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山岛上不见山

◎ 丁 东

打开中国地图，在长江奔流入海的最后一个拐弯处，有一座状似蟠桃、静卧江心、名曰双山的小岛。此岛面积不大，仅22 平方公里，是一颗璀璨的长江明珠。

为什么叫“双山”呢？难道岛上有两座山？你再努力搜寻，不要说山，连一块高地都见不到，纯粹绿洲平川。

探究双山地名的来由，有两个传说。

其一，相传很久很久以前，二郎神的小妹私自下凡来到江南，邂逅一英俊小伙，一见倾心，不惜触犯天条，与其成了亲。两人你侬我侬，相亲相爱。喜得一子，取名沉香。玉帝知晓此事后，大为吃惊，差二郎神下界处置。二郎神命其小妹将爱子杀死后返回天庭。小妹如何下得了毒手？宁死抗旨。玉帝大怒，遂将小妹压在长江江心的一座山下，即今日双山岛所在的位置。沉香自小立誓救母，待其长大成人后，用千锤百炼的开山神斧，将压在母亲身上的山一劈为二，一担挑走，救出了母亲。其挑走的两山，一山置于江南，因其北面貌似刀切，故名“段山”（又称断山）；另一山置于江北，因其南面陡峭似狼脊背，故名“狼山”。故事感天动地，令人唏嘘。民间诗云：“昔日劈山为救母，此地空余双山岛。双山双山今何在？一个南来一个北。雄鹰展翅鸥逐浪，青山巍峨两岸走。狼山依旧青山在，段山断肠已成埃。”数说着双山的今与昔。沉香救母的故事，后人拍成了电影——《宝莲灯》，使传说得以光大。

与传说相印证的是，据《江阴县志》记载，江阴县境内（今双山岛及南岸一带1962 年前隶属江阴县），共有三十三座半山。这“半座山”究竟是指哪半座？史家有三个版本。版本一为顾山：夏禹时期名龟山，南梁名香山，该山耸立在江阴、常熟、无锡三地交界处，近代又称三界山。因顾山仅部分在江阴境内，故称其为江阴的半山。又传，秦始皇有次发怒，挥手一鞭，欲将顾山赶入东海，谁知用力过猛，顾山被抽成了两截，一截飞到靖江，称作孤山。另一截留在原地，成了江阴的半山；版本二为寿山：寿山成因较晚，且为人工挖湖堆土而成，因而被文人雅士称为半山；版本三为段山：沉香劈山救母，置于江南的段山，因其只有原山的一半，只能算半山。

其二，话说当年，王母娘娘在瑶池大摆蟠桃会，宴请各路神仙。这蟠桃金贵得很，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三千年成熟。据说谁吃了蟠桃，能与天地齐寿，与日月同庚。仅神仙中的长者、高手有机会品尝，一般神仙只有羡慕的份，弼马温偷而食之，纯属侥幸，且犯了天条，受到惩处。王母娘娘邀请的神仙中，自然少不了八仙。八仙本来就贪杯，见了天庭的玉液琼浆，开怀痛饮，成了醉八仙。宴毕，返回洞府，途经宽阔的江面，醉眼蒙胧，以为到了东海，便各显神通，准备过海。此时，千年修炼、潜于江中的黑鱼精，暗中紧盯着张果老的衣兜。原来，张果老将蟠桃会上舍不得吃的蟠桃打包了。

黑鱼精千年等一回，顿时兴风作浪，化作一股黑旋风，从倒骑毛驴的张果老衣兜中，卷走了那只蟠桃。黑鱼精张开血盆大嘴，正要吞吃蟠桃时，说时迟，那时快，曹国舅掷出手中的阴阳板，击中了黑鱼精。黑鱼精倒入江中，化作了沙洲。这沙洲如同一条翔游于江中的巨大黑鱼，沿江民众呼其为“黑鱼沙”（今长青沙）。因击中黑鱼精的是阴阳板，导致“黑鱼沙”沙体坚实如铁板，故又称其为“铁板沙”。再说那只掉落江中的蟠桃，说怪也怪，遇水而化，八仙如此大的功力，也没能捞回。遇水而化的蟠桃，在“黑鱼沙”的西南涨出了状似蟠桃的新沙。这个集天地灵性而化的新沙，滩地特别肥沃，吸引了沿江民众前来围圩开垦，所以又叫“开沙”。有一年，那化作“黑鱼沙”的黑鱼精，在台风、暴雨、潮汐来袭时，乘机作乱，危害百姓，岛上民众便用南岸江边长山、巫山的石敢当镇住了黑鱼精。从此，百姓生活安定，“开沙”即更名为“双山”。

