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玉,罗勇根,陈世强
(1.华南理工大学 工商管理学院,广东 广州 510641;2.广东财经大学 会计学院;3.广东财经大学 粤港澳大湾区资本市场与审计治理研究院,广东 广州 510320;4.澳门大学 工商管理学院,澳门 999078)
企业创新活动有利于改善自身绩效,是企业维持竞争优势、确立行业地位的根本力量来源。鉴于企业创新活动的重要性与复杂性,探索与揭示企业创新绩效的内外部影响因素一直是学界关注的重要课题。例如企业组织结构、管理层特征等内部因素[1,2],以及市场结构、产业特征、竞争环境等外部特征等[3,4]。此外,也有研究从社会网络视角出发,指出企业能够通过结成战略联盟及争取有利网络位置促进企业间知识共享与转移,提升企业创新绩效[5,6]。
已有研究集中于企业高创新绩效获取的前因要素,即关注于如何获取高于同行业平均水平的创新绩效,鲜有研究关注当前创新经历(例如成功创新经历)对企业后续创新行为和模式的影响。该部分研究的缺失逐渐受到学者们关注[7-9],并得出争议性结论:一是正向影响。部分学者指出,成功创新经历有助于提高组织学习曲线[10],提高组织在行业中的地位[11]或提高组织自身效能,从而对企业后续创新绩效带来积极影响;二是负向影响。成功创新经历可能使企业陷入成功陷阱或能力陷阱,对先前成功战略和模式有极高的黏性,致使其“满足”于先前的成功,对动态环境变化反应不及时,从而给企业绩效带来消极、负面影响[12,13]。
总体而言,当前研究不足体现在以下方面:①关注企业成功创新路径及前因要素,鲜有深入探讨成功创新经历对企业后续创新模式的影响;②部分探讨成功创新经历对企业后续发展的研究忽略了企业整体创新绩效的不同维度,即探索式创新和利用式创新的影响,无法准确分析成功创新经历所带来的差异化影响;③关注直接效应检验,忽略了间接影响因素探讨,例如成功创新经历通过何种途径影响企业后续创新绩效等。
因此,本文首先探讨成功创新经历对后续整体创新绩效的影响。在此基础上,不同于利用时间轴对企业后续绩效进行纵向划分的方法[8],本研究结合企业二元式创新理论,对企业整体创新绩效进行横向划分,分为探索式和利用式创新绩效并分析成功创新经历对二元式创新的影响差异。同时,企业创新模式和创新导向可能影响企业学习过程。如吴剑峰等[15]指出,合作研发有利于企业从不同角度重新审视原有知识,有利于将现有知识转化为创新产出;Song等[14]指出,目标企业路径依赖导向越弱,新员工流入的知识转移效应越显著。因此,本文进一步探讨企业间合作研发和路径依赖导向对上述关系的调节作用,以期丰富间接影响因素的研究。
本文剩余部分结构如下:第二部分阐述理论背景并提出研究假设;第三部分为研究设计,包括数据来源、变量测量及实证模型;第四部分为回归结果及稳健性检验;最后部分是相关研究结论与启示。
参考陈国权和宁南[16]的研究,组织学习是指组织不断积累和运用已有经验,例如合理使用内外部资源提高组织绩效,以适应不断变化的环境,保持竞争优势。随着研究的深入,学者们指出,组织知识学习与演化是具有路径依赖导向的,先前经验对后续战略行为、绩效和生存能力有着持续影响[17,18]。Rhee & Kim[17]指出,先前经验对企业后续发展具有指导作用,加速组织演变过程;Marquis & Tilcsik[18]指出,过去经验具有“印记效应”,影响着企业后续创新行为和创新模式;Sydow等[19]研究表明,企业路径依赖导向具有潜在进化过程,如面对动态环境企业将作出一定改变,但整体而言,过去经验将作为一种资本影响企业后续行为。
