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永良 李剑英 张建国 曹石剑 黄朱清
江西南昌。
2020年初春,天空飘着雨,在三纬路上,我们找到陈日梅居所。
陈日梅,祖籍福建永春,1921年2月生于马来西亚。她父亲陈云轻因家境贫穷,跟随一批华工漂洋过海到南洋当矿工,后用积攒的钱买下橡胶园,定居吉隆坡。1938年春天,陈日梅瞒着父母,从新加坡坐船前往香港,转道来到广州。从此刻起,她开始了漫漫的革命征程。
奔赴延安
陈日梅抵达广州之后,与部分华侨青年找到八路军驻广州办事处,提出去延安。一行人从广州到武汉,转道经西安到达洛川,又长途跋涉200多里,终于来到向往已久的革命圣地延安。
在延安,陈日梅于当年5月进入“陕北公学华侨干训班”。“陕北公学”是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创办的一所具有统一战线性质的干部学校,课程主要有社会科学概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游击战、民众运动等。学员入校,第一项任务就是挖窑洞,挖好了窑洞就有了自己的家。清晨军号一响,大家立即起床,打好背包出操。这背包的作用是万能的,上课当凳子坐,写作业当桌子用,晚上打开睡觉。尽管学习生活的条件非常艰苦,可学员的精神非常充实,文体有球类、拔河、掷手榴弹、爬山等。整个延安,走到哪里都是歌声。当时最流行的歌曲是《陕公校歌》《大刀进行曲》《我们在太行山上》《黄河颂》《游击队员之歌》《松花江上》等。在陕北公学培训三个月,陈日梅感到人像脱胎换骨似的,坚定了投身抗日运动的信念和决心。
走进皖南新四军
陕北公学的学习结束后,陈日梅编在“海外工作团”,计划从延安出发经湖北汉口,去海外宣傳抗日救国,没想到国民政府拒不签发出国护照,“海外工作团”只能解散。陈日梅辗转到了广西桂林,在八路军办事处遇到了李克农。陈日梅提出想回延安,李克农告诉她,陇海铁路已被日军切断,回不了延安了,建议她去皖南参加新四军。
1939年7月,在李克农安排下,陈日梅与《大公报》4位青年记者同行,从桂林坐火车经衡阳到萍乡。由于战时交通受阻,他们翻山越岭几百公里,绕道临川等地进入江西鹰潭。从鹰潭坐火车到浙江金华,再转乘汽车经兰溪到了安徽岩寺,又从岩寺步行到云岭,千辛万苦来到了新四军军部。
陈日梅有音乐天赋,嗓音好,开始分在新四军战地服务团歌咏队,后调入新四军教导总队八队学习。一个队上百个女兵,在队长于晶的带领下,团结友爱,互相帮助,政治学习、军事训练样样争先。
学习结束后,陈日梅选择了做民运工作,奔波于皖南铜陵、繁昌、南陵一带,白天分散到各村,走村串户,一边开展减租减息、扫盲运动,组织健全儿童团、妇抗会、青抗会和农民自卫队,一边动员群众参军抗战,并对开明绅士和各界人士宣传党的统一战线政策。她工作努力,成绩突出,1940年10月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北撤被捕脱险
1940年下半年,国民党顽固派把反共重心由华北转到华中,蒋介石指使何应钦、白崇禧强令黄河以南的新四军全部撤到黄河以北。新四军顾全抗日大局,决定撤离皖南北移,军部领导要求非战斗人员提前北撤,化整为零,分批东进向苏南方向进发,再陆续设法通过日伪封锁线转赴苏北。陈日梅作为战地服务团的第三批人员开始撤退。
12月中旬,陈日梅随着队伍经宣城向溧阳前进,队伍连续行军十来天,来到新四军二支队驻地,分散住在老百姓家,待机北上。为了行动方便,她剪成短发,办理了“良民证”,换上老百姓家借的便装。她和沈西蒙等分在一个组,夜行昼伏,尽量走小路。临近奔牛镇时,遇上伪军的岗哨。伪军问:“到哪里去?”陈日梅回答:“到码头乘船。” 伪军说:“你这口音和打扮,是新四军吧?”日梅说:“我是跟叔叔来走亲戚的,叔叔上街买东西了。”伪军不信,把陈日梅带到了大队部。伪军大队长反复盘问,她坚决否认自己是新四军。伪军无奈,就把她关了起来。
一天下午,有位穿长袍的中年人前来探望,悄悄对陈日梅说,“部队已和伪军谈妥明天放人。” 原来,新四军敌工部长陈超凡获悉北撤队伍在奔牛受阻后,迅速派人疏通关系前来营救。第二天,陈日梅一行继续北上,渡过了长江。此时,正值皖南事变的前夕。
沐浴硝烟的婚姻
渡江后,陈日梅等人抵达新四军一师三旅。司令员陶勇将她留下,在旅文工团学习队任队长,之后调到旅保卫科任支书兼文化教员。1941年5月,调新四军一师司令部电台任支部书记。就在这一时期,她和师政治部干部科长陈伊相识,两人情投意合,经师政治部主任钟期光撮合,俩人向组织递交了结婚申请。粟裕同志在他们的结婚报告上写下这样批语:“希望你们今后要共同学习,共同战斗,为争取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而奋斗。”
