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块海獭的小石头

斯年

海边。

男孩维克多捡起一块小石头，侧着身子，使劲将它扔向海面。

石头欢快地在海面上连跳四下，才不甘心地沉下去。

“耶！”维克多小声欢呼，紧接着他便寻找下一块能突破跃动纪录的小石头。

“咦？”在一堆石头中，维克多发现了一块很特别的。它圆圆的，猛地一看，就像一枚鸡蛋，但要扁得多，上面还泛着莹润的光泽。

可是，它再特别也不过是块石头。维克多没当回事，他正打算随手扔回地上时，突然发现海边的礁石后面露出一个毛茸茸的灰脑袋——是只小海獭。

维克多虽然从小生活在海边，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和海獭着实不熟。因为海獭连睡觉都在海里，轻易不上岸。

现在，这个小家伙不但上了岸，还躲在礁石后盯着自己，被发现了也不逃走，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维克多看看海獭，再看看手中的石头，了然一笑，“原来，这是你的啊！”

拿块石头当宝贝

海獭是自然界知名的“石头爱好者”，每只海獭都有自己最心爱、最趁手的石头。吃蚌类的时候可以用来敲贝壳，吃海胆时可以用来去毛刺，无聊的时候可以抛着玩，用完了还会小心翼翼地保管起来，要多珍惜有多珍惜。

眼前的这只小海獭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弄丢了自己的宝贝。

维克多扬起手，打算将石头还给可怜的小海獭。可他还没来得及抛出去，那只小海獭便小心翼翼地扭着身体蹭过来，将一枚黑黝黝的海胆放在维克多的脚边，一脸讨好地看着他。

它这是要赎回自己的宝贝？

有点儿意思。

维克多眼珠一转，改了主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拿着这块石头，好好逗逗面前的小家伙。

他忽地一下扔出石头，等到小海獭蹒跚着扑过去的时候，他又抢先一步捡回石头，在小海獭惊愕又茫然的注视下，哈哈大笑。

这是我的石头

这一天，维克多拿著石头，和小海獭一起跑啊、跳啊。虽然身上的背心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留下一道道白白的汗渍，但说实话，他真的好久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至少从他最后一个小伙伴跟随家人搬离这座偏僻的海岛之后，再没这么放肆地笑了。

维克多有些舍不得这种有人陪伴的感觉。所以，尽管他完全看得懂小海獭眼神中的乞求，傍晚回家的时候，他依然狠心地将石头揣进兜带走了。

毕竟，如果归还了石头，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个新伙伴了呢。

果然，一连几天，维克多都能在海边见到小海獭。

每次一见到他，小家伙就急切地带着“礼品”上供，有时是一条小鱼，有时是半只海蟹，又或者是一只鲍鱼、一截海带。维克多安心地收下，时不时回馈一些省下来的糖果或点心，看着小海獭好奇地吞下，又囫囵吐出时，他哈哈大笑。

“我明天一定把石头还给你！”一开始的时候，维克多这么对小海獭说。

“再玩几天，几天后我就还给你！”几天后，维克多这么说。

可后来，维克多渐渐就不再提还石头的事了。而一心想拿回石头的小海獭丝毫没有察觉，依然执着地、满怀希望地盼着这个人类小男孩能发发慈悲，物归原主。

大海会生气

“维克多，你手上拿的是什么？”这天，维克多刚进家门，还没收好小海獭的石头，就被爷爷叫住了。他“咦”了一声，忍不住心里嘀咕：“不是糊涂了好久嘛？今天怎么好像清醒了？”

“就是……捡来的一块石头！”维克多下意识地将石头往身后藏，但爷爷依然强硬地夺过石头，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才问他：“这真的是你捡的？不是海獭的石头？海獭的石头可不能拿，更不可以乱扔。它是供奉海神最好的法物。如果石头被破坏，海神就会发怒……”

得了，爷爷又糊涂了！

“知道了知道了！”爷爷的话还没说完，维克多就不耐烦地打断了，“这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海边到处都是，一点儿都不稀奇！”

爷爷紧紧盯着维克多，好半天之后，他才叹着气移开目光。

“呼——”看着爷爷离开的身影，维克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想了想，又有些不以为然地吐了吐舌头，“石头我不还，海獭我也要拐回家呢！”

跟我回家

第二天，维克多又来到了海边。

“小海獭，快出来，我来还你石头了！”维克多笑眯眯地蹲下，将石头放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上。