企业创新的重要来源在于组织学习,通过积累、分析和充分利用已有经验,提高学习能力。例如,从不同角度和方式审视、重新组合现有资源等,以提高企业创新绩效。依据不同实质和创新幅度,创新可进一步划分为利用式创新(Exploitative Innovation)与探索式创新(Exploratory Innovation)。利用式创新是指企业对现有生产方式或产品不断修改、修复和完善,探索式创新则是根本性、彻底变更当前解决路径或方法[20-22]。从组织学习角度来讲,利用式创新是指围绕现有经验和知识框架的学习行为,是对原有技术经验和创新模式的改进是渐进的、小幅度创新,体现为充分发挥现有技术潜能;相反,探索式创新要求企业具有相对灵活的组织结构,以及以激励创新和开拓进取为特征的企业文化氛围[23],是建构在现有知识和经验基础上,具有差异甚至完全不同的创新行为,是不断突破原有框架的创新模式。
本文关注成功创新经历对企业后续创新行为的影响。这是因为企业在创新成功前进行了大量路径探索和资源投入,一旦成功,便将其作为衡量当前战略或行动是否有效的标准,意味着在激烈的竞争环境中生存[24]并获得高于同行业平均水平以上的利润、投资报酬率或创新绩效等[9],对后续发展起“标杆”作用。因此,成功创新经历将对企业后续学习行为和模式性产生更为深远的影响[17,25]。现有研究集中于企业成功创新路径及前因要素,少部分探索成功创新经历对后续创新行为影响的研究也关注同一层面(企业整体创新)并得出有争议的结论[10-13]。基于此,本文致力于探讨成功创新经历对后续创新的影响并进一步探讨其间接影响因素。
成功创新经历有利于企业降低不必要的搜索成本,提升其在同行业中的地位与学习效率,从而取得新的绩效产出。成功创新经历对企业后续创新绩效具有正向影响,体现在以下方面:
(1)成功经验有助于降低企业在后续生产经营中的搜索成本和学习成本。具体而言,基于成功创新经历,一方面,企业能够在众多路径中识别出可获取后续成功的方案路径,降低搜索成本。这是因为企业在取得成功之前,需要经历各方面探索,因而在后续发展中,组织能够借鉴或间接复制其成功经验,对企业后续绩效起正向影响[25];另一方面,从知识和资源角度而言,基于成功创新经历,企业可以将更多时间与精力花费在较为确定的领域。出于风险规避的考虑,企业在决策时倾向于较为确定的领域,从而有利于其创新绩效[9]。因此,成功创新经历使企业能够最大化利用现有知识和资源,减少其在不确定领域的学习成本,提高组织学习效率[26]。
(2)成功创新经历具有名牌效应,有助于提高企业在同行业中的地位[11],意味着能够吸引其它企业主动寻求合作,使企业在合作过程中从外界获取新的知识、信息。特别地,当企业处在合作网络中的有利位置时,中心度和结构洞位置对知识获取与创新产出具有显著影响[27]。同时,在与其它企业合作过程中,目标企业能够从不同角度重新审视自身知识和资源,从而使用不同方式组合、利用知识和资源,从而给后续企业创新带来积极影响。
(3)成功创新经历有助于企业提高自身学习曲线[17,26]。学习曲线被定义为在一定时间内获得知识和资源的速率,随着经验增加,企业知识学习效率随之提高。例如,Argote等[10]指出,企业先前生产经验对其后续学习起重要作用,有助于提高后续学习效率,在较短时间内获取更多知识与信息。同时,成功创新经历能够提高企业自我效能,激发企业学习活动和创新行为,从而提高其学习曲线,给后续创新行为带来正向影响。
综上所述,成功创新经历能够降低企业后续学习成本,为企业带来名牌效应,有助于提高整体学习曲线,从而对企业后续创新绩效带来积极影响。因此,本研究提出:
H1:在其它条件不变情况下,具有成功创新经历的企业,其后续创新绩效较高。
结合前文分析,成功创新经历有助于提升企业后续整体创新绩效。然而,从探索式和利用式创新角度而言,成功创新经历也可能让企业陷入能力陷阱,使其倾向于维持原有方法路径,虽有利于企业利用式创新,但对探索式创新绩效具有负面影响。
(1)首先,从知识角度而言,成功创新经历可能会给企业带来近视效应[28]。成功创新经历促使企业将更多精力放在原有知识、信息和资源上,这是因为从先前经验中获取、学习知识具有相对确定性。同时,有研究表明,出于风险规避的考虑,企业更愿意在确定领域进行投资和生产[26]。从这个角度而言,企业拘泥于从成功中获取知识、信息,忽略了对不同领域的探索。探索式创新来源于异质性、多样性知识,企业需要探索、更新自身知识结构。先前成功经验导致企业在原有知识框架下进行创新活动,对企业探索式创新绩效具有负向影响。