以上关于“双山”地名由来的两则传说，你信也罢，不信也罢，终究是传说。事实的真相是，双山岛是滚滚长江挟带的泥沙，在入海口遭海水冲挡后沉积而成的小岛，不可能从长江底下长出来。岛名相对靠谱的由来，源于另一传说。相传民国年间，江阴一财主上岛围垦圩塘，一年未成。第二年围垦时，便在岛上举行祭滩仪式。抬头间，望见了南岸江边的长山、巫山，两山倒影与小岛隐沙相接，珠联璧合，突发灵感，遂将岛命名为“双山”。“双山”之名，蕴含着基业永固之意。当年，财主围垦圩塘，喜获成功。

双山岛

双山虽无山，心中自有山。这么一个集聚灵气、蟠桃下凡的江洲绿岛，承载了厚重的文化底蕴。苏轼、徐霞客均登临过南岸大陆上的香山，留下了不少诗文和踪迹，是否到过相距不远的双山，还真不好说。不过，明正德年间，江南文人许庄，留存有描写双山的诗句：“屹峙江流砥柱雄，天开图画浪花中。树色四围景色秀，波光万顷翠腾空。”岛上究竟何时有人居住？据考证，大约在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江阴、靖江等地的渔民，相继上岛捕鱼、垦荒，成了原住民。有诗人吟咏当时双山的情状，“四望无边际，中浮一片沙”。著名史学家易中天先生为双山题写了一副对联，“放眼五湖四海，常怀一水双山”。20 世纪80 年代初，建筑大师吴良镛先生游览双山后，兴致盎然，挥毫落墨“黄金有价，宝岛难求”八个大字，成了江岛最具代表性的名句。三年前，他又专为双山赋诗一首：“双山竞秀，百舸争流。菁菁沙洲，人间锦绣。菱角鲜美，鱼儿恋钩。稻米飘香，清风拂袖。蓬莱何处，此地就有。黄金有价，宝岛难求。唯愿高手，善为运筹。明珠生辉，增誉神州。”大师以诗写景，借景抒怀，生动再现了双山独具特色的田园风光，更表达了他建设好双山的殷切希望。既题字又赋诗，足见吴老对双山的深厚感情。

是啊，大江东流，一水双山。这颗上苍赐予的长江明珠，草长莺飞，原始古朴，宛如世外桃源，恍若蓬莱仙景，放射出神奇耀眼的光芒，演绎着“梦中水乡”的新传说。凝望长江边茫茫一片的芦苇丛，不由使人吟诵起《诗经·蒹葭》中的诗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遡洄从之，道阻且长。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这横枕碧流的双山，堪称江南之白帝，姑苏之芳洲。可惜白乐天未能身临其境，只能空余残梦忆江南了。

倘要登岛，只能借助于渡轮或快艇。眼前，天空湛蓝，江水滔滔，船来船往，明媚的阳光直射江面，圈圈光晕，迷丽耀眼。上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渡口那一座高14 米的三层门楼，其二层为观光阁。站在观光阁上，可观赏到岛上风光、滚滚长江以及对岸港口的繁忙景象。上了岛，你可以随心所欲，消磨时光，尽享自由自在。要说景点，可谓处处皆景，只看你如何体会。若租辆自行车，沿国际公路自行车赛的线路，环岛骑行，一圈17 公里。在领略江岛风光的同时，至少有五个地方可稍作停留。

一是双山慢街。慢街的建筑，大多白墙灰瓦，重脊高檐，小桥流水人家，一派雅致的江南风情。漫步慢街，可购物，可小酌，可饮茶。

二是滨江荷园。荷叶何田田？走上狭窄悠长的荷埂小道，或低眉与荷对望，或轻抚荷瓣，或仰望蓝天，或回眸牵手恋人，你的身心便与荷融为一体，沉醉于若即若离的荷香。若再从蓬松柔软的莲房中，剥出一粒粒雪白的莲子，放入口中，那真是现代版“最喜小儿无赖，低头卧剥莲蓬”的田园图画。

三是高尔夫球场。这是全国首家18 洞国际标准型“水上”高尔夫球场，占地91.73 公顷（1376 亩），其中草坪面积7 万平方米，素有“长江第一杆”之美誉。

四是渡江战役纪念碑。这里留存着一段不可忘却的英雄往事。1949 年4 月21 日，渡江战役打响，双山是最东端战场的突破口之一。据参战的二五三团二营副营长印伯伦回忆，战斗中牺牲了不少战士，仅他所在的二营就伤亡43 位，但能找到遗体的只有11 位，其余的都消逝于滚滚长江中。同年4 月23 日，11 位烈士被安葬在三圩。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双山人民在南闸修建了烈士纪念碑，后搬迁至香山。2011 年，新江堤建成后，金港镇政府重新修建了这座高15 米的双山渡江战役纪念碑。时空的尘埃，掩不住枪林弹雨的印记；历史的烟云，挡不住振聋发聩的冲杀。