小海獭欣喜地从水中蹿出来，快速奔向维克多。

“咕咚——”维克多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

就在小海獭伸出爪子拿石头时，维克多迅速伸出另一只手，抓向小海獭。

“啊！”下一秒，维克多便紧紧捂着手，跳了起来，“你竟敢挠我！我差点儿忘了，你可不是吃素的动物！我、我就要把你带回家！”说完，他气急败坏地追上去。

海獭见状一边奔逃一边反击，混乱之中，那块滑不溜秋的石头从维克多手里飞了出去。

只听“啪”的一声，圆润的石头瞬间裂成两半。

小海獭怪叫了一声，赶紧冲上去，却再也拼不回自己的宝贝。

看见小海獭带着破碎的石头呜咽着冲进大海，维克多几次想说点什么，却都没鼓起勇气。

“噼啪——”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铅色的天空瞬时像裂了道口子，哗啦啦地漏下雨来，一如维克多此刻的心情。

被困的家园

这场雨一连下了几天。

起初，人们还以为这只是一场寻常的大雨，直到雨水灌进房间，大家才意识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大海发怒了……”正当维克多趟着水，惊慌失措地收拾行李时，爷爷的嘴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维克多一愣，随即想到了碎裂的海獭石，打了个冷战：“爷爷，你别说了。我有点儿怕……我们赶紧收拾吧！”维克多看了屋子一圈，什么都想带走。

“海神发怒了，会吞没一切，咱们快走！”爷爷抓起维克多就走，冷不丁地拉了他个踉跄。

“哎，雨衣……”匆忙间，维克多只顾得上说一句话。

维克多和爷爷匆匆裹上雨衣冲出家门。他们本来打算驾着小船尽快撤出小岛，出门后才发现情况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糟糕——海水早已吞没了沙滩，赶走了泊在岸边的小船，将他们团团包围。

“怎么办，爷爷？”虽然爷爷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恐惧之下，维克多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依赖爷爷。

还好，这一次，爷爷没让他失望：“上屋顶！咱们家屋子建得高，水肯定没那么快漫过来，我们只要撑到有人救援就行。”

救星出现

肆虐的海水像只贪婪的怪兽，不断吞没着岛上的一切。起先是沙滩，接着是一些低矮的灌木，再之后是一些零星的房屋，最后攻向维克多的家。海水一点点吞没平整的地面，小腿高的床、齐人高的书柜、维克多跳着才能够到的吊灯……

幸运的是，海水即将漫过屋顶时，雨停了。

被困在屋顶多时的维克多又饿又累，只有通过不断发问缓解内心的焦灼和恐惧。

“爷爷，救我们的人会来吗？”维克多第314次问。

“会的，海神不会对我们赶尽杀绝的。”爷爷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安慰维克多。

“他们什么时候来？”

“该来的时候就会来。”

“爷爷，根本就没有海神对不对？那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当然有的，海神总共有六个，俗称六神……”

“爷爷我饿。”

“我也饿。”

“我快撑不下去了……”

就在维克多快要暈厥时，远处的水面上出现一个灰黑色的身影。

“维克多，快看，是不是救我们的人来了？”爷爷迷糊了一阵，看样子又清醒了，“他们怎么不划条船，游过来多累！”

爷孙俩翘首以盼。

可……水里的压根不像人，更像是一只小狗或小猫。

维克多看着那个身影，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想想那天小海獭离开时决绝的身影，一时不敢确定。

直到小家伙终于来到他们的面前，维克多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没错，就是它。

小海獭显然也是这场天灾的受害者，否则觅食也不会闯进人类生活区。它怯怯地抱着海胆，看看维克多，再看看怀里的海胆，又看看维克多，看看海胆……最后，它伸出爪子，递出了怀里的海胆。

靠着小海獭的不断救济，维克多和爷爷终于撑到了救援队的到来。

后记

几个星期后，海水退去。岛上还留着一些海水肆虐过的痕迹，但人们已经开始重建家园了。

擦干净墙上的污泥，维克多顾不上拧抹布，就冲爷爷喊：“爷爷，我忙完了！我去海边玩一下！”

维克多边跑边摸着衣兜里那枚罕见的心型石头，心情又雀跃又忐忑。

“小海獭，你在吗？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一块石头，比你原先那块还漂亮的石头！”维克多小心地捧着石头。

一连喊了许多声，都没见小海獭的影子。眼看天就要黑了，维克多失望地将石头放到那块小海獭曾经藏身过的礁石上，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走后不久，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从礁石后面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