(2)成功创新经历可能导致企业路径依赖[14]。组织演变相关理论指出,组织演变受企业过去经验的影响。当企业获取成功时,成功经历将对企业形成“印记”效应[18]并促使其在原有知识框架下进行创新活动。同时,从企业能力更新角度而言,成功创新经历可能促使企业执着于现有能力,忽略从不同方式、路径、角度利用现有知识。总体而言,路径依赖导向促使企业按照既定、确定的路径进行学习、创新,虽有利于提高企业利用式创新绩效,但不利于企业探索式创新绩效。
(3)成功创新经历可能使企业陷入成功陷阱,坚持原有战略决策。例如Amason&Mooney[12]指出,当企业过去取得较好绩效时,会对后续战略决策带来影响,导致企业坚持原有战略决策,抵制新战略实施。类似地,Audia等[13]指出,由于先前成功,企业对过去或者当前策略的正确性更具信心,然而,坚持原有策略可能不利于企业进行探索性创新。此外,从学习的角度而言,成功使得企业倾向于复制、继续使用原有知识,忽略探索式创新;失败使企业寻求改变,寻求突破现有知识框架进行创新,从而有利于企业探索式创新。
综上所述,成功创新经历使得企业拘泥于原有创新行为和创新模式,体现为对原有创新成果的完善,忽略了对领域知识和不同创新模式的探索,有利于利用式创新而不利于探索式创新。因此,本研究提出:
H2a:在其它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具有成功创新经历的企业,其后续利用式创新绩效较高;
H2b:在其它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具有成功创新经历的企业,其后续探索式创新绩效较低。
企业间合作有利于知识和信息转移,而专利合作研发能够促使企业间知识转移和信息流动,尤其是隐性知识转移。这是因为专利通常被看作是维护自身知识产权的重要途径[29],企业对专利申请的保密性工作将更谨慎。从专利层面进行合作研发,企业将从更深层次进行隐性知识交换,从而有利于企业层面的人力资本交换合作。因此,一方面,企业与其它企业合作研发能够促使合作双方从外部获取更多知识、信息,从而促进企业创新行为;另一方面,双方在合作过程中能够从不同角度审视自身既有知识和信息,并将其转化为创新产出。
从社会网络资本而言,企业间直接、间接合作关系能够使其处于较好的网络位置,在知识、信息获取方面占据优势,同样有利于提高企业创新绩效[6]。这是因为处在有利网络位置的企业,在知识和信息流动与获取上占有控制、先机和通路等优势[5,30]。占有优势意味着企业能够从更多信息来源中重新审视已有知识和经验,并将其转化为新的创新产出。相反,当企业单独研发专利时,上述通过合作研发获取新知识并将其转化为创新产出的现象将不会出现[31]。
因此,企业间合作研发既有利于企业从成功经历中获取更多新的知识、信息,也有利于企业从不同角度审视从成功经历中获取的知识,并利用不同方式将其转化为创新产出。基于此,本研究提出:
H3a:企业合作研发在成功创新经历与利用式创新绩效间起调节作用,当企业与其它企业合作研发时,成功创新经历与利用式创新绩效间的关系较强;
H3b:企业合作研发在成功创新经历与探索式创新绩效间起调节作用,当企业与其它企业合作研发时,成功创新经历与探索式创新绩效间的关系较强。
企业路径依赖导向是指企业发展受过去经验的影响程度[19]。一般而言,在高度动态化以及不确定性的外部环境下,企业更可能复制成功经验,即倾向于按照原有路径进行产品研发、生产与推广[32]。研究指出,企业能够从成功创新经历中获取知识经验,但对后续创新的影响受制于企业如何获取并高效学习其中的知识方法和路径导向。这意味着企业创新导向决定着来自成功创新经历的知识和技能能否得到充分利用。基于此,本文考虑企业路径依赖导向对成功创新经历与企业二元式创新绩效关系的调节作用。
