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茵
我爸和我妈是大学恋爱,在他们那个年代算是很稀有的一对比翼鸟。
他们俩大二相识,大四在一起。那时我爸是学校里有名的男神,品学兼优,精通文史哲,拥有我这辈子大概都无法超越的学历——经济学博士。
我妈呢,性格如火,当过她们大院的孩子王,也拿过跳高跳远冠军,唱歌跳舞样样都好。我妈学理,是个逻辑思维超强的女强人。她承包了我高中时所有解不开的数学题,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
我妈说,早在学生会主席竞选时她就注意到了我爸。我问:“是因为帅吗?”她一脸嫌弃地说:“才不是呢,你爸特逗。那天所有候选人都有5分钟的发言时间上讲台拉票。前面所有人都慷慨激昂,深情地表达如何对学生会负责,如何把它变成温馨和睦的大家庭。结果到你爸了,往台上一站,说我叫xxx,来自xx系。我不太会说话,但是我会用行动做给你们看。然后就没了,他下台了。”
确定恋爱关系以后,他们很低调,依旧过着快乐的大学生活。
某日,我妈挽着我爸路过海报栏时,在“业余半程马拉松”通知前停下了脚步。天知道我妈居然没有忍住她那矫情的少女情怀,娇羞卖萌地说:“要是有人能为我跑马拉松就好了,我站在终点等待,他冲刺向我跑来。”
我爸居然没有犹豫,目光坚毅,帅气地拍着胸脯承诺:“好的,我报名。”
到了比赛这一天,四周挤满了围观群众,环绕着立体音响效果,爸爸看了一眼人群中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妈妈,轻轻点了下头。枪声响后,我爸就这样开跑了。第一圈时他势头很猛,一直保持在队伍的前列。他和妈妈约定好,她就站在小花园的亭子里,这样他每圈经过时都可以看到她。为此我妈特地绑了红色的发带,扎成小小的蝴蝶结,以便爸爸更容易找到她。
前两圈时,爸爸都努力保持微笑。但是第三圈时,他的步子像灌铅了一般,跨出每一步都变得十分艰难。慢慢地,他从队伍最前方落到了队伍的最后。妈妈站在亭子里张望,从第一个一直看到最后,终于看见他歪歪扭扭地从远处跑来。她又是欣喜又是焦急,赶忙跑到离他最近的地方,一边扶着他的胳膊,一边问:“还好吗?难不难受?要不……就别跑了?”
我爸一边狼狈地拖着步子,一边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回复我妈:“跑。我不太会说话,但是我会用行动做给你看。”然后,老爸挺起腰板,重新振作缓缓向前跑去。
距离终点还有两公里时,跑道边是欢呼呐喊的人们,大家迎接着一个又一个冲刺终点的选手。只见远处一个一瘸一拐的男生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没错,那就是我爸。
只见更远处,一身白色连衣裙、头顶红色发带的女生,骑着一辆自行车冲出人群,风风火火地骑到了我爸身边,和他并排同行。没错,那就是我妈。
在全场响起的掌声和起哄声中,爸爸用脏兮兮的手挠着头发说:“对不起,我没能第一个到达终点……”
妈妈把红发带取下来绑到他的手腕上,噘着嘴,但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她的土包子说:“瞧你,傻不傻。”
从这以后,全校人都知道了他们传奇的马拉松之恋,甚至故事在一届又一届的学生中流传着。
其实,爱情、婚姻、家庭也是一场马拉松。最初热恋的激动和新婚的甜蜜消逝以后,余下的路程会有很多挑战和诱惑。中间可能是平平淡淡的平稳期,是缓慢平静的呼吸声,但是时间一久也会衍生出矛盾,然后心跳变得很快、呼吸变得急促,两人的脚步越来越慢,终点也变得模糊。
可是,爱也是扶持,彼此鼓励,彼此包容。挺过那一段疼痛,挺过那几分钟的误解冲突,只要仍然关怀彼此,仍旧怎样都不愿放手,那么这就是相爱全部的理由。
我不敢想象,如果那天体育并不好的爸爸说放弃不再继续跑了,如果那么好面子的妈妈丢下爸爸、让他一人坚持到最后,30年后的今天,结果会是如何。
我知道大学这场马拉松,对他们彼此的人生都有着非凡的意义,也渐渐抽象熔铸成为他们这30年婚姻马拉松中越来越美的图腾。
记得小时候我问过妈妈,爸爸是怎么求婚的啊,他说了什么,你就嫁给了他?
我妈无奈地回答:“真怀疑他是不是只会这一句话。就是:我不太会说话,但是我会用行动做给你看。”
“未来的马拉松,一起跑吧。”
“嫁给我吧。”
(摘自中国青年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