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美萍
随着新冠病毒肆虐美国,口罩告急,全美民众练就了一项特殊技能——自制口罩。于是乎,监狱囚犯、部队军人、艺术家、学生、家庭主妇……上到耄耋老人,下到中学生,无不拿起剪刀针线,一针一线缝制生命的希望。
更有这样一群群华人,不惜剪掉自家的棉布床单、窗帘布,一针一线缝制口罩送往医院、警察局和老人院等机构……彩色棉布口罩,成了美国抗疫一线的一道绚丽彩虹。小小的手工彩色棉布口罩,在病毒肆虐的美国,闪耀着生命的希望和人性美的光芒!
本刊美国特约记者联系采访了几位美国自制口罩群的巧手“绣娘”,撰写了这篇有温度的文章——
休斯敦口罩群在行动
2020年4月上旬的一天,我的公众号发了一篇《德芳的纽约封城日记》,其中有个图片新闻——美国一位96岁的老人,在家缝制口罩捐给医院。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句话新闻,引起了海内外读者的广泛关注,很多读者给我们留言,说看到老人缝制口罩的图片特别感动泪目。甚至,仿佛成为美国全民自制口罩的动力源,一股自制口罩的旋风刮遍全美。
而我所在的休斯敦,也有这样一群可爱的绣娘,将自制口罩发挥到了极致。
4月10日,我从休斯敦安徽老乡承宁姐的朋友圈中,看到一则《急需口罩布料》的募捐海报:“……现在我们志愿者们继续筹集自制口罩的布料,需要100%纯棉、没有弹性的布料,新舊都可以,比如家里不需要的床单、被套、枕套等。我们拿到后会反复消毒再使用,我们做的口罩中间夹层是开口的,可以放入一次性防病毒面巾,便于随时更换。目前我们义工自己家的棉布都用完了,缺少布料,如果大家家里有符合要求的布料,可以捐赠给我们吗?我们可以派人上门来取,义工联系人的微信号如下……”下面是接受捐布的三个不同区域的义工联系方式。
我家里应该有棉布,于是给承宁姐留言。她玉手一挥,邀请我加入“自制口罩群”。一入群,满屏花红柳绿,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花布口罩的海洋,一百多位姐妹乐在其中,有人在晒当天最新杰作;有人在探讨缝纫技术难题;有人在问:“我的缝纫线不够了,谁有?”有人说:“我的布快用完了,有捐棉布的吗……”
受大家的激情感染,我立即翻箱倒柜,找出一大块原先从中国带来、准备回国时盖家具的白棉布,立即在群里报喜:“我家有一大块全新的白棉布,明天我洗好烘干送给你们,我家住Katy,距离哪位义工比较近啊?”群主“希涵妈妈”立即回我:“多谢你支持!我来问问哪位义工距离你家近,请你送给她好吗?”我连忙答应。
我顺便问起希涵妈妈,怎样想起成立这样一个自制口罩群的?
