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君霞
对于一个真正的写作者来说,想要完成对回忆(历史)、现实(生命)、未来(时间)的定型,最重要的是要有独立的人格和自由的灵魂。墨白在《梦游症患者》的后记中谈道:“……那场噩梦几乎构成了他的血肉和精神……当他从梦境里醒来的时候,当他爬到一座山顶的时候、或者走到一望无际的大海边回头朝他的来路观望的时候,他受到震惊的灵魂真的很难用语言来表达。”[1]面对我们曾经的20世纪70年代的历史,墨白告诉我们不能忘记,那场噩梦也从没有远离,我们应该深深地审视人类自身,警示我们错误绝不能再重演。
正因为墨白独立的人格和自由的灵魂,墨白在《梦游症患者》后记中才说:“真实地再现那个年代人们的生存境遇,再现一个丧失精神自我的年代,是我的梦想。”[2]应该说,墨白的梦想实现了。在《梦游症患者》中,我们看到欲望的膨胀,人性的异化,精神自我的丧失,种种荒谬的行为直逼我们的眼球,震撼我们的心灵。王洪良和王洪涛为了权力反目,文玉为了“变天账”活活逼死自己的父母,尹素梅为了私欲将英儿的自尊踩在脚下……亲人反目,兄弟残杀,建立在血缘关系上的价值观脆弱不堪,没有人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梦游的王洪良们不愿醒来,也醒不来,人性就这样在各种私欲的膨胀中明目张胆地被粉碎、吞噬,所有的人都迷失在蝇营狗苟的生活目标里,唯利是图,为“欲”所控,精神上“深度贫血”的我们就生活在这样的社会。墨白用诗性的叙事,将我们引进一场梦游,带我们在一场怪异的运动中发现人性的秘密。
一.欲望的膨胀
欲望是一种本能,因此它本身是中性的,是我们生命和生活中的基本要求、原始冲动和内在驱动力。欲望通过某种机制运行,弥补我们自身的欠缺维持我们的平衡,并保持我们和这个世界的聯系。斯宾诺莎曾指出:“欲望是人的本质自身——就人的本质被认作人的任何一个情感决定而发出某种行为而言。”[3]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类的精神成长过程就是个体欲望不断展开的过程。因此,如何保持欲望本身和个体之间的平衡是关键。在此之上,我们可以说每一种欲望的背后都必然伴随着恐惧。
在《梦游症患者》中,每个人都沦为欲望的傀儡,被各种各样的私欲迷住了双眼,上演了一场场荒唐的闹剧和惨剧。尹素梅无法满足自己的欲望,和傻子文宝、王洪涛发生乱伦关系。她牵着文宝来到酒精楼的顶楼,“迫不及待”地脱去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忘记自己身在何地。尹素梅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放纵自己,最终欲望的膨胀以自我的毁灭为代价。而王洪民因为性能力的丧失,欲望无处发泄时他用皮带抽尹素梅雪白的身子,叫道“我叫你浪……”[4]。性在某方面代表我们自身精神的发源地,失去了性能力的王洪民无处发泄自身的焦虑和压力,只能发泄在尹素梅身上,就像尹素梅因为性方面得不到满足,如饥似渴,最终毁灭了自身。老鸡和大燕几个人一块做袖章的时候,老鸡想“和她们在一起真快乐呀,不能摸一摸起码也饱了眼福了……”[5],寂静的黑夜,如水的月光,周遭的一切都在撩拨着他的心,老鸡难以忍受,于是他像疯狗一样压在了大燕的身上……老鸡无法控制自己,任欲望在自己的体内横流、膨胀。革命是什么老鸡是糊涂的,他不知道为什么革命,也从来没有想要知道,唯一在意的是眼前的利益,是个人的赤裸裸的欲望。封建的等级意识深深植根在老鸡心里,他希望自己也能达到权力的巅峰,就像封建社会的皇帝一样享受各种各样的权力,满足自己的私欲。赤裸裸的欲望充斥着整个空间,人性在欲望面前不值一提,欲望操纵着我们的大脑,吞噬着我们的灵魂,褪去外衣,我们和原始人毫无差别,只剩下赤裸裸的兽性。王洪涛的欲望表现在“唯恐别人抢去了他说话的权力”[6]。