五是大伯墩湿地公园。何谓“大伯墩”？相传大约在20 世纪30 年代，长江大潮将双山岛冲击成两爿，中间的水流称作大漕，如今尚依稀可辨。当时，一位农民在大漕的东面和西面各种了八堆芦苇，漕西种的面积比较大，称为“大伯墩”；漕东种的面积较小，称为“小伯墩”。如今，小伯墩已经在岁月的变迁中没了踪影，而大伯墩依然如故。2011 年初，在江堤外滩涂上开工建设的大伯墩湿地公园，9 月对外开放。整个公园含外围芦苇荡，面积约2000 余亩。公园内建有观光栈桥、凉亭等休憩设施。秋天是观赏湿地景观的最佳时节。从栈桥看下去，无数小蟛蜞悠哉游哉，横行于芦苇丛中，煞是可爱。四周飘散着白白芦花的片片芦苇，把轻柔如绸的秋风揽入怀中，发出“沙、沙”的呢喃。偶尔，一只翠鸟站立在苇杆上，“咕、咕”召唤同伴，哦，那真是梦中诗意的水乡！

芦苇的生命力极强，只要春风一吹，春雨一下，地下的芦苇根捕捉到了春的气息，便抢抓时机，在地下萌芽，然后冲出松软的沙土，仿佛得了号令似的一起疯长，不用多久，便绿油油一大片。端午节到了，引来一群妇女，她们采下一片片鲜绿的芦苇叶，装进蛇皮袋，扛到菜场。霎时间，大街小巷飘着的，都是浓浓的粽香。呀！正是这芦苇，用一江清澈，渲染了一个粽叶飘香的五月。

如果你不愿骑车，或哪里也不想去，又有时间，想要过慢生活，你可以钓鱼，可以慢步，可以欣赏江岛美景，可以惬意地读书，可以捉螃蜞，可以烧烤，可以品尝江鲜，可以……

钓鱼的话，除门楼东侧，在50 亩湖面上架有石拱桥、九曲桥，湖畔植有桂花、红枫、杨柳等树木的垂钓中心外，因双山岛外高内低的地貌，池塘多的是，“千条渠，万条沟，池塘一个连一个……”（《水乡歌》），你愿钓多久都行。野塘边，得一片清净，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手持鱼竿，一线挥舞天地间。看左右，水草丰盛，绿树葱郁，掩映水中；看湖面，翡翠碧水，鱼翔浅底。置身这一画面，纵然热浪袭人，你一定只顾过瘾。那份清闲，那份洒脱，那份不羁，定让你乐此不疲，流连忘返。

捉螃蜞的话，在芦苇荡中释放心情，那真是回归自然了。茂密的芦苇荡中，无数螃蜞在此安营扎寨。你拿上个蛇皮袋，赤脚，卷了裤腿，触摸着泥沙的清冽，钻进芦苇荡，翻开一块石头，便能捉到好几个毛脚的螃蜞。不用半天，便能收获一袋子。此刻的心情，又怎能形容？

品尝江鲜的话，上档次的去双山大酒店、高尔夫会所，大众化的去农家乐。双山岛因其独特地理位置，盛产各类江鲜鱼虾，尤以长江三鲜“刀鱼、鲥鱼、河豚”最出名。这三鲜，属长江洄游鱼类，咸淡水两栖。每逢春季，溯江而上，在淡水产卵繁殖。与一般定居类江鱼不同，三鲜不仅肉质细嫩腴肥，而且营养十分丰富。有诗赞曰：芦笋生时刀鱼肥，红楼竹影天鹅飞。千家灯火映江红，万民欢歌春色美。

除三鲜外，岛上出名的还有双山黑羊、长江白丝、长江杂鱼、长江蟹、长江虾、野茭白、江滩鸭、家户鸡等特产。找一场所，安静坐下，就着农家酿制的米酒，挑一筷细嫩鱼肉，喝一口鲜美鱼汤，嚼一块喷香羊肉，品一盆时令小炒，那滋味非比寻常，温润脾胃，足可以让你回味一生。

没有一座岛是孤岛，每座岛都是一个世界。双山的世界很简单，碧水、蓝天、平畴；淳朴、祥和、安静。捕鱼、养花、农作，一席家常，一餐美食，一抹微笑，便是小岛的日常。

记得有一句歌词写得好，“到不了的地方，都叫远方；回不去的地方，都叫故乡……”这私藏江南、遍地乡愁的小岛，是否令你心动、折服呢？反正我是折服了。折服之余，赋诗铭之。

西来楚水浮天淼，直上江楼望故乡。

巨舟蹴浪徐徐进，悠然白鹭步渔矶。

小岛最是江鲜美，且醉渔家腊酒浑。

一笑心轻尘世远，古朴野韵沙上洲。

双山芦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