已近午夜,但希涵妈妈还是不厌其烦地告诉我:我最开始加的是Face book(脸书)上的自制口罩群,我不会缝纫,所以负责剪口罩布。后来布快没有了,买也不好买,所以我就在一个捐赠微信群里问了一句,谁家有不用的纯棉布床单,可以捐给我们做口罩。没想到,很多热心人积极响应,但我担心太占捐赠群空间,于是就单独拉了个群大家交流。那时候是3月下旬,一开始就只有几十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但后来越来越多的志愿者加入,包括很多会做口罩的能工巧匠,所以我们就慢慢开始自己做好,直接捐赠给需要的机构,比如急需医疗物资的医护人员、警察局、老人院等等。
“手工口罩能有防病毒功能吗?医护人员可以用吗?你们不担心会带来不必要的误会或麻烦吗?”我问出了既是自己、也是很多人的疑问。
尤其网上一度流传的关于“华人好心赠口罩给美国邻居,却因为过敏等问题导致法律纠纷”的新闻,曾让很多人心有戚戚。在美国,即便做好事,稍有不慎,考虑不周,也会给自己和他人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我们做的手工口罩首先从原材料开始,就要清洗和高温烘干消毒,然后再裁剪缝纫,加工成品后,再洗烘一次,然后再装进塑料袋送到定点医院或其它需要的机构。这种手工口罩是让医护人员戴在N95口罩外面的,目前医院也规定,医护人员的一个N95口罩要用好几天,我们的志愿者们用100%纯棉布制作的布口罩有两层,下面或侧面有开口,医护人员会通过开口放滤纸进去使用,随时更换,每天清洗消毒。医护人员戴布口罩是为了保护N95,对医生来说也起到双重保护的作用。再说了,我们捐给每一家机构,对方都会给我们签署一份免责协议。”
原来如此。希涵妈妈还告诉我,在口罩群里,大家几乎都素昧平生。她们中有工程师、物理学家、电脑专家、全职妈妈,还有医护人员等等。还有很多人将自己的孩子也拉入到自制口罩群,全家上阵齐帮忙。
前面说到的我的老乡承宁,她的女儿源源是哥伦比亚大学学生,儿子诚诚刚刚被莱斯大学录取,疫情期间都宅在家。学艺术的女儿自告奋勇帮妈妈设计了漂亮的募捐海报。海报一贴出,承宁收布收到手软。以下是她发在朋友圈的一段话:
4月10日凌晨,把“急需口罩布”的海报发到朋友圈和微信群,短短48小时,我加微友加到手发软,没料到这么多爱心人士要捐口罩布,满满的正能量。
我一整天就是添加微友、要棉布照片、查看质量、安排取送……一包又一包的棉布、床单、被罩、枕巾等欢聚在我家车库里。车库里的乒乓球桌立即变成了工作台。崭新的、大半新的,各种花布应有尽有。洗衣机、烘干机都洗涤完毕后,我再把大片的布撕成几份,这样每个糖城的巧手义工裁缝都能拿到不同花色的布。
女儿源源和儿子诚诚都抽空帮忙剪口、撕布、叠布。撕布的声音真的太动听了,想起小时候的老布店……我们一边干活一边聊天,这应该是疫期中,我们全家最享受的时光。
孩子们也在行动
4月14日,我的小区邻居Jane写了一篇《休斯敦宅家日记》,发在我的公众号上。其中提到她的一位好友Min也在自制口罩群,她是一位石油公司的工程师,做起手工口罩来却比专业还专业,现在她又在设计制作医护人员的帽子和面罩。我留意到,Min在群里非常活跃,大家有什么缝纫难题,也都找她咨询。
昨天,有人在群里问Min关于护士帽的尺寸,她几乎秒回:那个简易帽子的尺寸很简单,头顶是一个直径20厘米的圆,侧面是高15-18厘米,长69厘米的长方形。
一天,Min看到一位男医生戴上了她做的口罩在工作。她非常激动,特意截图晒到了朋友圈,并配文:感谢“自制口罩捐赠群”给我机会利用自己的小爱好,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能为抗疫做点小贡献,是多么快乐的事。
对志愿者来说,没有什么比得到受捐人的肯定更令人欣慰的事情了。还有医护人员说:等疫情结束后,他们会将这些口罩珍藏起来,作为这场病毒战役给他们带来的终身难忘的纪念!
