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一条海丝路,帆影两千年

2020-06-08 15:24频加
同舟共进 2020年3期
关键词:广州

频加

【两汉开辟海上丝路】

千万年来,广州人生于珠江河口,长于南海之滨,耕耘树艺,渔海樵山,文化一天天茁壮成长。春秋战国五百余年,中原征伐不已,江山万里,尽成战图。但广东有五岭屏障,依然河清海晏。战国后期,广州甚至和海外建立了贸易往来,商业活动十分活跃,海内外商贾咸集,是一个繁华热闹的商品集散地。司马迁的《史记》描写:“番禺亦其一都会也,珠玑、犀、玳瑁、果布之凑。”后来《汉书》又补了一句点睛之笔:“中国往商贾者多取富焉。”

司马迁所说的“果布”,可能是指蔬果布匹,但也有人猜测,可能是指“果布婆律”,即马来语中的“龙脑香”。如果这个推测正确,那么就为当时岭南与东南亚的贸易往来,提供了佐证。司马迁把番禺(广州)与邯郸、燕(河北易县)、临淄(山东淄博东北)、彭城(徐州)、宛(河南南阳)等地并列为“都会”,显示出太史公独具慧眼的见识。

最让人感兴趣的是,《史记》所描写的这种景象,究竟出现在秦始皇征服岭南之前,还是之后?史学家吕思勉认为:“《史记·货殖列传》言番禺珠玑、犀、玳瑁、果布之凑,此语必非言汉时,可见陆梁之地未开,蛮夷贾船,已有来至交、广者矣。”这一判断,被越来越多的考古发现所证实。

广州与南洋的贸易航线,早在先秦时期已经建立。从南越王墓中出土的熏炉、犀角、象齿、琥珀和一些香料,可能都是从南洋进口的。其中有五支大象牙,已确认是非洲象的;还有一个用锤鍱工艺制成的蒜头凸纹银盒,具有浓郁的古西亚波斯银器的特点。这些都告诉人们,两千多年前广州与南洋存在某些未被史籍记载的交往。

汉武帝平定南越国后,派出庞大的官方贸易船队,携带黄金、杂缯(丝绸)等商品,从徐闻、合浦、番禺等多个始发港出发,开辟海上丝绸之路。公家运漕,私行商旅,舳舻相继,在沿海地区形成了一个个四通辐辏的城镇。当时的船队航行五至九个月,可到达今天的越南南圻、泰国华富里、印度和斯里兰卡等地港口,与埃及、罗马和希臘的商人进行交易,带回来珠玑、玳瑁、香料、象牙、犀角等珍奇宝物。

东罗马帝国,即拜占庭帝国,中国古籍上称其为“拂菻国”,统治范围包括欧洲东部、亚洲西部和非洲北部的广大土地。早在《史记》《汉书》上,已有罗马人到达中国的记载,而中国使节的足迹,亦通过海、陆两路,达于安息(今伊朗)、奄蔡(位于里海东北部)、黎靬(位于今埃及,属东罗马帝国)、条枝(今阿拉伯半岛)等国。

罗马人用毛织品、麻布、金属、玻璃、琥珀、珊瑚、树脂,交换中国的丝绸。这些商船来回一趟,往往耗时数年,行程千难万险,超乎想象。而长盛不衰的海上丝路,亦在惊涛骇浪的岁月中,渐次形成。

除了丝绸和陶瓷之外,中国的漆器,也在这时走出了国门。中国漆器的历史,可以上溯至夏商周时代。战国时的漆器制作工艺,已相当成熟,器形与纹饰,十分丰富,广泛应用于家具、文具、器皿、乐器、兵器及殡葬用品。工艺不断创新,制作精益求精,到西汉时,出现了彩绘、金银粉绘、金银片镶嵌和戗金纹饰,其富丽华美的装饰性,益发令人着迷。漆器开始传入朝鲜、日本、波斯等地。

由于受到航海技术的局限,中国人暂时还不能直航欧洲大陆,但山水之险,并不能阻止他们发现西方的步履。他们把中国的工艺品,通过印度和斯里兰卡等地,辗转带到欧洲。

有学者认为,东汉永元十二年(100年),蒙奇、兜勒使节来华,开启了中国与欧洲直通的历史。从译音推测,蒙奇、兜勒合起来即马其顿在当时的译音。对此史界虽然仍有存疑,但对东汉延熹九年(166年)大秦使节的到访,作为中国与欧洲直航之证,则看法较为一致。