具体地,当企业路径依赖导向较强时,企业将沿用原有方法和路径进行创新,体现为对现有路径和方法的小幅度完善,因而有利于先前经验向利用式创新转化;相反,较强的路径依赖导向使企业关注原有方法,不利于企业从不同角度审视已有经验知识并利用差异化方式进行创新,从而阻碍先前经验向探索式创新转化。基于此,本研究提出:
H4a:企业路径依赖导向在成功创新经历与利用式创新绩效间起调节作用,企业路径依赖导向越强,成功创新经历与利用式创新绩效的关系越强;
H4b:企业路径依赖导向在成功创新经历与探索式创新绩效间起调节作用,企业路径依赖导向越强,成功创新经历与探索式创新绩效的关系越弱。
研究数据主要来源于2000-2017年中国制造业上市企业详细专利数据和国泰安(CSMAR)数据库。首先,专利数据来源于He等[33]建立的中国专利数据工程(Chinese Patent Data Project,CPDP)数据库和中国国家知识产权局(SIPO)专利数据库。具体地,中国专利数据工程(CPDP)数据库收录了1990-2010年深圳和上海交易所主板上市企业专利数据,详细专利信息记录数量达222 651条。由于CPDP数据集目前只更新到2010年,借鉴He等[33]的做法,本文根据上市公司名称和企业基本信息从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检索及分析数据库”检索匹配2010年后的专利数据,将数据更新至2017年。数据包含专利号、申请日期、申请人、申请单位、专利类别等。其中,企业专利类别号信息能够测度企业探索式或利用式创新绩效,详细请参阅下文变量测量部分。其次,保留了中国制造业上市企业样本。这是因为不同行业专利申请强度有所差异,例如由于竞争性差异,某些高新技术行业(如半导体行业)专利申请强度可能高于一般农、林等行业,倘若将其放置于同一样本中,可能会出现高新技术行业企业创新成功而农、林行业企业创新失败的现象。因此,根据证监会公布的行业代码,研究保留C开头的制造业行业企业。同时,参考江伟[34]的研究,剔除制造业中保护性行业企业,包括:C31-黑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和C32-有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这是因为保护性行业可能对专利研发强度具有差异化影响。最后,从国泰安数据库获取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按照上市企业股票代码、年份将企业专利数据及国泰安数据库指标进行匹配,并剔除ST及PT类公司,以及财务数据或公司治理数据缺失样本。最终得到时间跨度为2000—2017年,涵盖上市企业名称及股票代码、企业专利及类别号、企业利用式与探索式创新绩效,以及系列控制变量在内的面板数据集。有效样本数量涵盖671家制造业上市企业,共5 055个年度观测值。
(1)因变量及其测量方式。创新绩效(INNO):借鉴温军和冯根福[35]、刘善仕等[5]的做法,采用企业当年申请专利总数取其自然对数测量企业创新绩效。探索式创新(Explore)和利用式创新(Exploit):参考Gilsing等[36]和曾德明等[22]的做法,利用国际专利分类号(IPC)加以测度。具体而言,在企业当年申请专利中,采用企业国际专利分类号前4位尚未在过去5年内出现的专利数量测度企业探索式创新(Explore)。反之,以企业国际专利分类号前4位在过去5年内出现一次或者一次以上的专利数量测量企业利用式创新(Exploit)。
