动过很多次,制造传送了很多语音,开始了例行的歇息。上下唇自如地依偎,不算紧闭也不算张开,刚刚好相映红润饱满。也许这正是罪孽的一部分——口腔随着头颈震颤了两下,从上下唇之间,另一条舌头猛地冲撞进来,携带了食物残渣和酒精,在顽横强蛮地搅动。口腔骤然从松弛变得接近痉挛,第一次容纳了两条舌头,它不禁要放出一声嘶叫,但腔壁之内只有拥挤凌乱,鸣响几乎无法形成,况且两侧的脸颊旋即受力向内压迫,把嘶叫挤压成闷闷的吭气声。然而这串吭气声,却引得那条倒置的粗壮舌头把更多酒精和富含睾酮的唾液悍然涂刷进来。
外来的舌头来得早了至少几年,外来的唾液腌臜了些,携载的基因竟然属于内里基因的亲代,这引发了多一些久一些的后效。从喉咙涌上大量胃内食糜和胃酸的混合物,向嘴外喷出,终止了这次侵袭。这种喷涌在随后的日子很容易被促发,重复了很多次。此后二十多年里,口唇就算偶尔大张,也多半伴随着这种事件——长年的幽闭之间,也偶有那么两次有一星半点外来唾液随着气流溅落唇间,都迅即引发了呕吐反射。所以多数时候,连普通的嘴唇开分也似乎是令人不安而厌倦的、活该被省略的。闭嘴成了绝对的常态,嘴里的所有部分都被封锁着,连舌头也没有机会向两唇伸探,只能任由它们凄凉枯槁。
二十几年间,只有暗夜没有天明,被漏进来的光都像极夜里的火星即明即灭。阴暗里,颊黏膜已经代谢更新了大约两千次,那片刻受压的触觉记忆还在。厌氧菌在舌乳头间隙和咽部黏膜上珊瑚一样盘踞延展,两颗智齿横生出来,其中一颗连累邻近的臼齿龋坏了。龋齿没有得到钻磨和填补,上下颌不会为它蠢蠢地敞开来接纳外物。
而这天,舌头舔了牙石也舔了龋齿,这些惯常的邻伴此时显得如此衰颓不堪难以容忍,因为这是不寻常的一天。其实变化的发端是若干日子之前一次玄妙的品味。那天嘴本来照旧闭着,在平稳的身体上升和轻微的重力变化中不为所动,却命定般地,突然遭逢了一次由下方传上来的震荡,上下颚瞬间压紧又弹开,其实还放出了嗓子里蹦出的一个极短音。上唇和下唇一时离散,外面的电梯灯光闪灭刹那,亮起后便照进了一束。在咫尺之内,一个沉稳醇厚的语音应和过来,附送出一股暖和的、像似苹果味儿的气流,拂过开裂的嘴唇表皮,在舌头周围洇润出清新而微温的感觉……嘴回应着又发了声,至于随后该立即紧闭还是该保持松弛,嘴唇没能选定,甚至在微微抖动。不容拒绝的是,那种气息再次送入了,还夹带着难以察认的雄性生物信息,经过口腔顶壁上升到鼻腔,诱唆某些古老精微的生化感受器官来敏锐辨识,进而引起神奇的认知神经活化。
当时的不寻常开始改变唾液成分,几种荷尔蒙竞相积累起来,含量被一浪一浪推高,注定了今天的不寻常。况且当天的感觉,口咽和鼻腔后来又结伴领受过几次,就算嘴巴对着的是电话话筒仿若也可以。
这个下午来得拖沓又迅猛,叹气也夹带着双重意味。几天前面对着日历上这个日期时,嘴把一个笔帽叼了一小会儿。此时日子到来,上午也随午餐被彻底吞噬。下午舌头就开始连续做吐字动作,每一串动作模式相同,显然是在重复着几句话,但并没有真的吐出声音。皮质醇和去甲肾上腺素等一干压力激素并没有味道,却让舌头感觉有点滞涩。一颗清凉的苹果碰了碰唇尖,被吸抽而入的分子让舌头似乎湿润一时但转而更加滞涩。两粒香口胶滚落口中,迅速被压合成一坨,在牙齿之间惨烈地不断变幻形状。感觉总算好了一些。
来得更加拖沓也更加迅猛的便是晚餐时间。在那个时间点,过度预备的状态到了极限,其表现为暂时舒缓下来。嘴里的香口胶不需要继续更替了。有几种食材和调料的气味飘进口鼻,嘴唇外先是明晃晃热烘烘的,后来光柔和下来,还伴着小小的搏动和微弱的烛香。唇上又被飞快地涂了口红,即便那些红色很快就会被菜肴擦掉、带进嘴里。