那年夏天,南海风微浪稳。遥远的海平线上,出现了一艘来自欧洲的大船,大秦使者第一次踏上了广东的土地,带来了象牙、犀角、玳瑁。当时中国人也在积极寻找通过大秦的航道,雄霸东南沿海的吴王孙权,曾遣使出海,开拓航路,因此对大秦使者的到来,感到欢欣鼓舞。孙权热情款待,向他们打听大秦的风土习俗。在一种平等、友好的环境下,西方文化来到了中国,而中国文化也随着丝绸一起流向欧洲。这种交往的遗痕,从拜占庭艺术中的龙、凤、孔雀及荷花图案,可略窥蛛丝马迹。

据《梁书》记载,南北朝时广州和东南亚、西亚的15个国家与地区有贸迁往来,实际之数,当不止15。阿拉伯人记下了中国人西行的足迹:“中国的商舶,从公元3世纪中叶,开始向西,从广州到达槟榔屿,4世纪到锡兰,5世纪到亚丁,终于在波斯及美索不达米亚独占商权。”

在东西方航海家们前赴后继的努力下,广州与罗马之间,终于在东晋时建立了两条直航路线,一条从罗马出发,穿过尼罗河通红海的古运河,循红海向南,跨过印度洋,经太平洋西南部,到交趾七郡而达广州;另一条从罗马到缅甸南部海口,经伊洛瓦底江,北上至云南保山。

【唐丝宋瓷向大洋】

东晋时代,广州与罗马已直接通航。据《梁书》记载,南北朝时广州和东南亚、西亚的15个国家与地区有贸迁往来(实际之数当不止此)。岭南早已不是北方人印象中的“瘴疠之地”了,史书上留下了东晋南朝时民间的一个段子:“广州刺史但经城门一过,便得三千万也。”其富裕程度,令人咋舌。

隋朝时,由于海上商旅频繁,官府在广州扶胥镇修建南海神庙,以保佑海不扬波,风调雨顺。唐代以后,海上丝路更加兴盛,丝绸是最受外商欢迎的商品。贞观十七年(643年),朝廷在泉州、扬州、广州设市舶使,专门管理以丝绸出口为主的海外贸易。

每年的九、十月间,当寒冷的冬季季候风越过南岭之际,满载货物的商船,便鼓起风帆,从广州出发,浮海而行,穿越马六甲海峡,跨过印度洋、波斯湾,再到阿曼湾、亚丁湾、东非海岸,经过90余个国家和地区,航期(不包括沿途停留时间)近90天,来年三、四月间,再随东南季风“回唐山”。由于海路迢迢,西太平洋的许多古国,便成了中西方贸易的中泊港、集散地。中华文明,亦随着远洋商船的云樯,越过蔚蓝色的大海,走向更为广阔的世界。

1974年,在宁波余姚江的唐代出海口,发现了一艘沉船,几百件越窑青瓷、长沙窑青釉褐彩器和少量黑釉器,散落在沉船的船体内和四周海底。在打捞上来的瓷器中,有一块方形瓷砖上,刻有“乾宁五年”字样,即唐昭宗的乾宁五年(898年),证明是唐代的沉船。

考古人员推测,这艘船很可能是准备驶往日本或朝鲜的。当时前往东洋的船只,大都从宁波出港,而前往南洋的船只则多由广州出港。日本九州福冈县筑野市曾出土过一件唐代的青瓷壶,与沉船上的越窑和长沙窑青瓷壶形制一样,连色彩、装饰纹样也基本相同,说明是同一个时代的产品。而在日本奈良市大安寺、玄海滩、奈良县安部寺和福冈县太宰府等地,都发现有唐三彩陶器碎片、越窑青瓷、白瓷、长沙窑的青瓷壶等历史遗物。

中国瓷器的足迹,盛唐时代不仅到达日本、朝鲜,而且远涉中亚、西亚、非洲地区。巴基斯坦的班布尔,原是古代印度的一个重要港口,在这里发现了唐代越窑青瓷壶和长沙窑的碗。在印度河沿岸、印度尼西亚地区、马来西亚及波斯湾沿岸港口,均发现中国唐代的瓷器。