(2)自变量及其测量方式。成功创新经历(Success):以往研究对成功的定义和测量方式呈现多元化:对于新创企业而言,成功是指在激烈的竞争环境中生存[24];对于现存企业,成功可通过对比以往绩效加以定义,例如获取比上一期更高的利润、创新绩效和投资报酬增长率等[9,12]。随后,大部分研究指出,在动态竞争环境下,成功不能简单地对比企业以往绩效,而是应与同行业其它企业进行对比[12,24]。具体地,企业创新相关文献中,通常使用专利数量衡量创新绩效,并通过对比同行业企业人均专利数量衡量企业是否创新成功[12]。基于上述定义,同时参考Audia & Goncalo[9]、Amason & Mooney[12]的做法,本文分别统计第t-3~t-1年企业人均专利数量(企业过去3年的人均专利数量)和总样本人均专利数量(过去3年所有样本企业的人均专利数量)。若企业人均专利数量大于同行业人均专利数量,则该企业可视为具有成功创新经历(Success),赋值为“1”,否则为“0”。在稳健性检验中,以5年期测度企业是否具有成功创新经历,结果表明,时间跨度选取对企业成功的衡量并不敏感,回归结果依然稳健。合作研发(Collaborate):以企业当年是否与其它企业合作研发专利测量。具体而言,基于从中国专利数据工程(CPDP)和中国国家知识产权局(SIPO)获取的专利数据,可以识别同一专利是否由两个及以上不同企业联合申请,并使用虚拟变量测度企业间合作研发。“1”表示企业当年与其它企业进行专利研发合作,“0”表示企业当年未与其它企业进行专利研发合作。路径依赖导向(Path):当前企业路径依赖导向的测量方法之一是利用专利引用和被引用数据。例如,采用企业过去5年所申请的专利中自引用占总引用的比例测量企业路径依赖程度[14]。然而,本研究采用的中国专利数据工程数据集并未披露相关专利引用量和被引用量。同时,由于采用企业专利类别号测量企业探索式和利用式创新绩效,因而仍采用企业专利类别号衡量企业路径依赖程度。具体地,先计算出企业过去5年中新类别专利数量与专利总数的比值,再用1减去该比值以测度企业路径依赖导向。
(3)控制变量及其测量方式。参考已有相关文献,本文控制了企业规模(Size)、员工规模(Emp)、企业年龄(Age)、发展能力(Growth)、盈利能力(ROA)、现金流动比率(Current)、销售额比例(Sale)、托宾Q值(TobinsQ)、反映企业财务杠杆水平的资产负债率(Lev)、产权性质(Property)。此外,本文还对企业所在行业(Industry)以及年份(Year)进行了控制。
为检验本文假设,构建以下实证模型。其中,式(1)检验成功创新经历对企业后续创新绩效的影响,即H1;式(2)检验成功创新经历对于利用式创新和探索式创新的影响,即H2a和H2b;式(3)、(4)分别检验合作研发和企业路径依赖导向的调节作用。Control表示一系列控制变量,Year、Industry分别表示可能影响企业创新的年度和行业固定效应,ε为误差项。需要说明的是,考虑到创新产出存在一定的时滞效应,本文对解释变量均采取滞后一期处理。
INNOi,t=β0+β1Successi,t-1+β2Controli,t-1+∑Year+∑Industry+ε
(1)
Exploiti,t/Explorei,t=β0+β1Successi,t-1+β2Controli,t-1+∑Year+∑Industry+ε
(2)
Exploiti,t/Explorei,t=β0+β1Successi,t-1+β2Collaboratei,t-1+β3(S+β4Controli,t-1+∑Year+∑Industry+ε
(3)
Exploiti,t/Explorei,t=β0+β1Successi,t-1+β2Pathi,t-1+β3(S+β4Controli,t-1+∑Year+∑Industry+ε
(4)