他觉得王家就是毁在了英儿的身上,亲情在权力面前不值一提,英儿看着眼前的三弟是陌生的,时光和娘死了的那个月夜一样冷。文玉在酒精楼燃烧形成的红色的世界中迷住了双眼,“这种特殊的气氛引诱着他体内的一种欲望,一种潜伏在人体之内像动物兽性的欲望,那欲望在火光的引诱下慢慢地滋长”[7]。于是,他为了获得某种革命的权力,把自己的父母活活逼死,最后自己也失去了理智。文玉在这个世界迷失自己,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情绪失控,潜伏在内心的欲望就这样不断膨胀。我们渐渐地失去了人类的本质属性,变成了一个个的符号,历史从来不曾离我们远去,过去的我们被各种各样膨胀的欲望蒙蔽了自我,生活在现代性社会的我们,更是被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诱惑得找不到回去的路。
鬼不可怕,“只有活人变成的鬼才可怕”[8]。对于真正的鬼魂来说,“死”,这一人类从一出生就必须面对的永恒的难题已经不是问题,没有什么比“死”更恐怖,所以他们往往能够平静地面对周遭的一切,反倒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类被欲望和私欲迷住了双眼,丧失了真正的自我,只剩下了兽性,比鬼更可怕。我们被各种各样的利益蒙蔽了双眼,甚至为了自己的私欲可以不顾友情、亲情,抛弃一切。
卡尔·荣格曾说:没有阴影也就无从谈到实体。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必然也有阴暗面。每个人都有善良的一面和邪恶的一面,只不过大多数人将自己邪恶的一面克制住不轻易向别人展示,甚至刻意隐藏。就像欲望,每一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欲望,但是我们之所以被称为“人”,就在于我们应当也必须学会维持自己合理的欲望,并将不合理的欲望克制起来。
二.人性的异化
现代社会中人在种种外在机制的牵制下舍生忘死,在种种内在诱惑的驱动下醉生梦死,我们一方面会不断地警醒自己要有尊严和底线,可一旦成为了大权的掌握者,就会下意识地维护自己的独裁权,“借用一种集体主义式神话霸权机制以非常态的权力机制压抑和扭曲常态人的自然本性、生存权利和日常生活愿景”[9]。那些不得利益者,要么向内不断挤压自己的精神领域,最终发生异化,彻底断绝和这个世界的联系;要么以“精神胜利法”,对自己的失败和奴隶地位采取一种难以置信的粉饰与自我辩护的态度。
(一)“奴性”
当这个世界充斥着荒谬和惨无人性的力量时,我们都可能处于一种疯狂的状态,任别人支配,丧失自己的话语权,丧失了自己最起码的底线,不断挤压着自己最起码的生存权利,陷入一种永恒的生存困境,屈服现实,成为现实的奴隶。
几千年的等级意识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消除的,早已深深地刻在我们的骨子里。老鸡被说“‘熊人不配”的时候是“惊慌”的,一味讨好、长期处于弱势地位的他,早已习惯自己所处的社会地位,并且丝毫不敢逾越。他想要摸一下那个褂子上的像章,三爷让他去洗一下手再摸,老鸡觉得很感动,因为三爷“恩准”了。“恩准”这个词更是深深地戳中了我们的心,老鸡从不曾把三爷和自己放在同一个等级里,甘愿自轻自贱,甘愿被奴役。老鸡对三爷说自己尽管识字不多,但是“王”字还是认识的,这句话说完老鸡才敢认认真真地看三爷一眼,但是心里却想:“这老家伙怕是没有几天的活头了。他二儿子死了,三儿子马上又被揪出来了,看他还给谁神气。”[10]老鸡的谄媚和骨子里的奴性俨然现代版的阿Q,看到别人在游街,只觉得热闹,觉得我不能显得落后,毫不怀疑老鸡如果“成了革命政权的领导者,他将以自己为核心重新组织起一个新的封建等级结构”[11]。