在非洲的坦桑尼亚地底,也埋藏着非常丰富的中国瓷器。英国著名考古学家惠勒在坦桑尼亚进行考古挖掘后,发出惊叹:“我一生中从没有见过如此多的瓷片,正如过去两个星期我在沿海和基尔瓦岛所见到的,毫不夸张地说,中国瓷片可以整锹地铲起来。”他甚至断言:“就中世纪而言,从10世纪以来的坦桑尼亚地下埋藏的历史是用中国瓷器写成的。”

中国陶瓷所到之处,模仿之风遍地吹。它同中国丝绸一样,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进行“陶瓷外交”,在中国与世界的交流中,起着桥梁和纽带的作用。生产唐三彩的技术随之通过各种方式很快就传出了海外,唐三彩在世界上很多国家均有发现,据资料表明,其踪迹几乎遍布欧、亚、非各大洲,奈良三彩、新罗三彩、波斯三彩、埃及三彩等,纷错并出,无不留下鲜明的中国印记。

大宋平定岭南以后,一度想垄断海外贸易,设立市舶司,严禁民间与外商私下交易。直到宋熙宁五年(1072年)前后,逐步放宽禁令,海上丝路得以重现生机。这是一段让历史学家心潮澎湃的时光,大船已造好,航线已开通,瓷窑的火烧得正红,缫丝车日夜转动,万事俱备,东风徐来。一个经济繁荣富庶、文化蓬勃兴盛的时代,于焉拉开了帷幕。

由于担心西北边患的威胁,宋朝禁止陆路对外互市,刺激海路大兴。宋代的广州城外,每天风帆如织,百货汇聚,生意兴隆,财源茂盛。广州成为天下有名的东方大港。熙宁十年(1077年),广州、明州(今宁波)、杭州三州市舶贸易总收入超过200万贯,是历史上收入最高额的三倍有余,其中98%以上来自广州。埃及从唐、宋年间,就开始源源不断地从中国进口陶瓷,成为中世纪伊斯兰世界和中国的陶瓷贸易的重要枢纽。福斯塔特城(今开罗)在7至10世纪是埃及的政治、经济和制陶中心,13世纪遭十字军围攻成为废墟。日本的考古人员曾在古城的废墟中,找到了1.27万余片中国陶瓷残片。从晚唐的邢窑白瓷、越窑青瓷,到北宋中期的广东窑系白瓷,再到北宋后期至南宋的景德镇窑白瓷都有,数量甚多,质量亦优。

考古人员还发现,从福斯塔特遗址挖出来的宋代白瓷,广东窑系的产品很丰富,大部分产自11世纪,包括广州西村窑、潮州笔架山窑的产品。证明宋代广州的海外贸易,对本地民间工艺的繁荣发展,有着积极的刺激作用。香港中文大学曾赠送过两件古瓷器给广州市的文物管理部门,一只是在菲律宾出土的青釉刻花大盆,一只是在印尼出土的酱釉小瓶,都是西村古窑的出品。

元丰三年(1080年),朝廷改革外贸制度,规定中国所有商船前往“南蕃诸国”,只能从广州出发,也只能回航广州。也就是说,除了对日本、高丽的贸易,由杭州、明州市舶司管理外,其他几十个国家、地区的贸易,一律由广州市舶司掌管。与广州有直接贸易关系的国家和地区,多达140余个。后来朝廷更两度撤废闽、浙市舶司,唯留广州一口通商。

中国先进的航海技术,足以傲视全球。与远洋贸易直接相关的造船业,在大宋一代,也达到了空前高度,可制造乘坐五六百人、载重五千斛(约300吨)的大船。在蓝天碧海之间,恍若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巨宅;高挂的风帆,就像垂天的云幕。这时指南针也开始运用于航海了,即使遇上风雨晦冥的天气,无法观测星象,也不会迷航。船上可储存一年的口粮,甚至还养猪、酿酒,以供路上吃喝。

至道末年(996年)前后,全国每年有三千多艘新造的海船、江河舟船下水,数量相当可观。从事远洋贸易的商人太多,即使一艘深阔各数十丈的大船,分给不同的商人载货,每人也只能分到几尺的空间,陶器、瓷器、青缎、锦彩、缬绢等丝织品以及漆器、金银器、铜器等物,大小相套,层层叠叠。押运的商人不得不全程蜷缩在货物上睡觉。