清新但已然有点熟悉的气息终于如期扑面而来,像在电梯里一样近切。那几句下午时没有吐出声音的话终于作响了,节奏不错,音调也还好。其他语音则一时制造得磕磕绊绊,嘴只能转而嚼食东西。唾液里的压力激素重新弹跳上峰值,逾越之后稀释开来,但没有彻底溃退。很幸运,后来出现了少有的笑声,话就不断生发出来,有时还相当绵密。为了把字句呈现得得体可爱,舌头几次把尚未嚼烂的食物推下喉咙这个深渊。含糖的谷物、不全熟的牛肉和玉米沙拉,只要碍事一概得不到通融。其实谁都不是软糯温吞的角色。
竟然也有几口酒浸润进来,那些酵变的葡萄汁流过舌面,去抚慰边侧味蕾。这才是对的滋味。酒喝得舒爽,酒精成分没有勾起任何久远的味觉记忆,至少这时还没有。一切都是关于这个晚上的。
渐渐地,吞食动作频率降低,食物被咽尽,阵阵语笑完全占据口腔。原来嘴唇、舌头和口内其他肌肉群一直都没有失去成就这些欢快动作的本能;原来嘴里露出的牙齿排列得仍然规整,釉质也还有光泽。
由唇外一簇簇晃进来的光后来骤然微暗,吸气也化作清凉的夜风。唇舌仍然像品酒一样欢迎这些,甚至像要继续轻含浅咬。这几个小时之内的东西悉数堪比流光溢彩,理应在久后引起几次默念和品咂。
终于在说过几句温婉的話后,口鼻呼吸的又是家居的空气,隐含着不算轻微的霉味儿和药味儿,极其熟悉又觉极度突兀。嘴深深吸气,像是要严肃评估室内空气,也像是要靠吞没来敛藏异味。灯光从惯常的角度、以惯常的亮度照上唇边。
这气息和这光线本来可以是嘴巴掩合的信号,以及稍后安稳地关闭一夜的预告,但这时,它又放出了语音,以对话的节奏。过了一会儿,茶水流入了,误入的茶叶没有被推搡到舌尖吐出,而是被臼齿缓慢而有力地磨烂,不动声色地吞咽下去。有点像不久前有些食物的遭遇。舌头一有空,就又去舔那颗龋齿和那处牙石的断面。一面仍然尽力清越地发音吐字,一面悄悄舔舐,难免显得鬼祟。
那种苹果味儿的温暖气息仍然时而出现,这时自然含带着些许酒气,越来越强劲地吹扑过来。苹果味儿、温暖和酒气,三者极少融合得这么好,派生出这般奥妙。嘴巴自己也进行着过量的气流吐纳——由于呼吸粗烈,它不得不协助呼吸道分流气息。近来频频发生的内分泌极盛化现象再次体现在新生唾液里,雌性激素和去甲肾上腺素猛增到顶,短时间内含量便到了骚动级的水平。特别的是,有一些与欲求相伴的雄性激素也通过腺体端口,被分泌到唾液里。这是口腔里前所未有的奇观。
可是很快,这些现象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有了状况。另一副嘴唇贴过来,另一条舌头伸过来,磕磕绊绊地试探,就算顶上了牙齿也要尽力吸吮这里的口泽。带入的唾液不多,却含有巨量的以睾酮为主的雄性激素。黏膜摩擦和液体交换急切地反复发生。此间没有坚守,舌头早冷落了龋齿和牙石,呆呆地摆在上下门齿之间,听凭另一条舌头练习揉摩,等待另一副嘴唇继续吸食……
然而这种纵容只维持了几秒钟时间。脸颊受到一次抚触,只向口腔内凹陷了一下,竟引起了一次震颤。舌头骤然尝到了另一条舌头及其所携酒精的另一种滋味,触发了惊惧,这惊惧出现得迟缓反而伤害倍增。嘴吭了一声,吐出了不属于它的一切。