结婚那天,借居老乡家的堂屋,两条板凳搭一块门板,铺上稻草,两人的被子搬到了一起,一条垫,一条盖,就算是新房了。总务科送来一对蜡烛,是唯一的摆设。没有糖果,只有炒花生。
不久,陈伊被组织上派到长江南岸的沙洲地区,任县委书记、县大队政委兼县长。由于抗战局势变化,任务非常紧迫,粟裕和陈丕显要求他立即上任。临行前,陈日梅临产,他顾不上照料妻子,渡江去了沙洲。孩子出生的第三天,江北根据地也遭到敌人扫荡,陈日梅抱着孩子随队行军转移。
她和凌奔亲似姐妹
《三个新四军女兵的多彩人生》一书,其中就有女兵凌奔。
凌奔是开国上将钟期光的夫人,原名黄明英,安徽南陵人。她比陈日梅早一年参加新四军。
在战地服务团民运队,陈日梅和凌奔分在同一个小组,凌奔当组长,在皖南山区开展民运工作的日日夜夜,两人结下深厚情谊。北撤来到苏中地区,同在一师司令部,凌奔任指导员,陈日梅是电台的支部书记。一次,马来西亚的家人给陈日梅寄来3000元钱,她找凌奔商量如何分配,凌奔建议把其中十分之九2700元交公,余下300元分给战友,一人发2元,生病的发5元。凌奔笑着说,“部队困难时期,华侨人家造福大家。”
1943年初,苏中抗战进入了最艰苦最残酷的时期,日伪军向四分区清乡、扫荡,实施“三光”政策。为了保存革命力量,部队机关实行精简,非战斗人员暂时疏散,投亲靠友“打埋伏”。陈日梅随凌奔一起回了皖南凌奔的老家。从苏北到南陵,因敌人封锁,只能绕道上海。可到南陵才住了个把月,就引起了当地敌伪眼线的注意。凌奔当机立断,两人出城转移到芜湖。凌奔把陈日梅安置好,匆忙赶往江北的无为县,找到新四军七师副师长傅秋涛。傅秋涛立即派人到芜湖把陈日梅接过长江。这年8月,几经周折的陈日梅和凌奔,回到苏北东台,重返新四军一师。
新中国成立后,陈日梅随丈夫陈伊南下,出任十兵团后勤保卫干事、原福州军区托儿所副所长。1952年转业地方,曾任福州市妇联副主任。陈伊调任江西省军区副政委,陈日梅随调南昌,任东湖区委常委,后光荣离休。
记者感言 春寒时节见到陈日梅,戴着红绒线帽, 脸上透出红润,不显苍老,更不敢相信已是百岁老人,真的印证了“革命人永远年轻”的结论。陈日梅是在马来西亚长大的,这个东南亚岛国的绮丽风光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姊妹排行,陈日梅是第三个,天性活泼,向往自由、自主。中学时代,斯诺的《西行漫记》给她人生打开了一扇窗,于是她毅然选择回国投身波澜壮阔的抗日战争。抗战既是悲壮历史,也是醒世杰作,唤醒大批华侨以毁家纾难的报国情怀、前仆后继的英雄气概、不畏牺牲的献身精神,与祖国人民共赴国难,铸就中华民族不屈的钢铁长城。抗战时期,到达延安的华侨青年就有600多人。1939年,3900余名华侨司机和修理工回国效力,冒着枪林弹雨,把40多万吨战略物资运送前线,其中不少人为国捐躯。新中国诞生之日,毛泽东同志为海外侨胞题词:“侨胞们团结起来,拥护祖国的革命,改善自己的地位。”习近平总书记在颁发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仪式上指出,“近代以来,一切为中华民族独立和解放而牺牲的人们,一切为中华民族摆脱外来殖民统治和侵略而英勇斗争的人们,一切为中华民族掌握自己命运、开创国家发展新路的人们,都是民族英雄,都是国家荣光。”
陈日梅,华侨的代表,不爱红装爱武装,在抗日烽火中为祖国、为民族、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不畏艰苦,不怕牺牲,出生入死。自回国参加革命后,61年没有回过马来西亚,直到1999年才与丈夫踏上南洋归途,看望健在的亲人。她虽不惊艳,可身上折射出来的是中华民族的骄傲,是炎黄子孙的荣耀。陈日梅的丈夫陈伊,出生在长江边的护漕港,现为张家港市的区划范围,1938年参加新四军“江抗”,1986年离休定居南昌,2015年走完了95岁人生。张家港市新四军暨沙洲革命根据地研究会,如今把健在的陈日梅视为张家港的女儿,牵肠挂肚,每逢新春佳节都会派人远赴南昌慰问老人。年已九旬的张家港市原政协主席顾秉钧向我们介绍:“陈伊的故乡现在融为港区了,陈伊夫妇俩90多岁带子女来张家港观光过,看到家乡发展变化,笑得合不拢嘴。我當时就说,两位老人当年参加革命不就是为了人民过上好日子嘛,如今张家港人幸福美满,说明共产党说话是算话的,老人能不高兴吗。”(本文照片由陈庆东、陈佳安提供。)
(责任编辑 姚定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