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
乡村振兴
场所精神
建筑与艺术装置
韩洪沟老村始建于明洪武年间,老村现状绝大部分人口已经迁至新村居住,老村中只有4户居民常住。老村建筑传统风貌保持良好,保留有古树、古护坡等历史痕迹,具有较高的文化价值。此外因为是抗战时期太岳区党政军机关后勤部门的所在地,村庄中还留有多处当年红色记忆的旧址,也为韩洪沟村未来发展提供了支点。
场地现状:老村的公共空间和精神之地
项目位于山西省沁源县韩洪沟老村。村庄位于县城东部城郊结合处,距离县城4公里。村庄始建于明洪武年间,因村中有一条泄洪沟而得名。全村共有138户,人口488人。老村现状绝大部分人口已经迁至新村居住,老村中只有4户居民常住。
老村与新村毗邻,村庄原始格局完整,呈多级台地地形;建筑依地形而建,大致分为土墙双坡顶民居,窑洞两种,平地区域多为双坡顶民居,山坡边以窑洞为主。老村建筑传统风貌保持良好,保留有古树、古护坡等历史痕迹,具有较高的文化价值。此外因为是抗战时期太岳区党政军机关后勤部门的所在地,村庄中还留有多处当年红色记忆的旧址,也为韩洪沟村未来发展提供了支点。
老村绝大部分房屋属于闲置状态,常年无人居住和年久失修使大部分房屋或多或少存在损坏情况;此外,人口的外迁,缺乏产业支撑,也使韩洪沟老村日渐凋敝。如何在保留村庄传统面貌的同时,植入新的产业,拉动村庄经济,改善环境和村民生活质量,增强村庄活力,最终完成乡村振兴,是本次工作面临的挑战和需要解决的问题。
本项目是韩洪沟老村复兴计划一部分,基地是一个合院,位于韩洪沟老村中部,地势较高。院落中有一个处空置的三孔窑洞,现状保持较好,但厢房、倒座、围墙和院门已经坍塌,只剩下基础的石块。场地中最为重要的元素是院外的大槐树。它已经有数百年的树龄,但仍然枝繁叶茂,如同神灵般守护着村庄。昕村里老人介绍,大槐树下一直是村民集会的地方,以前是韩洪沟老村重要的公共空间,也是村庄的精神之地。
空间营造:重塑场所精神,并给予新的气质
正如韩洪沟老村的现状一样,大槐树也已经物是人非,昔日的熙熙攘攘早已不复存在。如何重新建构乡村公共空间,从而重新塑造场所精神( genius loci)是本次设计的重点。此外,设计师也不希望只是简单的重复历史,毕竟韩洪沟老村已经有了新的产业定位,即:基于地域建筑风貌和红色历史传承的乡村旅游。新的乡民,新的产业定位,需要大槐树和树下空间扮演新的角色。
设计师将新功能设定为乡村记忆馆和小剧场。老窑洞被整修,外观保持原貌,室内空间被重新布置为小型历史展厅,用以展示韩洪沟老村的历史和抗战时期太岳军区的事迹。坍塌的厢房和倒座并没有被恢复,设计师并不希望简单的“修新如旧”,而是希望通过新建筑物的加入,给予场地新的场所精神。
昔日村民聚集在大槐树下,互通有无,互相交流的场景给了设计师灵感。这是一个半开放的公共空间:大树的树冠限定了场所的“边界”,树冠、阴影和人的活动构成了场所的气质和场所中的事件。这是一种公共空间的原型。
设计师希望用一种新的、“似是而非”的设计语言,重现这一场景,这一原型。一组伞状的构筑物被设计出来,“伞帽”大小不一,彼此连接,形成由多个圆组成的不规则的“顶”,它覆盖了院落1/4的面积,并隐约成围绕大槐树的半环抱状。院落西侧倒塌厢房的位置,一个室外看台被构建起来,它呈梯形,东低西高,与老窑洞、大槐树,以及伞状构筑物一起,重新定义了场地的空间属性。室外看台—方面为室外剧场提供了观众的座位,另—方面也为俯视村落提供了一个高点。
看台下面,设有一个室内小剧场,可以放映电影或者影像内容。小剧场西侧从场地挑出,落地玻璃和石墙形成的虚实对比进一步加强了建筑的视觉性,它为进入老村的第二条路径提供了视觉引导。室内剧场、历史展厅和室外空间一起,形成了新的大槐树下公共空间,丰富了乡村的业余生活,为本地人及未来的新村民提供了文艺活动的场地。