嘴唇朝向幽暗角落,急急地投奔其中,准备干呕几次。因必生果,这应该是无法减免的。然而嘴却白等了,情势自动平息下来,居然从头到尾喉咙里都没有明确的反应。呼吸只好恢复,这时吸入的气味都是熟悉的,比如清洁剂添加的香甜味儿、半干的毛巾味儿。两腮还有点哆嗦,气喘慢慢平缓。舌尖不禁在嘴唇内缘搜寻,可那种外来的滋润毕竟中断了,没有多少遗留,刚才本就没容它们深入太多。嘴巴索性再张开,对着一个哧哧作响的东西,吸了满口的口气清新剂。
嘴唇松弛,作势闭合,但更像正要张开。片刻后,刚才的光照又在斜上方出现了,这次不只是唇边,连下门齿和舌尖也沾了光芒。嘴蠕动着,以适合触碰外物的柔软准备说些什么,但还没能做到。太迟了。
跌堕发生,嘴瞬间变换了朝向,几乎直对着顶灯。灯光没能注入多少就被遮蔽,在被再次封堵之前嘴里只叫出半声,却叫得惊恐之至绝望至极。刚才的另一张嘴没再留力,不计章法地,几乎是砸了下来,那口唇洞开却没有再传递一点温暖和清甜,吐出的舌头变得梆硬,戳插冲撞进来,带着酒气暴躁强蛮地搅动。可惜了二十几年后刚刚重现的松动柔软。事发之地两条舌头强弱立判,腔壁里拥挤凌乱,连鼻腔也被严重挤压,阻滞了呼吸。那条倒置的粗壮舌头把睾酮含量奇高的唾液涂刷进来,彻底激活了陈年锐痛。与当年只是咧开着?受相比,这张嘴毕竟有了更刚烈的咬力。像在若干噩梦里那样,上下门齿和犬齿狠狠咬合,有一瞬间使出了切断刺穿的力气。两张嘴随着闷闷的吭气声联动着震颤,得以分开时,一口腥血留在这里,随即被喷吐出一大半。
遗憾的是,嘴巴得到了解救,却没能改变位置和朝向。随即口腔内壁被重重撞击到牙齿上,首先被那颗臼齿锋利的龋面割破了,也涌出血来,与余留在牙龈和齿沟、舌苔上的外源残血混合在一起。泪水经由鼻道内侧流过喉咙和软腭,上下颌放出似哭似喊的气声,同时以每秒钟两次的频率彼此冲近、时有碰撞,像在急于噬咬特别松脆诱人的东西。这种震荡的源头不在口腔里,而是隔着脏器,来自盆腔外围,却足以把叫唤一声声鞭打出喉咙。
几十秒后,也就是上下颌模拟咬合百余次后,一切就结束了。嘴大张在灯光下,直到里面的血和唾液干涸,直到有天光铺入,这情形都没改变。
从这晚起,上下唇就成了冷凝的开裂,不再自然合拢,似乎里面永远有腥血和秽物需要驱赶挥散。后来有几次号哭让嘴唇受到泪水冲洗,然而之后的昏睡中,唇齿之间气流肆意进出,纹丝不动的口腔就变得特别干燥,像个枯树洞。醒着时,上牙也是悬在下牙上方,遇上猛风齿间只会略微收窄。一两个月过去,舌头和整个口腔黏膜生了老茧一样麻木,谁都难以湿润谁,进食时只有汤水可以救场。厌氧菌群由规模萎缩及至几近根绝,但口腔的气体环境却没有好起来,其他细菌乘机兴风作浪,唾液却总是分泌出不久就迅速变干,剿不灭它们。
无所谓的,一个空洞的裂隙比它禁闭二十几年时更无足轻重,除了偶然碰撞出几个生硬音节,它连声音也几乎不再制造。
粉色的内壁变得灰白,但那一块被牙撞开的破创,在经过了难缠的溃疡阶段后终于慢慢愈合了。这已经是这里少见的活体迹象。后来算是多了些——开始有更多冷风扫过二三十颗牙齿,那颗龋坏臼齿露出的神经随着周围的温度变化几番热胀冷缩,发了炎。时间久了,深处的牙髓也炎症大作,周围的牙龈红肿胖大,拱着原本就疼的牙。手指伸向龋齿,还没摸到它就引发了几次干呕,舌头伸展软腭上抬,重现了经典的呕吐姿态。与此同时,几对唾液腺倾出不少唾液,让流经的内壁重新粉嫩了一会儿。
很多问题正是被某种肿大难忍推搡上解决的轨道的。好比这颗坏牙,作痛到让这张几近僵化的嘴时而倒吸凉气来尽量容忍它,却还要顽劣地继续龋坏,酝酿了更恶毒的发炎和四处催肿的炎症渗出物。有几粒药落到舌头上,稍事停留又被赌气般地唾弃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两根决意行凶的手指。这次手指到达牙冠根部,狠狠地抠住,恨恨地发力。那颗牙被生生拔了出去,事实上在那个血腥的晚上它已经被撞击得歪斜了。断齿留下残余的根尖,但仍然形成一处深井,很快被血水填充。