表1为模型中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描述性统计中,企业创新绩效(INNO)均值为1.491 4,方差为1.654 7,说明不同企业创新绩效具有一定的差异。企业合作研发(Collaborate)均值为0.064 3,相对偏小,说明企业间专利合作研发并不普遍,这是因为企业申请专利的主要目的在于保护知识产权及商业机密,如果与其它企业合作研发专利,尤其当企业掌握某一前沿技术时,出于保护机密以维持其长期竞争优势的考虑会促使企业不愿与其它企业进行合作研发[32]。路径依赖导向(Path)均值为0.727 6,方差为0.304 1,表明整体而言,企业具有较强的路径依赖导向,这与Gilsing等[36]和Jain[32]的研究结果一致。本文对自变量之间是否存在共线性进行VIF检验,最大值为4.33,低于临界值10,表明自变量间存在共线性的可能性不大。
(1)成功创新经历与后续创新绩效。表2为企业成功创新经历(Success)与后续创新绩效的回归结果。其中,模型1是不加入任何控制变量时企业成功创新经历对后续创新的影响,模型2则是包括解释变量和一系列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具体而言,模型1不加入控制变量的情况下,成功创新经历(Success)系数为1.471 4,在1%的水平上正向显著;模型2加入相应控制变量后,成功创新经历(Success)系数为1.387 3,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在控制其它相关变量后,成功创新经历(Success)能够提升企业后续创新绩效,实证结果支持H1。同时,整体而言,回归结果中控制变量的显著性与当前文献基本一致。
表1 描述性统计结果
(2)成功创新经历与二元式创新。表3为企业成功创新经历(Success)与二元式创新的回归结果。模型1的因变量为利用式创新(Exploit),模型2的因变量为探索式创新(Explore)。从模型1可以得知,成功创新经历(Success)系数为0.114 6,在1%的水平上与利用式创新(Exploit)显著正相关,说明成功创新经历可显著提升企业后续利用式创新绩效,因此H2a得到证实;模型2中成功创新经历(Success)系数为-0.179 1,在1%的水平上与探索式创新绩效(Explore)负向显著,说明成功创新经历抑制了企业后续探索式创新绩效提升,因此H2b得到证实。
此外,为了更加直观地探讨成功创新经历对企业探索式创新和利用式创新的影响差异,借鉴Li等[37]的路径比较分析法进行检验。具体而言,检验同一自变量成功创新经历(Success)对两个不同因变量企业探索式创新(Explore)和利用式创新(Exploit)的影响差异。首先,采用OLS回归得到自变量对两个因变量的回归系数,如表3中的模型1和模型2所示,成功创新经历对企业利用式创新具有正向影响,对探索式创新具有负向影响。其次,得出其中一个因变量(例如探索式创新)的拟合估计值(如Explore^),采用利用式创新减去所得到的估计值(Exploit- Explore^),得到一个新的值(Compare)。最后,将上述得到的变量作为因变量(Compare)再次进入回归。结果如表3中的模型3所示,相对于探索式创新(Explore),自变量成功创新经历(Success)对利用式创新(Exploit)的影响更大,系数为0.293 7,在1%的水平上显著。同样地,回归结果中控制变量的显著性与现有研究结果一致。例如,企业间合作研发可促进企业二元式创新,路径依赖导向可促进利用式创新但抑制了企业探索式创新[14]。随着企业年龄增长,其对动态环境变化的应对能力降低,虽促进了利用式创新但对探索式创新具有负向影响[32]。
表2 成功创新经历与后续创新
注:括号内为标准误,***、**、*分别表示在 0.01、 0.05、 0.1 水平上显著,下同