艺术介入:既可以是建筑也可以是装置
在这里,设计师还试图“混淆”建筑与艺术装置的边界。室外看台,伞状构筑物被红色覆盖,形成了强烈的,不同于常规建筑学的视觉语言。它更趋近于艺术性的表达,单纯、强烈,甚至略显极端;同时,红色给予了空间一种新的气场:更开放的公共性,戏剧性、叙事性和张力都比建筑语言更简单,更具力量。
为了进一步强化这种艺术化语言,设计师在部分圆顶上安装了反射镜面。人站立在伞状构筑物下方,可以从反射镜面中看到自己的影像。自己与自己的对话,使场地更有趣味,更轻松,也更容易形成互动。
伞状构筑物的支柱除了让人与空间之间的身体接触更为丰富外,也进一步加强了剧场表演的不确定性。这也是设计师的有意而为:支柱的存在让表演无法以常規的形式出现,但同时也促使表演和空间、物体之间发生关系。当然,倒座位置的空地还是能保证正常表演的进行。无形中,场地变得更为不确定,不同的使用者,使用情况,可以对场地进行重新定义。这也许正是后工业时代所需要的空间模式。
讲好红色故事:色彩、材质、明暗对比中的娓娓道来
韩洪沟老村的红色历史赋予了村庄传奇的色彩和叙事的题材,同时也给设计提出了要求。如何在展示革命历史的同时,又让空间可用、可游。空间叙述和场所性的营造是否可以既具有历史寓意,又具有趣味性和休闲性。在这个项目中,设计师尝试用艺术化的手法调和严肃题材和未来使用者(包括村民、游客和年轻人)之间的矛盾。红色记忆的展示可以不仅仅是墙面上刻板的展板,更可以是空间体验,甚至是通过戏剧、活动的方式被人们理解和传颂。
完成后,建筑构筑物及环境既是故事的承载体,也成为故事的叙述者。空间中采用了大量红色元素以产生特定主题的心理暗示,同时又加入了跳跃的材质(如伞状构筑物下的镜面材质)让整体氛围不至于过分严肃。室内外两个剧场空间产生明暗上的区别,分别对应了观看历史影像和当下表演的不同氛围需求。村史馆窑洞内的低矮空间及土墙材质被完整保留,定制的五星壁灯装置,定义了空间的主题,内部展陈收集了村内的老物件及老照片,使得参观者可以更真切感受到场地所承载的厚重历史。
夜晚,红色的装置被灯光打亮,光影进一步加强了空间的戏剧性效果,从远处望来,它与大槐树一起再次成为村庄的焦点,召集人们来到此处,在享受当下生活的同时,重温历史的回忆。想来,这也是一种对历史的尊重,也是一种用空间讲述红色故事的方式。
小结:忘年交式的共生
本项目,设计团队在仔细阅读场地文脉的基础上,通过加入新的功能,重塑场地的场所精神,使之更符合韩洪沟老村的新产业诉求,以及新乡民的审美和精神需要。在设计手法上,运用当代性的建筑和艺术语言.与场地原有建筑和环境形成新与旧的对话。这种对话并不是对抗性的,也不是混淆时代的信息,而是一种“忘年交”式的共生关系。它如同在村庄历史年轮中加入一个新的圈层,它位于最外侧,并不会混入里圈,但它和其他圈层一起记录了乡村的成长。
《设计》 何崴
《设计》:韩洪沟的红色记忆旧址是其乡村振兴的支点,这种类型乡村的复兴计划有什么特点和难点?
何崴:韩洪沟老村位于山西沁源。沁源县在抗战时期作出过非常重要的贡献,著名的“沁源围困战”就发生在这里。韩淇沟老村曾经是太岳军区后勤部队所在地,有众多的红色记忆旧址,这为韩洪沟村提供了丰富的历史资源,有利于相关文旅项目的展开。但同时,红色传统也容易让相关的乡村复兴活动受到限制,甚至陷入习惯性思维的误区。如何让红色记忆、红色元素更好地呈现出来,更好地唤起新时代中国年轻人的共鸣,做到寓教于乐,将传承与发展有机结合,是此类村庄复兴工作中需要思考的问题。
《设计》:乡村振兴计划开展地的民风民俗各不相同甚至可能大相径庭,团队如何快速融入环境,领会该地域的精神/场地文脉?