【蕃坊建立,丝路鼎盛】

南北朝时,聚居广州光塔街一带的蕃客,以印度和南亚人居多,唐代以后,逐渐被大食(阿拉伯)和波斯商人所取代,成为主要的外商群体。大德路与海珠中路交界之处,唐、宋两朝称为西澳,民廛稠聚,海舶鳞凑,是颇具规模的外贸码头。来自大食、波斯和印度、南洋等地的商船,在这里把犀角、象牙、翠羽、玳瑁、龙脑、沉香、丁香、乳香、白豆蔻、胡椒、蓝靛、檀木等货物卸下船,把各种精美瓷器、丝绸、呢绒、布帛、丝线和各种刺品、漆器、糖、酒、茶、米、梳子、伞、扇子装上船。每天装船、卸货、泊岸、离岸。

由于来广州从事贸易的大食、波斯商人甚众,常年侨居广州的蕃商,数以万计。唐开元二十九年(741年),官府在广州西城外划出地方,为蕃商提供居所,称为“蕃坊”。由于朝廷对外商实行“招诱奖进”政策,海上丝绸之路在唐、宋两代,达到鼎盛时期。朝廷在广州设置市舶使,掌管海外朝贡事务。海外商舶至,由蕃长负责引领入关,市舶使负责稽查舶货,征榷抽分。蕃坊人烟稠密,有各种繁忙兴盛的专业市场,包括香料市场、玛瑙市场、象牙市场等。

宋代的市舶司,设在今南濠街南段、海珠中路一带,即广东省中医院附近。其职责是掌握对外贸易,为蕃舶发放入港许可证,设立保甲制,给本国出洋船舶发放许可证,對出入港的商舶进行编栏(防止逃税)、阅实(上船验货)、抽解(征收关税)、博买(收购进贡朝廷的货物)、防止违禁物品买卖等管理工作。

宋室建炎南渡之后,财政一度陷于困难,更加依赖海舶贸易。因此,南宋朝廷着意提高市舶司的地位,规定诸司官员不得搜刮市舶司钱物,违者以徒二年科罪。高宗时甚至赋予市舶司“朝廷耳目之寄”的监司地位,提举官成为路一级的高级官员。但同时也对市舶司的工作,提出了更为严苛的要求。南宋建炎元年(1127年)高宗下诏,有亏蕃商者,重置其罪。南宋绍兴十六年(1146年),三佛齐国王致函广南市舶司,抱怨贩卖乳香亏损了,朝廷竟对当时任提举市舶的官员实行降级处罚。

在朝廷各种政策的刺激下,南宋初期的海上丝绸之路,一度蓬勃发展,欣欣向荣。建炎四年(1130年)市舶库“逐日收支宝货钱物浩瀚”。(《宋会要·职官》)广州的外贸规模,远超其他各路。绍兴二十五年(1155年),占城进奉使取道广州,向朝廷进贡沉笺等香万余斤、乌里香五万五千余斤,还有犀角、象牙、翠羽、玳瑁等。绍兴二十六年(1156年),三佛齐进奉使经广州向朝廷进贡乳香八万升、胡椒万升、象牙四十斛及各种名香宝器。按南宋规定,外国进贡之物,应为所携货物的十分之一。据此推算,从占城、三佛齐等外国进口货物数量之巨,实难以胜计。

【走进十三行,百货之肆熙攘】

永乐三年(1405年),大明朝廷做了三件与海洋有关的大事:一是在广州、泉州和宁波分设三个市舶提举司,管理“四夷朝贡”的海外贸易;二是封宰奴里阿必丁为苏门答腊国王;三是派郑和首次下西洋。

郑和七下西洋,虽然不是直接的经贸活动,但对海外贸易和东西方文化交流,不无间接刺激作用,其余韵流风,甚至在20世纪的印尼,仍可以感受得到。每年中国农历六月二十九日,相传是郑和在印尼三宝垄登岸的日子(也有说是郑和的生日),当地华侨华人都会倾城而出,举行隆重的祭祀和庆祝仪式。在一片锣鼓、鞭炮声中,人们前呼后拥,簇拥着郑和三保公圣像上街巡游,象征郑和重游故地。不少印尼当地人也参与其中,与华侨华人一起庆祝。塞蒙安河畔,望安山下,香火弥天,龙狮齐舞,人山人海,万众欢腾。1966年,三宝垄市政府建立纪念碑,以印尼、中、英三种文字记载了郑和的简历及访问印尼的经过。