志愿者每次做好几只口罩之后,会就近送到某个接收点,接收点往往是一家餐厅,群主希涵妈妈再负责一家家收集后,集中捐赠到定点医院。
休斯敦一位热爱写作的文友佳佳,也是口罩群的一名志愿者。一天,她在自己的抗疫日记中写下了自己和自制口罩的故事:“一开始口罩自制小组说要全新布料,后来放宽政策可以接收旧的,但是需要洗好烘干。我一共找出了四大块,两块浅色的窗帘布,两块花色的桌布。
“花色的布捐给了邻居(她承诺做好以后送给我一个,我有一点点私藏公物的小窃喜),浅色的布料送给了群友。看到自己的布料变成口罩的一瞬间,还是有点惊喜。亮色小花的口罩,明媚的色调,别致漂亮。
“关键是有着非凡的意义,这是来自华人绣娘们的爱心,想象着同款的口罩还戴在哪位护士小姐姐的脸上。自制口罩大军日益壮大,越来越多的捐赠带着爱心汇聚在这里。休斯顿有这样一群善良能干的绣娘,她们有爱心有耐心,用勤劳的双手绘制出一道独特的风景。这些精美的口罩带着坚守和期许,飞进医院,飞进千家万户。为我们美腻的绣娘们点个赞。每一个微不足道,都是闪亮的存在。”
后来征得佳佳同意,将她的抗疫日记转载到了我的公众号。她动情地在日记中写道:“口罩,在北美疫情下扮演着特殊的角色。虽有缺憾,有无奈,但是也有人情,有故事。它记录了人类所遭受的苦难,也折射出人类的善意和力量。我不知道,多年以后我会用什么样的心态,和我的子孙来讲关于疫情和口罩的故事。一定是笑容里有泪花吧……”
截至4月20日,休斯敦自制口罩群的姐妹们,已经做好了700余只漂亮的棉布口罩,分别捐赠给了休斯敦的四家医院和老人院等机构,得到了受捐的医护人员高度好评!很多医护人员感动地戴上她们捐赠的口罩,拍照发给她们表示感谢。
休斯敦幸福读书会的一位姐妹韦琦,也是我的一位热心读者。一天,她在读书群发了一幅感人的照片:上面是一群十多岁的孩子,手捧消毒清洁用品,去捐赠给休斯敦的一家老人院。我不由得称赞了一句,韦琦立即和我私聊起来。原来,她的儿子Eric 和女儿Helen连续数年,都一直坚持为糖城养老院做义工。
这次疫情发生后,Eric得知养老院口罩和消毒清洁用品短缺后,便和其他几个朋友一起发起了募捐活动,在短短的两天内筹集到了800美元,他们购买了第一批口罩和消毒用品。后来几天内又陆续收到足够资金,又购买了第二批口罩。
由于社交隔离,伙伴们不能一起去养老院,于是每人在卡片上分别给老人们写一句话。Eric把每一张照片做成视频,加上音乐,发给养老院老人们欣赏,令老人们非常开心。
韦琦告诉我,这场病毒疫情,对孩子们来说是个巨大的考验,也是成长的必修课。
洛杉矶口罩群在行动
不止休斯敦,如今全美各地都轰轰烈烈地展开了自制口罩的活动。纽约、旧金山、洛杉矶、波士顿……全美动员做口罩。尤其在华人区,自制口罩成了抗疫前线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洛杉矶的印惠芳大姐,是洛杉矶自制口罩群的号召人之一,她定居在洛杉矶千橡市,是两个接近500人华人生活群的群主。
3月20日,加州州长宣布居家令的第二天,惠芳吃完晚饭,像往日一样浏览了一下群里的信息,尤其关注一下疫情的发展情况。忽然,她从一个群友转发的一条消息中,看到一位附近医院的医生写的一则求助口罩的信息。
她心中一动,想起家里还有一盒口罩,自己又基本居家,也不急需,可以捐出去。接着她又联想到,可能还有些和自己相似的朋友,于是她在自己的两个生活群发了个帖子,呼吁大家捐出多余的口罩给附近的医院救急。
没想到,群里的朋友们积极响应。更有好姐妹Jennifer踊跃报名,担任接收、登记、捐助和送到附近各大医院的艰巨任务。不到24小时,她们收到的第一批口罩(两箱)就由附近千橡市的医护工作者Richel帮助送到了医院的急诊室。
接下来的一周,每天都有群友不断地从家里翻找,或把国内家人最近寄来备用的口罩送到Jennifer那里,他们随后分别捐给了附近另外两家大医院(Simi Valley hospital和 St Johns hospital),前后只用了一周时间。该捐的都捐了,本以为活动也就结束了,可是每天附近确诊的人数仍然不断地上升,医疗物资匮乏的状态依然未能缓解。
最先在群里发起手工自制口罩的,是一位名叫溜溜妈的武汉女子。从武汉疫情开始,她就竭尽全力援助家乡的亲朋医护人员。待到美国疫情严重,她又尽己所能,捐助给南加医护人员上万只口罩。口罩捐完了,疫情却越发严重,她又在群里发起一个倡議:手工制作口罩、面罩及头罩来支援奋战在一线的医护人员。
和休斯敦的希涵妈妈一样,她的呼吁很快得到了大家认同。于是,几位手巧的姐妹先试着做,第二天给医生试戴后,颇受好评。于是大家立即响应,各司其职:Jennifer负责筹款募资;Jan负责采购材料。两次筹款,不到半小时就收到了1800美元。
因为估计材料费已够,她们就对募捐紧急暂停。更多的姐妹回家翻箱倒柜,把自己原来买的床单、枕套、窗帘布、皮筋、丝线都拿出来,巧手姐妹们相互切磋,发视频交流如何做出更完美的口罩、面罩及头罩。很多人家全家出动,妈妈和孩子们一起帮忙,经常忙到半夜及凌晨,群里的姐妹还在缝纫机前或做手工缝头罩。
好几个聪明可爱的孩子自己设计和制作感谢卡,连同捐赠的口罩、面罩等,一起奉献给了在一线奋战的医生护士們。点点滴滴,一针一线凝聚了无数的心血和爱!
