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旅之绿 生命之美

2020-06-01 18:40傅占魁
东坡赤壁诗词 2020年1期
关键词:田园诗田园诗词

傅占魁

近读周燕婷一组田园诗词,别具当代乡村旅行之胜,颇为欣喜!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由于诗词的复兴,我们同道相识已二十余年矣。当时燕婷虽未近“而立”,却美慧早熟,创建后浪诗社并任社长。她为人之谦和与才情之颖秀,我们中青年诗友都乐于聚集在她的旗下。当时,前辈诗贤对我们提携有加,尤其是李汝伦老师在他主编的《当代诗词》上,辟栏“后浪横天”专发我辈新作,传为诗坛佳话。东遨君尤为我辈翘楚,与燕婷君结为伉俪诗侣,可谓珠璧双辉。燕婷尤擅填词言情,清丽纯净,刻画心理,真切细腻,自是婉约本色。其艺术境界,时有前人未至之处,已为诗界充分赞誉与定论。那么,我们怎样认识燕婷君田园诗词之美呢?本人以为:燕婷田园诗词自有诸多特色,而主要呈现的是自我觉醒的生命美,是回归自然田园母体的和谐美。

茫茫宇宙,星河灿烂,日月飞旋,风行云走,无不是生命壮丽的旅行。人类当然也不例外。人生过程,实际上也是一次生命的长途旅行。当今,随着城市化、智能化进程的加速,生态日渐恶化,人们追求绿色食品、绿色环境较以往尤为强烈。旅游时尚中心,也就由城市转移到乡村。乡村是人类的家园,田园是人类的命脉。

所谓诗和梦在远方,诗意的栖居,梦想的仙境,自古就是人类的美好向往。田园诗自与生命同系。远古时代,虽无田园,但渔猎、耕作实为田园的肇始,亦诗歌之母。“断竹,续竹,飞土,逐宍”即可视为田园诗的萌芽。《诗经》中寫田园、劳动的诗就更多了。至1600余年前东晋的陶渊明,深刻认识到复返自然,归于田园是生命之本,做出了挂冠不做、许身田园的惊世骇俗之举!成为田园诗伟大的开山祖师。陶渊明及其诗歌的意义,就在于昭耀人类认识生命为首、田园为基的本质。其后盛唐孟浩然、王维继承这一思想,成为田园诗的卓越者。被称为富裕的宋朝,乡村旅游甚是繁荣。据知,宋代有近500位诗人,留下4000多首田园诗,仅范成大就有140首,杨万里75首,苏辙36首……迄今田园诗人,代有优秀者。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诗词的内容总括就是两类:社会的与自然的,而田园则是人类劳动创造的第二自然。在诗歌史上,作为流派,山水田园,如王孟(王维、孟浩然)常常并称,密不可分,便是明证。

燕婷君是一位物理教师,居住大城市。其田园诗大多不是田园劳动者亲历的结晶,而是郊野踏青、或“小隐”乡居,或参与时尚乡村旅行的体验。作为诗人,无论何种生存形式,都可抵达田园之美,都与田园进行生命对话,都是灵魂与灵魂的契合。我们试赏《晨起莲湖散步》:

薄雾因风散,微光到眼凉。

一湖秋韵在,守护有鸳鸯。

起承二句,一散一到,一去一来,语言句式的对偶美,呈现出自然生命的因果美。下笔极有分寸,颇见匠心:雾气迷茫,不过薄薄一点而已,风一吹便仓惶而散。秋日的晨曦,光芒微弱,彼此对视,感觉丝丝凉意。这是人与自然生命的交流,内含东方“天人合一”生动的意韵。我们不能不佩服诗人感受力之强、之敏、之细。转句聚焦一湖风采的特写:在秋阳的抚爱下,一对鸳鸯,形影不离,何等温馨!“鸳鸯”在这里,显然不是动物学的意义,而是饱含情思的意象,是爱的象征、生命美的象征、人与自然和谐的象征,含蓄其内的潜台词是:动物都知守护田园生态之绿,难道人类,还不知珍爱与敬畏田园这生命之母吗?!

人毕竟是万物之灵,有主观能动性。在《秋半马沥村小住》,燕婷写道:

月明人早起,林暗鸟歌迟。

偶打芳丛过,花名半不知。

诗人依旧以对偶美,呈现出人与鸟生存状态之异。人的勤劳早起,是生命的自觉,是生存的自为;鸟则处于自然状态,生命生存是被动的,受环境影响。转结句让我想起五柳先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淡远,诗人面对芳丛的千红万紫,道出“花名半不知”的茫然,这虽是平易的口语,却内涵深韵。既揭示了自然的浩渺无涯,不知有多少未解之谜等待人类去探索,又是谦卑的反思,是生命智慧的自我觉醒。体现了一个物理教育工作者的生命境界与诗思之灵。

读燕婷诗词,我们可以深切感受到她澄怀达观的超然心境。且欣赏《暮归》:

日暮寻归径,峰高不见云。

几程山共水,一路月随人。

花影风前淡,溪声雨后新。

偶经梧叶下,清露坠纷纷。

傍晚时分,在回家的路上,行色匆匆。天幕渐垂,路径朦胧,故言“寻”,下字何等准确!犹如下棋,高手动子,自无虚设,足见匠心。燕婷写景言情,皆具此在特征,从不“想当然”泛泛而作。一般写峰,离不开云,可这里为什么说“峰高不见云”呢?再读下去,方知雨后天高云散,月出依人。全诗所有意象无不切景谐情。无论行程多少曲折,总有水绕山环迎又送;也无论前路多少幽幽暗影,总是冰轮不弃遣温馨。曾经风的摧折,花容褪去;曾经雨的喧嚷,溪水犹欢。显然,这些诗性化的山水、明月等自然物象,无不是人的融合,是人也是物,是人与自然的交流对话,是庄子的蝶我互化,是青莲的“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是道家物我为一之境。诗到结联,尤耐人寻味:燕婷在诗词中喜用“偶”字,“偶”深含生命哲理。大千世界,万物的产生,都是偶然的生命现象,却又都是偶然中包含必然的规律。梧桐树,清露,作为生命的象征,隐喻甚深。穿过生命的隧道,一切风雨都将并正在转化为生命的琼浆玉露,纷纷坠落大地,亦即回归生命的母体,诗人呈现出的不正是“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的无私、皎然如月的情怀吗?!这就是《暮归》给我们绿色生态的生命启示。

燕婷君的田园诗,善于移情于自然,唤醒自然,使自然人化、情感化。如《清平乐·早春过桃花涧》:

好花闲着,开在春山角。淡淡香生人不觉,几片风前飘落。  流红梦向天涯,痴情不系谁家。寂寞黄昏时候,莺弦弹上枝桠。

好一幅纯美的画面,宛若桃花仙女图!好花不闹,喜静,“闲”并不是无所事事;好花低调,开在春山小小的角落里;好花不浓妆艳抹,一点点清香,不管人们看不看重,都不计较。好花也不管命运的残酷,尽管被无端的风雨打落,心在流血!依然坚守初心,梦在远方!好花自有独立不羁的品格,大美于天,真情不渝,不属于谁的私有;好花不孤,即使黄昏迟暮,也有相知的莺歌,来到枝头嘤鸣唱和。这是花的风骨,也是人的品格!诗人借花的形象创造了高度心灵化的艺术境界,在自然深处,在田野地边,完成了自然美的塑造,更完成了人类精神美的铸造!“美不自美,因人而彰”(柳宗元语)我们看到人与自然在诗人的美慧心灵深处,自由往来,交流对话,通达无碍。

2019年10月24日撰于衔石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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