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做梦
2020年2月28日,我们认识整9年,恋爱4年,结婚整1年。
年轻的时候,一直觉得自己会晚婚,对婚姻常怀恐惧,我的朋友们大多把我归作“浪人”(喜欢自由,总是到处跑)一类,聚会时对我什么时候结婚,会和谁结婚总有着高涨的好奇心。
果然,到2019年结婚的时候我已经32岁了,验证了所有人对我“晚婚”的预言。并且,还远嫁异国他乡。
恋爱3年时我依然对这段关系的走向犹豫不决,朝夕相处半年之后,却顺其自然做出了结婚的决定,对于婚后完全未知的生活,也出乎意料没有心存恐慌。不知道是真的年纪大了想开了,还是心里真的笃定了。尽管,当时的男友(现在的老公)还不是一个完美的结婚对象。
要说婚前恐惧,老公比我严重。两年前,在国外晃荡了大半年的我马上要回国,到了决定要么分手要么结婚的关键时刻。临行前我们还因为这事闹了几天别扭——他的“改变恐惧症”又犯了,一直在纠结:“结婚以后会比现在更好吗?能处理更加亲密的关系吗?结婚后两个人的关系变差了或者生活变差了,怎么办?”他是那么害怕未知的未来。我问他:“结婚和失去我,哪个更让你害怕?”他认真地想了很久,回答我:“失去你更让我难过,我想和你在一起。”于是,他在我回国前两天去买了钻戒,我将戒指套在手上,正式成了他的未婚妻。
结婚之初,我们一起看了一本关于如何经营婚姻的书《爱的五种语言》,我当时还写下了一系列心得。如今,结婚1周年,我们俩都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关系也比以前更亲密、更舒服。
曾经他在我眼里的缺点,好像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而他的优点成了我更爱他的理由。语言和文化的不同会成为沟通的障碍,但也是我们看世界的另一扇窗。双语交流,常常让我们有融合的乐趣以及独特的笑点。
他刚过完30岁生日,却依然善良单纯,心思细腻,是一个没有被生活和社会伤害过,被好好保护着成长起来的“傻白甜”,正好可以疗愈我这颗见惯了黑暗和风雨的心。
他喜欢小动物,不管是蛇是鼠,是虫是兽,只要不主动攻击人类,在他眼里都可爱,小动物也亲近他。去公园、去野外,他总是跟孩子一样要去找青蛙、找蝴蝶、找蜜蜂、找蚱蜢,看任何一切活物。他最喜欢青蛙,出门看到一定会想办法把它们捧在手上玩一会儿。家里到处都是青蛙元素,青蛙灯、青蛙玩偶、青蛙挂历、青蛙蜡烛,还有会呱呱叫的青蛙感应摆件。公婆也宠他,看到青蛙,会专门拍了照片发给他。
家里进了小虫子,他会把虫子赶到手上,拿到外面去放掉。倒车出库,从后视镜里瞥到一只小青蛙在车道上,他会下车把它捧起来放到旁边的草坪上。他经常在网上看一些动物的视频,两眼冒光地傻笑,还要跟我分享。说到养宠物,他不管养什么,都坚持要给它找个伴,说没有人在的白天,它们可以一起玩,不然会孤单,还会抑郁。
平时在家跟我相处,他也沾染了动物的习气,会学狗叫学猫叫,惟妙惟肖。他高兴了会在地上打滚,四脚朝天露出白白的圆肚皮,或者把我扑倒,像小狗一样舔舔我的脸;撒娇了会用头在我身上乱蹭,嘴里发出“pur pur pur”的呜咽;动不动就问我:“我长大以后可以变成一只猫吗?我长大以后可以变成一只兔子吗?……你长大以后要变成什么?”永不厌倦。
他的朋友不多,只有几个从中学时期就玩在一起的老朋友,以及几个关系好的同事。结婚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个标准的宅男,除了和朋友在线打游戏,几乎没有什么社交活动,也不知道如何与朋友紧密联系。
结婚之后,一方面有了我和他一起面对社交,另一方面也为了我能参与更多的活动,他才和大家走动频繁了起来,时不时邀请同事和朋友来家里吃饭、玩桌游,或者约朋友出去看比赛、看演出等,人也开朗了一些。他说,有了我以后,他好像和朋友的距离变近了。
他有一个女同事,孤身一人从欧洲来到美国,他经常邀请她一起玩。有一次,他突然问我:“我经常喊她一起玩你觉得奇怪吗?”我问干吗要奇怪,他认真地回答说:“如果你觉得我们走得太近了就告诉我,我就不理她。”
虽然他的“真人”朋友不多,却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好朋友”:经常来阳台吃食的小鸟、办公楼外面的火鸡、买回来的花,就连路边一块石头都可以被他说成是好朋友。他经常会问我:“你是不是我的好朋友?你什么时候做我的好朋友?你要不要和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如果我的回答是“是”“现在”“要”,他能欢呼跳跃再转个圈,跟3岁孩子没区别。
他嘴上说讨厌小孩,但和小朋友们都能玩得很好。圣诞节,他总是跟我说不需要什么礼物,有我就好,但是看到各种组织募集玩具给贫困儿童,都会去买一些小礼物捐掉。
他对要孩子没有执念,觉得把无辜的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会让他们经历痛苦,还不如领养。最近频繁谈到要小孩的问题,我心里害怕生孩子,也跟他讲了一些生育的痛苦和风险,他说:“那就不要生了,这样你就不会受伤害。我们可以养两条小狗,它们比孩子更可爱。如果想要孩子,可以领养,你想要什么样的?要不我们领养一个黑色的小孩,一个白色的小孩,一个黄色的小孩,然后都教他们说英语和汉语?”