家乡人民在行动
4月中旬,我还看到一条新闻视频,说美国得克萨斯州(我所生活的州)的一座监狱中,囚犯开始做口罩,日产量约为100个,材料是从当地的布料商店购买所得。其实不仅囚犯,就连美国大兵也从三月底就加入到全国制作口罩的大军,他们用医用材料亲手剪裁并缝制口罩。
众所周知,在不久前的一、二月份,新冠病毒在国内大肆横行的时候,上千万海外华人齐心协力,募捐采购医疗物资支援祖国。祖国在控制疫情方面取得的终极胜利,也有海外华人的一份功劳。我所在的美国得州安徽同乡会,就募集到12万多元人民币的医疗物资捐回了家乡的医院。
当如今美国疫情泛滥,我们海外游子遭遇新冠病毒包围、口罩告急的时候,祖国和家乡人民也没有袖手旁观,而是及时给我们寄来了救命口罩。
2020年4月8日傍晚,两只四四方方最终的纸箱,被FedEx邮车卸在了我家大门口。纸箱正面,贴着一张大红贴纸,上面醒目地印着两行大字——守望相助,风雨同舟。落款是:安徽省侨联、安徽省侨商联合会。毋庸置疑,这两个纸箱来自安徽合肥,我的家乡!
瞬间,一股热流涌遍全身。我知道,这里面装着的,不仅是家乡政府给我们休斯敦安徽侨胞寄来的3000只口罩,更是一份跨越千山万水的深情厚意和忧思牵念!
在口罩外箱上,安徽省侨联还细心地贴着一封《致海外安徽籍同胞及其亲友的一封信》,引导我们积极参与住在国的疫情防控,及时做好自我防护工作,字里行间,溢满来自家乡政府的关切之情。这份情意,真正体现了“山川异域,风月同天”的大爱之美!
4月10日,我将口罩分成数十份,和两位老乡一起,各自驱车一下午,绕城送口罩,将来自家乡的口罩赠送给了休斯敦的安徽老乡们。老乡们十分感动,纷纷发朋友圈表示感谢和感激之情。更有老乡将口罩分享给小区邻居,互相帮助共同抗疫。
4月17日,星期五,五只装满口罩的纸箱,又飞越前千山万水,从家乡芜湖飞到了休斯敦,轻轻落在我的面前。这是安徽省芜湖市委、市政府统一安排,由市侨办统一对海外侨团、华人华侨捐赠的抗疫物资。下周,我将继续为老乡们送口罩。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国内认识或不认识的朋友给我寄来口罩,我全都捐赠给了需要的医护或个人。今天我们是捐赠者,明天有可能是受捐者,万物生生相惜,恩报环环相扣。
在这场全人类的大灾难面前,无论是手工自制口罩,还是募捐采购的口罩,每一只口罩,都带着一份生命的希望。也许,经过这场病毒战役,自制口罩将会成为一种时尚,但却是一种交织着辛酸和苦难的时尚。 编辑/杨晓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