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集

于德北

1

我看见一个孩子，他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看蚂蚁;小小的黑蚂蚁，從春天的洞穴里爬出来。

“你好！”孩子说。

“你好！”蚂蚁说。

蚂蚁的声音太小了，所以，孩子竖起了耳朵。

爸爸妈妈在远处喊他呢，声音有点儿急切。

可孩子只是侧过脸，向他们摆出一个指头，在春风里拼命地摆呀。

“嘘……”

孩子听到，蚂蚁“咯咯咯咯”地笑了。

2

亲爱的孩子，阳光从背后爬出来了，把你的影子照得很长很长。

你静静地坐在那里。

马拉着车在方石道路上彷徨。

你种植的花草已经长出来了，还有白色的蝴蝶在暖风里自由地飞翔;那些翅膀上画着花纹的蝴蝶呢？它们在梦里，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亲爱的孩子，你笑了。

你说：“我闻到了不一样的芳香。”

是云的芳香，是雨的芳香，是树木的芳香，是流水的芳香……你眼睛里的一切，忽然变得美丽又悠扬。

3

你能拿出一点儿时间，和孩子一起上街吗？或者在公园的门口坐一坐，相依着晒一晒太阳。孩子向你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大概是想要一件玩具，外加一本好书。

你摸摸口袋，囊中羞涩。

可是，你不要把你沮丧的心情流露出来呀！

你可以笑一笑，也可以暂时保持沉默。

你还要告诉孩子，你很开心，你很快乐。

但是，你要告诉孩子，就算是人长大了，也不是要什么就会有什么。

还有——

你要告诉孩子，也许明天，你的梦想就可以实现了呢……

4

一、二、三、四、五，花大姐飞到第五片草叶上。它发现草叶的下边站着一个小姑娘……

天黑了，小姑娘也许迷路了，找不到家的方向。那可怎么办呢？花大姐想：我的家虽然很小，但有非常甜的草莓酱。

“你就留下来住吧！”它向小姑娘发出邀请。

“不行！不行！我害怕你的丑模样！”

“唉！”花大姐叹了一口气，随手点燃小小的蒲灯，给小姑娘送去一点光亮。

5

亲爱的孩子，我喜欢在春天的风里散步，让风吹我的长发，吹一片又一片的花瓣，落在我的肩上;我喜欢在春天的风里散步，听它娓娓的絮语，像杨树的花，轻轻地铺在水面上。

木桥和木桥上的影子，都迎着阳光，而阳光被春天的风吹拂着，脚步也有点左摇右晃。

亲爱的孩子，我喜欢在春天的风里散步，用散文一样的方法，用诗歌一样的形式。我多想喊上你，我们一同来欣赏春天的颜色。五彩缤纷的田野，悠闲吃草的白马，一群星星刚刚盖上被子，一些种子在尽情地歌唱。

啊，春天的样子，美不胜收，如同你的样子。春天的样子，漂亮的样子，让我想一想，就深深地沉醉了……

6

夏日炎热的天气里，一群孩子，每人头上顶着一把“荷伞”。所谓“荷伞”，并不是荷叶制造的绿荫，是他们把大大的葵花的叶子举起来，罩在自己的头上。

他们排着队，去小学校里读书，男孩拉着女孩，一同沿着路边的田埂奔跑，自由又快乐。于是，在田野里耕作的大人们就笑了，说：“看啊，一排流动的向日葵。”

是啊，他们头顶着叶子，不正迎着灿烂的朝阳吗？

一个孩子说：“锄禾日当午。”

一个孩子说：“汗滴禾下土。”

一个孩子说：“愿得人间皆似我。”

一个孩子说：“也应四海少荒田。”

大人们收拢了笑容，腰身俯得更低了。

7

亲爱的孩子，今晨的阳光格外灿烂，窗外的杉树又积雪了。就在昨夜的梦里，我梦见你和那个女孩在风雪中行走，一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你们告诉我，你们要去雪人的故乡。在那里，所有的雪人都戴着红色的绒帽，围着黄色的围巾，穿着蓝色的袜子，只有两个雪人，它们披着带方格的床单。

亲爱的孩子，你们到达那里了吗？

杉树把它的影子投在地上，因为阳光的斑驳，那影子里真的出现了许多的方格呢！

亲爱的孩子，这就是你们沉默的暗语吗？在梦里，你们为什么会捂着嘴笑呢？

8

也是在今天的早晨，我看见一幅有趣的图景。一只喜鹊衔着一枝山丁子树的果实，轻轻地落在我的窗台上。它黑白相间的羽毛是那么美丽，光滑细腻，不染一丝灰尘。

那果实是红色的，像刚刚打磨过的玛瑙。喜鹊歪着头，向室内探视，它用喙“哒哒”地敲打窗框，黑黑的圆眼睛里反射着五彩的光芒。

我站在厨房的水池边，完全惊艳了。我停下了洗菜的双手，那么温情地看着它。还有什么样的童谣比这更有韵味？还有什么样的想象比这更为丰盈？

喜鹊呀，谢谢你，你这一帧留影，是我一生的珍存。

9

亲爱的孩子，就在今天下午，秋日的阳光照在一片残缺的叶子上。那叶子黄了，叶脉上点缀着无数黑色的斑点;在接近叶柄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蚀洞，静默地记录着欢乐的或者寂寞的时光。曾在春天，它初生的时候，一个诗人从大树下走过，他抬头仰视的时候，不经意发现了它。

诗人说：“啊，好一片美丽的叶子，绽开了，像婴儿向未来伸出的小手。”

多美的比喻啊！

现在那个诗人去了遥远的南方，他也许忘了这片普通的叶子。但是，这叶子啊，因为承受了他的赞美，一直坚守在凄冷的枝头呢！

10

亲爱的孩子，美是有着自然的袒露的，它没有教条，也没有遮掩，就那么轻松地来到了你的面前。

譬如秋日。

我刚刚穿越过来的旧铁轨上，依然保留着往昔的痕迹。如果，你的手里有一个锤子，尝试着敲打一下，你会听到时光永不褪色的笑声;那笑声的间断处，有一声咳嗽，但是，你不觉得正是这一声咳嗽，才让你的记忆更为真实吗？

——亲爱的孩子，在任何的一时一刻，我都是爱你的呀！

11

风来了，盲者的耳朵听见了;树叶生发出来，盲者却一点儿也看不见。有一天，树叶问风：“你会跳舞吗？”风会意地笑了，尽情地跃动起来。树叶翻飞着，哗哗啦啦直响，那盲者猛地站起来，脑袋歪歪一笑，好半天，又好半天，他才说，我终于知道，春天又来了。

——亲爱的孩子，我想告诉你，这也是美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