何崴:中国地域辽阔,各区域间差异性很大,要做好乡村建设,进而服务好乡村振兴战略,在地性必不可少。在长期乡村工作中,我们非常强调对地域和乡土的解读和转译。解读是一切工作的基础,只有深入乡村,了解实际情况,了解当地人的真实诉求,才能正确地判断哪些地域和乡土元素是需要保留、保护的,哪些又是可以再利用、再生的。在这个过程中,中立的、“好奇”的眼睛和态度至关重要,不能带着有色眼镜去观察乡村,认为乡村都是落后的,或者都是“正确”的。要让自己进入乡村,这种“进入”不但是身体的进入,也包括思想的进入。
《设计》:韩洪沟这类未来以旅游业为新产业诉求的乡村的改造所考虑的重点足以适应游客为主,还是要兼顾乡民的日常?
何崴:韩洪沟老村现存村民4户,其他村民都已搬入临近的新村居住,这是老村风貌得以完整保持的原因,也是将新产业定位为文旅产业的原因。基于这个原因,我们的设计要兼顾外来“新村民”和本村原住民的双重需要。村落的道路、公共设施要向所有人开放,要满足当地人的日常需要。本项目就是如此,既可以服务于外来的客人,有可以供村民使用,很多时候,它甚至可以成为两个群体汇聚、交流的场所。同时,村落也有一些民居被改造为旅游配套设施和民宿,主要满足文旅的需要。
《设计》:“红色伞状装置”的形状和颜色是怎么确定的?您所说的“似是而非”的设计语言如何理解?乡民是否能理解其中的“戏剧性”?
何崴:红色的伞状是对装置的一种描述,其实它们的设计原型来自于场地中的大槐树及其树冠所笼罩形成的场所。设计希望在解读场地的基础上进行当代转译,或者说诠释。于是这个覆盖场地的“顶”就被想到了。“顶”既可以为户外活动提供遮蔽阳光的物理性保护,也可以形成一种心理的暗示。我希望它是大槐树及其空间原型的一种当代传承。伞状来自于支撑结构和构造的需要,我们希望尽量少的支柱和尽量大的覆盖面。当然,伞帽的出现也和施工的可操作性和“顶”的造型有关。
红色的使用既是对红色传承的一种呼应,也是对中国乡村传统的一种回应。红色在中国具有非常特殊的、无法替代的位置,它代表了吉祥、喜庆、热烈,也代表了革命和牺牲。此外,红色的使用有利于形成戏剧性的视觉对比,毕竟周边的老房子大多是土黄色的夯土和灰色的砖石,红色有助于从背景中跳出来,形成公共召集。
对于“似是而非”的设计,就是指“转译”。乡村是一个活态的生命体,它既有文化的记忆,也有各个时代自我形成的文明。我希望我们的设计是在阅读场地文脉基础上的当代设计语言,它不是简单复制历史的规制、形象,也不是与地方无关,是一种与历史和场地的藕断丝连。
《设计》:在设计和建造的过程中,村民是否有参与并提出意见建议?
何崴:大槐树下的场院是韩洪沟复兴计划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设计和建造过程中,村民的意见是设计师要听取的,特别是对场地的历史信息,地方禁忌和神性的意见和建议都对项目的最终呈现起了作用。
《设计》:您有提到“在设计手法上,运用当代性的建筑和艺术语言形成新与旧的对话。这种对话并不是对抗性的,也不是混淆时代的信息,而是一种‘忘年交式的共生关系。”请您阐述—下这种“忘年交”式的共生关系。
何崴:我认为每个时代都会有所在时代的痕迹,也就是所谓的时代记忆,或者“文明”。建筑作为一部“石头的史书”,很好地承载了这些历史信息和痕迹,中国的乡村更是这种多层级的历史信息的集合。以韩洪沟老村为例,村落始建于明洪武年间,村庄中的很多道路基石、护坡的挡墙都是那个时期留下來的,带有浓郁的沧桑感;而村庄中的建筑则跨越了清、民国、新中国,直至当下,不同时期都留下了属于那个年代的痕迹,它们共同生活在韩洪沟村,相安无事,这就是一种“忘年交”。我们的工作只是延续真实乡村的生长规律,将属于这个时代的痕迹放入村庄的大家庭中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