明朝实行海禁,但朝贡贸易仍然保留。广州开辟了经菲律宾到美洲和经印度西海岸到欧洲的航线。朝廷在广州城西建有怀远驿,专门接待贡使,由市舶司管理,位置在蚬子埗(今广州十八甫怀远驿街)。每于斜阳夕照之际,从城墙西眺,怀远驿的碧瓦朱甍,牌坊楼阙,极尽富丽堂皇。朝贡的物品,不用运上京城的,都在这里抽分,然后交由牙行招商发卖。

隆庆元年(1567年)至隆庆六年(1572年)间,海禁逐渐松弛。据清代旅行家、航海家谢清高在《海录》一书中所记,当时“广州几垄断南海之航线,西洋海舶常泊广州”。朝贡商船与非朝贡商船蜂拥而来,舳舻相属,风帆蔽日,排着队要入港,好不热闹。屈大均有一首《广州竹枝词》,被后人无数次引用:

洋船争出是官商,十字门开向二洋。

五丝八丝广缎好,银钱堆满十三行。

词中的十字门指澳门,二洋指东洋与西洋。有人认为,屈大均这首竹枝词,是描写清初十三行的繁荣景象。但清初实行海禁,寸板片帆不准下海,人们无法出海贸易,海外商人虽然有来,亦寥寥可数。屈大均这首诗约写于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那时朝廷还没有开海禁,第二年才正式设粤海关,与海外通商。所以可以肯定,屈大均笔下的繁华盛世,是明代而非清代。

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春天,中国国内的形势趋于缓和。由于平定了三藩之乱和攻占了台湾,大清基本站稳了脚跟,宣布废除海禁,设立粤、闽、浙、江四海关,开海贸易。

朝廷实行“以官制商,以商制洋”策略,凡外商来华贸易或办理其他事务,都须经过特许的“公行”进行。公行由广州的洋货行商——也即大名鼎鼎的“十三行”组成,总揽对外贸易,代理外商报关缴税,并负责转达、承办官府与外商的一切交涉。

后来乾隆封闭闽、浙、江三个海关,仅保留广州的粤海关对外通商。其动机不过是因为江浙口岸离北方太近,担心万一被洋人入侵,难免有鱼溃之虑,所以不肯开放。无论康熙的四口通商也罢,乾隆的一口通商也罢,其实都是抱着一种四夷宾服,诸国来朝的心态,给洋人来做生意是天渥优隆。广州是边远之地,开放给洋人去闹,万一把洋务办砸了,也不至于祸延京邑。

但广州人不管朝廷是出于什么动机,他们迅速抓住这个机遇,看风扯帆,就水湾艇,开辟自己的天地。全中国的对外贸易,几乎都流向了十三行。

海上丝路把“Canton”(广州)这个代表财富的名字,传遍欧美,几乎无人不知,“Canton”是一座繁华美丽的东方大都,是世界贸易的中心城市之一,是中国联系世界的主要通道,很多时候还是唯一通道。即使没听说过广州的人,也听说过“Canton”,甚至常常误以为Canton就是中国。在所有描写清代广州十三行的书中,无不充斥着“五都之市”“天子南库”“辉煌巅峰”一类称颂之词。

在清代广州画家创作的外销画中,留下了大量描绘十三行的作品,从各个角度展现了当年的风貌。各大商馆和夷馆,整齐地排列江浒。在五万平方米的范围内,坐落着东(小)溪馆、荷兰馆、新英国馆、旧英国馆、瑞行、帝国馆、宝顺馆、章官行、法国馆、西班牙馆、丹麦馆。气势恢宏的夷馆,飘扬着不同国家的国旗,迎接五洲四海的商船。

外国人为了和广州人做生意,拼命学习粤语,当年的外国传教士就编过不少《广东土话字汇》一类书籍;广州人为了和外国人做生意,也在拼命学习外语,最初他们发明了“广东葡语”,和葡萄牙商人打交道;后来又发明了“广东英语”,和英国商人打交道。

道光二年(1822年)十三行发生火灾,十一家洋行烧掉了六家;所有行商的房屋货栈,亦付之一炬。附近焚烧八十余条街巷,一万七千六百余户,烧死百余人,洋行和夷馆的仓储货物,约计值四千余万两白銀,统统烧成焦炭。那些熔入水沟的洋银,冷却后结成一条长达一二里的银锭,敲起来当当作响,坚不可破。可见十三行的财富,是何等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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