汪麻子看到瘦弱的刘嘉生,肆意地欺负他,把刘嘉生摁到自己的裤裆处,让刘嘉生喊自己爹,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刘嘉生已经不是之前的刘嘉生了,汪麻子在对比自己更弱的人泄愤中得到满足,骨子里的奴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嘴上的“自由民主平等”再大声也掩饰不住骨子里的卑贱,想要找回仅存尊严的可笑的做法,把仅有的自尊也远远地抛在身后。大燕和春玲穿着挂满像章的褂子走在街道上时,周围人的眼光变得陌生又新奇,街道两旁的行人停下来看着她们,“有的还慌慌张张地给她们让路”[12],“慌慌张张”让路的场景我们从不曾陌生。
时间流逝,可是历史不曾远离,就这样真切地保存了下来,我们不禁怀疑几百年的时间到底在颍河镇留下了什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百年前或者百年后皆仿佛同目前一样……”[13]历史对于他们来说俨然毫无意义,提到他们这点千年不变无可记载的历史,不禁使人引起无言的哀戚。
(二)“吃人”
社会不断地向前发展,過快的发展速度出现了“传统”不适应“现代”的压抑性文化,“吃人”这样赤裸裸的现实不断重演,个体的不自觉,自我意识的沉睡,这些似乎都在指向一个绝望的存在。
文玉用人骨头磨成印章,用自己的血做印泥,微笑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一点点浸出血,看到血滴在印章上、印章盖在信纸上时,觉得惊喜。这俨然像鲁迅笔下狂人说的那样,“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14]。邻居用异样的眼神看文玉,班里的同学用雪蛋子砸文玉,一个心智尚未发育成熟的孩子只能默默承受着周围的一切。天空变成了灰色,压得文玉喘不过气,现实的故乡和梦中的故乡也差很远,文玉想象中的温暖从来都不存在,故乡陌生得他认不出来。他是个孩子,他需要将自己承受的压力发泄出来,发泄可能会短暂缓解文玉的噩梦,但当他清醒过来之后,发泄和那些称呼一样重重地压在他身上,所以文玉疯了。当文玉站在黑暗的十字路口,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走,所有的声音都在告诉他“不要这样走”这样一个看似正确的方向,可是这条道路是正确的么?文玉也不清楚,路上的文玉依然恐惧无助。这个世界塑造了一个畸形的文玉,我们不能将责任推在一个心智尚未发育成熟的孩子身上,我们要反省,反省我们的劣根性,反省人性中的恶究竟是如何起源的。“疯癫建构了一种新秩序,在新秩序中超越世俗的此在产生一种对历史的预感。”[15]梦中的文玉赤着双脚站在夜幕的广场上,广场好似辽阔的海滩,上面残留着的各种各样的鞋子就像沙滩上的贝壳,他在寻找自己丢失的鞋子,可是没有一双属于他。“鞋子”就是我们赖以生存的精神家园,鞋子有很多,可是哪一双都不属于我们,被现实挤压的我们找不到生存空间,无处安放灵魂。每一个人都像是行尸走肉,没有根,麻木地得过且过。人类的遗传基因中带着自私和侵略的本能,大多数的我们只会在脚边随意地捡起一双,不管合适与否。最终,文玉已经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开始和动物吃一样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人类这种高级生物随着时间的增长不但没有进化,反倒退化了,作者借动物之口告诉我们“人比任何动物都可怕”[16]。正像墨白在后记中写的那样:“他们的行为从本质上与动物没有什么差别,正是因为他们有思想,所以他们对付起同类来比动物更加残忍。”[17]颍河镇的人“玩猴似的把文玉和刘嘉生围住……一直到刘嘉生在那堆碎玻璃上昏倒在地”[18]。一个个“鉴赏”着刘嘉生和文玉,在玩猴似的表演中将自己的痛苦和不幸宣泄、转移以至于遗忘。这种行为和情感方式麻木、混沌,向我们展示了人性究竟可以达到何种的残忍。