居然就这样不疼了,疼痛好像只需要一个作罢的借口。血被吞下,后来大量的食物经过口喉,咽得有点粗率。口腔里开始多了动作、多了事件,但不再经受冷风。唇边徘徊的气息和声频都更加单调,几周甚至十几周都鲜有变化。却有时有一些来自喉咙里的哼哼声,仿佛发自另外的声带,失了几分圆润,多了几分嘶哑。
嘴日夜张开着已经成了习惯,除了要被迫收纳逐渐增多的唾液时。静默长久了,有时两唇之间会吹出一个蠢蠢的氣泡。唾液开始遭到肆意消耗,用来消化食物,被吞咽或者吐出、蒸发,其中雌性激素早已衰减,不过每升唾液含有将近一百纳摩尔的孕酮。
那个牙石一角崩脱留下的断面也不再锋锐,犹如山无棱一般圆滑起来。时间足够久了,张着的嘴既显得呆傻又像是在期待什么,其意味已经含混不清。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终于有一天,呼吸一阵阵急促,在口腔里不停摩擦出毛糙的声音。一卷毛巾被咬进牙关,遭受了狠命的全力压榨。说这是对长期张嘴状态的报复性咬合无法匹配实情之剧烈。连那颗断齿的残根都使上力气,决意要把毛巾嚼碎似的。而喉咙里冲上前所未有的巨响,只有它好像要把毛巾卷从嘴里喷射出去,成就一声抵死嘶鸣……
事到如今,一切不得不豁然通顺开来。
实际上毛巾当然只是滚落下去的,沾了些嘴唇裂口渗出的血。内外嘈杂暂时退去,嘴又变回一个抽送气体的洞道。唾液仍然充沛,但各种激素含量配比骤变,孕酮和雌性激素急跌,泌乳素则脉冲式飙高。时而有一些泪水掺和进口腔,又被咽下。清水流入,然后变成大量的灌注,略去湿润颊黏膜的步骤,直接冲刷舌面和硬腭软腭,去满足贪图吞咽液体的咽喉。
啼哭声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在嘴巴内外呼应。外面的尖厉而肆意妄为,里面的断断续续也逐渐变得温温吞吞。这张嘴终究是累了,二十几年闭塞,九个月的虚张,再加上几个小时的猛喘、紧咬和吼叫,该拾得一种松弛的状态了。然而几天来,它还是开合失据,只会吞咽各种东西。
当嘴外的啼哭某一次轻柔起来、间歇下来时,嘴唇倒是罕见地向那声音的源头移动,终于轻轻触碰到那温和肥嫩的东西和那上面的一片湿润,还油然吸啜了一下。嘴唇得到了无比新鲜的泪水和口水的混合物,紧接着舌头也得到了。这点暖热的体液像被甘泉稀释过,但却确凿地含有此间基因的子代基因。唇舌品尝不出这些,只管沉溺于某种热切。求之若渴时很少这样触之可及,嘴唇又吸啜了一下,似乎终于找到了放松下来的方式。
这时在难得的安静和妥帖之中,另一副嘴唇也索求分享般地贴了上来,粘走了一些那热乎乎的清澄液体,也送上了苹果味儿的气息。与九个月前相比,这次贴合相当轻缓,以致这同一副嘴唇显得比那晚肥厚了很多。然后九个月前那条粗舌头也正在钻过两副嘴唇,它还是无法掩饰笨拙,也还带着不浅的齿痕疤印,但努力柔软地伸探进来,浅浅地摸索触碰。没过多久,两条裸裎交叠的淡红色家伙双双蠕动起来,而且大致找到了节拍,在不尽湿滑中可以说是在相互摩挲,也可以说是在彼此梳理。
【责任编辑】 陈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