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计在于春。疫情过后的农村大地,更是一片争分夺秒的复工春耕景象。在具有崇左糖都美誉的龙州,便是处处可见蔗农的忙碌身影。
但也有这样一帮蕉户,显得格外不协调,本该大展拳脚春忙时节,却整日看起来无精打采。
“这是受龙州强力推进‘减蕉增蔗’影响所致。”广西香蕉产业协会秘书长黄平明说。近日龙州县许多乡镇均出现新植蕉园被毁,老蕉园被约谈的情况。一时间,人心浮躁。
尽管去年6月,龙州县已经召开了“减蕉增蔗”推进会,明确了今后3年的种蕉限制,但真正到了政府强制执行的时候,大家还是没法承受这种损失。
而类似情形,龙州只是崇左市一个缩影罢了。作为广西最后一片宜蕉净土,崇左被认为是最有潜力接棒南宁,成为广西香蕉标志的产地。只是这个边陲5线城市,早就有了自己的发展定位,要做广西、乃至中国的“糖都”。为此,政府一面加大种蔗扶持,另一面尽可能减少其它作物种植,包括香蕉。
只是一直以来,依然阻挡不了香蕉的壮大。除了本地农民弃蔗从蕉外,外来工商资本进入也起着极大作用。农民不管是直接参与,还是租地给老板种植,背后都是因为有比种蔗更好的收入。正是这种追求,从2014年起,短短四五年里,成就了崇左的香蕉大市地位,面积超30万亩,广西唯一。
一边是政府要捍卫的糖业地位,一边是蕉农要争取的种蕉收益。随着面积此消彼长,这个矛盾终于在2019年爆发。龙州的“减蕉增蔗”,便是这个背景,为抑制香蕉种植,而出台的针对性政策。最终目的是再发展6万亩甘蔗,完成58万亩的糖料蔗生产保护区划定。而面积接近9万亩的香蕉,无疑成为了削减目标。
2020年3月初,随着国内疫情降温,“减蕉增蔗”得以迅速推进。于是一场蔗蕉之争,又再次启幕。
“在解决问题之前,反对政府强行毁园铲蕉。”代表数百蕉户的广西香蕉协会秘书长黄平明说。对此,龙州县糖业发展局局长李兆专认为“势在必行”,他说“保蔗”是为了1.6亿元/年的政府税收。
2019年2月28日,龙州县领导在作“2019年政府工作报告”时,特别强调坚决禁止甘蔗地改种香蕉,在全县深入开展“减蕉增蔗”行动,确保全县甘蔗种植面积稳定在50万亩以上,完成58万亩糖料蔗生产保护区划定工作,争取入厂原料蔗达235万吨以上。
然而事与愿违。一年后的龙州甘蔗,面积跌穿50万亩红线,产量也未达预期,下降了14万吨。这对于有三分一税收靠甘蔗的龙州来说,“肯定无法接受。”李兆专说。
根据相应税比,减产14万吨,意味着龙州财政因此少收税款约1千万元,再加上因为产量任务不完成,而减少的上级财政补贴,预计影响更大。
压力下,“减蕉增蔗”由去年稳步推进,到今年3月变得急速了许多,矛盾也一下子激烈了起来。“3月中旬前后,我们香蕉协会,就不断接到会员反应蕉苗被拔、蕉园被毁的求助,预计已有10多个蕉园、超过千亩香蕉被毁。”黄平明说。
而在去年的7月“减蕉增蔗”刚推进时,双方还是有商有量的。黄平明回忆,当时政府便广泛与蕉农、蕉老板进行谈判,要求所有种蕉户3年逐步退出,还田于蔗。开始,种蕉户还以自由种植、市场经济为由,并不同意,认为政府是与民争利,站不住脚。不过,最后在断水断电的情况下,种蕉户不得不同意了政府的“3年逐步无条件退出,每年减种1/3的方案。”黄平明说。
随着共识的达成,龙州香蕉界在2019年下半年也得以暂时恢复了平静。直到2020年2月底3月初,随着疫情的降温,也随着蕉价回升走高,蕉农新一年的耕作开始,这一切又被重新打破。
“响应退出协议者,寥寥无几。”李兆专介绍,按照约定,今年所有蕉园,应该主动削减蕉园1/3面积,改种甘蔗。他认为是蕉户违反了约定,而且还有些人进行了新种。“不得已,我们采取了一定措施,拔掉了新植蕉苗,同时再次做老蕉园工作。”
不过,蕉户也有“不配合”的理由。当地一农民李大宝诉苦说,他种蔗几十年,面积最大时达到70多亩,但从没赚过什么钱,不但蔗价低,蔗款也常常得不到及时兑现。前年开始,他索性将30亩蔗地以1000元/亩全部转租给外来老板种蕉。
所以不同于政府,以李大宝为代表的许多村民,非常乐意将土地出租给蕉老板。他们除了享受稳定的地租外,还可以在家门口的香蕉场,打打零工,增加收入,改善生活。而一旦政府强制香蕉退出,他们将失去了这一切。“所以,我们坚决不同意政府的做法。”李大宝说。
农民之外,蕉老板心里也极大抵触。黄平明表示,1年前的双方共识,只是那时的权宜之计,实际上是没有老板愿意的。“因为3年退出的方案,本就不现实。”黄平明说,龙州数百蕉园大大小小,按照1/3的比例,有些空出几十到一百亩,有些空出几百亩,还有些空出上千亩,“空出这些地,谁来种,对应地租怎么交接,这些都没有明确,也没有解决预案”。而出于履行与农民的地租协议,去年底蕉老板将今年地租一次性给了农民。“另外一个难点是怎么补偿蕉户地上设施的损失?”黄平明说,这些蕉园,多则六七年,少则两三年,蕉老板普遍在地上建了很多配套设施,比如水肥一体化、采收索道、清洗包装车间,这些都需要投入巨额资金的,哪怕减地1/3,也会导致承受不起的损失。黄平明认为,政府不解决好这些问题,就急于铲毁蕉园,太草率,方式方法也不合理。
对此,李兆专认为“都可协商”。他表示,那些退出少于300亩面积的,建议由蕉户自己种蔗。而大于300亩的,如果不愿意自己种,可由政府找其他企业接手。他认为种甘蔗效益也不错,政府每亩给超千元补贴,一下就解决了地租,还可以达到轮作目的,一举多得。“所以我们希望蕉户能自己种蔗最好。”李兆专说。
可以预见,龙州蔗蕉之争,不会很快解决。只是如果强制执行,预计蕉园在龙州将消失7成。
来自龙州县农业农村局的数据显示,当前龙州全县耕地面积大约75万亩,其中甘蔗约52万亩,离58万亩的保护面积,缺口6万多亩。
而在香蕉、水稻、果蔬等众多作物中,香蕉被认为是与甘蔗争地最多的作物。再加上龙州认为,香蕉并没有给地方带来税收,并不是地方想要发展的。这意味着全县的近9万多亩香蕉,或将有6万亩被清除。
与蕉园一同消失的,还有上千个农民工岗位。根据蕉场的人工需求,50亩为1管理单位,需2个固定工人,6万亩就对应2400个。等到砍蕉、挑蕉、清洗包装时,还需大量临时工。所以合计下来,不少数千人。
黄平明介绍,与隆安把香蕉当作品牌来护航、给蕉户各种补贴和扶持相比,龙州的做法缺乏长远考虑。实际上,香蕉带来的好处,除了地租外,还给当地提供了家门口打工的机会,所以农民会有更高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