同样地,渔夫被拉着游行示众,只因为他把暴风雨来临的那天晚上大家在河里洗澡时被风刮走的衣服捞出来,挂在街上等人来领,但是来认领衣服,就意味着承认自己是裸着身子回家的。只要没有人把这件事说出来,就可以将这件事从我们的脑海里驱逐出去,并且暗示自己并没有发生。出于共同的目的,大家对整件事避而不谈,而渔夫将这些衣服挑到大街上,就是在一遍遍提醒人们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衣服就像是一面镜子,经过的每一个人都是赤裸裸的,我们害怕看到赤裸裸的自己,因为那样苦心孤诣藏起来的秘密就会大白于天下。三爷用那个满是头像印章的衣服遮住自己苍老腐朽的身体回到了家,事后跪在那件衣服旁边痛哭流涕地忏悔,三爷的“崇拜”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儿子、孙子,而这些“为革命献身的个体,在历史的荒诞中成为了为政治祭献的礼物,献祭者一旦被纳入国家意识形态的话语权力体系,就具有崇高的价值”[19]。我们不禁深深地怀疑,每个人早已习惯在心灵深处为自己发放免罪符,我们不只是在“吃别人”,我们也在“吃自己”。
渔夫沿着河道寻找文宝,在满是蜘蛛网的豆腐坊里看到了一头形如枯槁的老驴,“渔夫从老驴的身上想到了自己,渔夫突然泪流满面。”[20]驴被人们遗忘在豆腐坊里,而渔夫也忘记了自己有多少天没有看到人了,曾经熟悉的街道现在也变得陌生,渔夫想“这不像是一条街道,就像一条长长的甬道,一条通向墓坑的甬道”[21]。渔夫将鱼篓忘在豆腐坊的门口,鱼的腥臭渐渐地与空气融为一体,死亡也渐渐融合进颍河镇人的生活,习以为常。死亡的随意性让人感到荒诞,但是太多的死亡并没有唤醒什么,反而使我们更加麻木。在《梦游症患者》中,唢呐声不止一次地出现,墨白“通过某种不可见的带有神秘色彩的声音,来传递一种本质的真实”[22]。凄惨的唢呐声在我们的脑海里回旋不去,“凄凄悠悠的唢呐声如风一样灌满了整个河道……渔夫仍旧咒骂着,你听他吹那唢呐,就像给死人送葬一样,这些木排上的人早晚会被淹死!”[23]木排上的王洪良走进了大水里淹死了,文玉回到家里看到母亲上吊死了,河道里传来的凄凄惨惨的唢呐声笼罩着河道,死亡笼罩着整个颍河镇。
三.精神自我的丧失和重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一个真正拥有独立人格的人一定是在面对金钱、地位、权力、世俗的时候,能够直面自己灵魂深处中最黑暗最肮脏的一面。可保持自身人格和精神独立的人又有多少?在《梦游症患者》中,我们看到了太多“梦游”的人,他们的背后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命运朝着一条绝望的方向走,最为可悲的是那些“梦游”的人坚信那就是自己的命运……墨白在指出中国人精神缺失的同时,和许多现代派作家不同的是,他并没有放弃给我们指出一条向上的路。
(一)精神自我的丧失
王小波在《黄金时代》中曾说过,在20世纪初,一位画家画了一批伦敦的风景画,画中伦敦的天空是红色的,人们以为画家在标新立异,但当他们走出画展抬头看向天空时,才发现伦敦的天空早已因污染被染成了红色。天空本应该是蓝色的,但实际上是红色的,就像我们的生活,本不应该是墨白写的这样,但实际上就是这样。
我们是鱼,被自己的欲望织成的网牢牢地网住,跳不出来。每个人都在忙碌,像只苍蝇整天没有方向地飞来飞去,绕了一大圈之后发现还停在原点,更为可悲的是,发现自己停在原点后继续麻木自己,告诉自己每个人都这样,没什么大不了……我们的灵魂空间已被这灯红酒绿的生活挤压得所剩无几,我们难以呼吸,就像温水中的青蛙,根本都没有意识到自身的处境,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完了自己的一生,可怜又可悲。
