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

马亦龙

门外，父亲的脚步声越来越轻了。等到确认父亲已完全走远后，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撞开卧室的门。客厅的餐桌上，是父亲为他盛好的早饭，在寒冷的室内飘散着一缕温暖的香气，不料，这更激起了他的怒火。他胳膊一抡，将桌上的碗筷全部掀到地上，随后在满地杯盘狼藉中抓起两片面包胡乱塞进嘴里，一边发狠地嚼着，一边用力推开房门。刚跨过门槛，他又好像没发泄过瘾似的，将门狠狠地摔了回去，“铛”的一声巨响，在空旷的楼道里久久没有散去。

昨天那件事发生后，他就一直在盘算着这次离家出走。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之后该往哪去，但无论如何，他下决心一定要给这个不通人情的“暴君”一点颜色看看。

他和父亲又吵架了。自从升入高中之后，他俩没少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鸡犬不宁。每一次与父亲发生矛盾，他都感觉心里像着了一把大火，火烧完了，就留下一地的死灰，堵得他心里难受。

可昨晚的架吵得格外厉害。兴许是父亲看到了他退步了五百多名的成績单，怒不可遏地向他质问成绩退步的原因。他本来就积了一肚子火，一边不耐烦地向父亲顶嘴，一边兀自摆弄着手机。父亲气得一把夺去手机，他劈手就来抢手机，父亲也真没给他面子，抬手就是两个耳光。

回忆起这些，他更是觉得委屈，出走的脚步也越发决绝。外边刚下了场大雪，脚下处处埋伏着积雪融水结成的薄冰。鲁莽地闯进这白茫茫的世界，他一下子迷茫了：我该上哪去呢？凛冽的寒风与他撞了个满怀，一下使他热情高涨的心凉了下去。这一凉，他之前的怒意与委屈消了大半，一丝悔意悄悄爬上心头。

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昨天那事难道应该怪父亲吗？自从进入高中以后，自己确实没好好学习呀！学习态度懈怠了不少，又迷上了游戏，成绩能不退步吗？不远处忽然传来火车的轰鸣声。不知怎的，他想起小学时，他被查出患了一种很严重的病，父亲低三下四向亲戚朋友借钱，带他到北京治病。绿皮火车里压抑的环境，使他感到恐惧。这时，父亲紧紧攥着他的手，直到他睡去。当他睁开眼睛时，看到父亲正在悄悄流泪。

寒风凛冽，裹挟着鹅毛大雪，在天地之间横冲直撞，发出尖锐的呼号。他把手伸进口袋，想暖和一下，却触到一张字条，展开来看，是父亲歪歪扭扭的一行小字：“对不起，儿子，我不该冲你发火，也不该动手打你，不要生气了。”他鼻子一酸，泪水从眼眶溢出。

他哭得很伤心，不仅仅是因为这张字条。在那一瞬间，许多关于父亲的记忆碎片一下子涌入他的脑海。他想起父亲顶着鬓角的白发，额上的皱纹，蹬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送他上下学；想起在他考入重点高中时，本来不善言辞的父亲是那么自豪地向别人炫耀……

他一门心思地往家赶，步子越迈越大，虽然两腿冻得发僵，却比离家时的速度快了很多。

终于赶回了家，他轻轻带上房门，将早上自己打翻的碗筷迅速收拾整齐。看看表，父亲也快到家了，他又笨手笨脚地给父亲沏上一碗茶，又学父亲的样子，写了一张小字条，压在茶杯底下。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到了卧室，静静地等着。

门外，父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指导教师 谢红英）

点评

父爱深沉厚重，有时候难免不被子女理解，甚至产生矛盾。作者围绕着“他”和父亲一次激烈“冲突”，写了“冲突”前后的故事，表现出了父子深情。作者运用心理描写，写出了其独特的内心感受，还巧妙运用了细节描写，尤其是用两张字条来表现父子亲情，具有很强的表现力。（点评教师 王文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