婚后的生活很琐碎,尤其是家务问题很容易产生矛盾,但在这件事上我们几乎没有闹过不愉快,因为我俩有详细的分工。虽然当初是我坚持要买房,但是对于割草铲雪等附加任务他也都认真完成。他平时从不会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反而会提醒我什么东西要怎么处理,看到哪里脏了会主动去清理干净,做事也有条理,家里缺东西添东西也都会记下来。
从小受到的教育,再加上工作原因,让他有很好的理财观念,美国人喜欢的超前消费在他身上根本不存在。他工作以后就开始存钱、理财,投资账户、退休金账户和健康保险等也打理得清清楚楚。不仅如此,他每个月还会做消费记录,各种数据和分类做得很齐全,甚至会设置一些分析参数。有了這样良好的理财观念,虽然不一定会赚大钱,但也很有安全感。
跟理财观念相配的是他的“抠门”。平时绝对不浪费食物,不必要的东西能不买就不买。恋爱到结婚以来5年了,他只给自己买过4条牛仔裤,每次还是破了才去买的。上大学和工作以后,公婆给他买了很多衣服,大部分都是名牌,要么就是质量很好的衣服,怎么穿都穿不坏,一穿好几年甚至十几年。我俩吃饭也不怎么去昂贵的餐厅,除非是特殊日子和节日,或者公婆来“扶贫”时。他总说,账户里一定要留有足够的流动资金,万一失业可以满足6个月的正常生活,不至于惊慌。
他也容易生气。曾经我当着他的面跟朋友聊天时说他年纪小,还有点幼稚。他当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后来两人独处时他就闷闷不乐,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你觉得我幼稚,我只是在你面前幼稚,而且你怎么可以当着别人的面说我不好。”我后来明白了,在他眼里,当面议论别人的缺点是会伤害当事人的。
结婚前,他来中国,我妈当着我的面跟他说我年纪大了,什么都没有,没结婚、没小孩,听上去好像我一文不值。他很生气,到现在还经常拿出来说:“你妈妈怎么可以说你年纪大?哪有妈妈说自己的孩子年纪大的?她还说你什么都没有。哼!你又漂亮又聪明,还是一个好老师,她看不到吗?我不喜欢她这么说。”
我说自己眼睛小,他说我喜欢你黑黑的眼睛;我说自己经常长痘很丑,他说你还在青春期;我说自己皮肤太黄,一晒就黑,他说我喜欢你的皮肤;我说自己年纪大,他说你还是小朋友;我否定自己,他就说我缺乏自信。不管我做什么,他都支持,并坚信我能做得很好。
他不随便评价别人,不管对方是什么国籍、民族、肤色,在他眼里都一样。从小在私立学校,身边有来自不同国家的学生,他学会了和不同背景的人做同学、做朋友。他经常跟我开玩笑,说自己是一个“鸡蛋人”。
跟他恋爱、结婚,我慢慢也学会了爱人、爱自己。以前的我,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在恋爱关系里也不懂示弱,不懂怎么对别人好,半寸不让,有时候强硬到外人都看不下去。现在,我柔软了很多,会发自内心地对他好、照顾他、心疼他,懂得站在对方的立场去思考。恋爱3年后,我终于能够第一次对另一个人说出“我爱你”这句话。遇到争执和矛盾,也能真诚地说一句“对不起”。
跟一个爱撒娇的人在一起,自己也变得爱撒娇起来。结婚一年了,日子平平淡淡,没有惊心动魄,只有柴米油盐,但每天两个人要说很多很多次“我爱你”“我想你”。
到现在,他还几乎每天要发出灵魂之问:“你是不是我老婆?你什么时候做我老婆啊?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实际上已经办了3场婚礼)你要不要永远做我老婆?我们什么时候去约会?我们什么时候永远在一起?……”
从前我认为他幼稚,可能不适合成为丈夫,现在我愿意保护他的天真和单纯。他在我面前长不大,我也愿意变成小孩,两个人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甜甜地过下去。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奇妙,谁也说不准未来之事,但起码,此時的我,很高兴身边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