文宝在“暮色之中看到了妈妈,看到了裸露着身子面带痛苦的微笑的妈妈和一个沉沉入睡的婴儿”[24]。回到婴孩状态的文宝和面带痛苦的微笑的妈妈,人类以最本真的面目来到这个世界,不掺杂质,最后却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像梦中的文宝怎么也找不到麻婆的家。在《局部麻醉》中,白帆给院长的母亲做剖腹产手术的时候院长感到了耻辱,“白帆想,你不应该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你的出生之门,实际我们每一个人都来自这里。可是,多年以后,当我们长大成人重新来面对自己的出生地的时候,为什么要用一种羞耻和仇恨的眼光来对待她呢?”[25]母亲在面对孩子的时候纯粹的爱,孩子长大后用羞耻和仇恨的眼光看着自己的母亲,这又何尝不是自私?一方面,我们不择手段地去达到我们的目标;另一方面,我们费尽心机地去掩饰我们的行为。“那些最初丑陋不堪的人们,那些最初生死未卜的人类在后来干着疯狂的勾当的时候,他们都忘记了自己是怎样来到这个世界上,这包括文质彬彬的院长,长了一脸横肉的麻醉师和我自己。”[26]每一个人都在劫难逃。
文宝说我们是一群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你们这个样子怎么能走进家门呢?”[27]暴风雨中三爷的哭泣声是那么无助,前一秒还在惩罚同类的我们是那样强大,下一秒在大自然的雷雨声中却无助得像个孩子,脆弱得不堪一击。被迫卸下了伪装的我们又有什么脸面面对我们的根?可没有翅膀的鸟儿又怎么能生存?
(二)精神自我的重建
在我们的物质生活更加丰富的时候,精神维度却越来越狭窄,墨白一直想要告诉我们精神关怀的缺失。在这方面,墨白一直保持着先锋姿态,像大多数的现代派作家一样,墨白将这个世界的荒谬和冷漠赤裸裸地呈现在我们眼前,我们无处可逃。可是又不同于大多数的现代派作家,他总是指出一条向上的路,就像《欲望》中的黄秋雨,《梦游症患者》中的刘嘉生和文宝,墨白告诉我们精神成长的路,指引我们走出迷宫,走向精神重建之路。
精神站在遥远的前方呼唤我们,文宝问姥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故乡呢”[28],这里的“故乡”似乎早已超出了它的能指和所指,在这样一个特定的叙事里,“故乡”代表了人类那份最为原始的纯真,在物质极为匮乏的年代,我们的人性也最为纯真,远没有那么多的杂念和私欲,可是随着人类在历史的长河里越走越远,我们反倒丢失了弥足珍贵的东西。该回到故乡了,灵魂早已经在呼唤我们回头。
受尽迫害的刘嘉生是一个清醒者,可是他无力对这个世界做出反抗,所以更痛苦。“他常常沉浸在一些往事之中,沉浸在对某一件事情的执迷状态之中。”[29]他是当代中国的“多余人”,他对来理发的人说眉毛之所以不长是因为“它的欲望都被眼睛占有了”[30],可是颍河镇的人是不能理解的,刘嘉生是这个荒唐世界里的清醒者,但是这个世界不需要清醒者,不能理解刘嘉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悲哀。就像渔夫尽管从来听不懂文宝的话,但是渔夫心里总是会想:“没有文宝的河岸上总是显得空荡荡的……别看他是个傻子,有他站在河岸边我心里就踏实。”[31]文宝就像大海上的方向标,我们总有一天会明白他存在的意义。
四.结语
墨白在自己的小说中曾经说过:“来自大自然的灾难,让我们感到恐惧。而更沉重的灾难是来自我们的灵魂,来自我们自身。”[32]文宝一直在问姥爷“我什么时候能醒?”我觉得我们也应该时不时地用这句话敲击一下我们的灵魂,梦游的我们必须醒来!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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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苏州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