(3)合作研发和路径依赖导向的调节作用。表4为合作研发(Collaborate)和路径依赖导向(Path)调节作用的回归结果。具体地,模型1-3的因变量为利用式创新(Exploit),模型4-6的因变量为探索式创新(Explore)。模型1、2、4和5为只加入一个交互项的回归结果,分别加入成功创新经历(Success)与合作研发(Collaborate)及路径依赖导向(Path)的交互项。模型3和6则同时加入了上述两个交互项,其中,成功创新经历(Success)与合作研发(Collaborate)的交互项系数分别0.060 4和0.095 9,分别在1%和10%的水平上与利用式创新(Exploit)及探索式创新(Explore)显著正相关,表明企业合作研发能够正向调节成功创新经历(Success)与企业二元式创新的关系,H3a和H3b得到证实。
表3 成功创新经历与二元式创新
类似地,模型3中成功创新经历(Success)与路径依赖导向(Path)的交互项系数为0.184 7,在1%的水平上与利用式创新(Exploit)显著正相关,说明路径依赖导向正向调节成功创新经历(Success)与企业利用式创新(Exploit)的关系,H4a得到证实。模型6中,成功创新经历(Success)与路径依赖导向(Path)的交互项系数为-0.698 4,在1%的水平上与探索式创新(Explore)显著负相关,表明路径依赖导向负向调节成功创新经历(Success)与企业探索式创新(Explore)的关系,H4b得到证实。
采用不同方法对主回归分析结果进行稳健性检验。首先,在主回归分析中,采用3年时间期限测度企业成功创新经历。在稳健性检验中,采用5年时间期限测度企业是否具有成功创新经历,若某企业过去5年人均专利高于过去5年所有企业人均专利,则认为该企业具有成功创新经历。其次,主回归中使用OLS模型并采用固定效应模型检验回归结果的稳健性,结果表明,成功创新经历能够提升企业后续创新绩效。同时,成功创新经历与企业后续利用式创新显著正相关,但不利于企业探索式创新,与前文分析结果一致。最后,主回归分析中,采用虚拟变量测量企业成功创新经历(Success)。在稳健性检验中,分别对自变量和因变量采用不同方式加以测量:①使用连续型变量测量成功创新经历(Success),即采用目标企业人均专利减去所有企业人均专利的数值衡量;②使用探索式创新比例(Explore_ratio),即当年探索式创新专利数量占总专利数量的比例衡量企业探索式创新,依旧与前文分析结果一致。
本文首先分析成功创新经历对企业后续整体创新绩效的影响,发现成功创新经历与企业后续创新绩效正相关。进一步将企业创新分为探索式和利用式创新,结果发现,成功创新经历对企业利用式创新具有正向影响但对探索式创新绩效具有负向影响,说明企业成功创新经历对后续创新绩效的影响差异体现为对二元式创新具有不同的影响。同时,本研究分析企业间合作研发和路径依赖导向的调节作用,结果表明,企业间合作研发能够正向调节成功创新经历与企业二元式创新的关系;路径依赖越强,成功创新经历对探索性创新的阻碍越大,对利用式创新的促进作用越强。
(1)丰富了成功创新经历对企业后续创新绩效影响的研究。鉴于创新对企业发展的重要性,以往研究集中于探讨企业成功创新路径及前因要素[1-4],鲜有深入研究探讨成功创新经历对企业后续创新模式的影响。从企业长远创新行为和经济发展看,在关注前因要素的同时,更应重视成功创新经历可能带来的后果。
(2)就当前成功创新经历对后续创新绩效的影响悖论给出了解释机制。成功创新经历对企业后续整体创新绩效具有正向影响,但这种正向影响体现在企业利用式创新绩效上,对探索式创新则具有负向影响。可见,正是因为成功创新经历对不同类型创新的影响差异才产生了整体创新绩效悖论。具体而言,在不同行业中,由于研发强度和对二元式创新追求程度的差异,成功创新经历对企业整体绩效也呈现出差异化影响。例如,某些高新技术行业强调探索式创新,成功创新经历对探索式创新的影响超过了利用式创新,因而可能对整体企业创新绩效带来负面影响。
表4 合作研发与路径依赖导向的调节作用
(3)丰富了成功创新经历和后续创新间边界影响因素的研究。研究指出,造成有争议结论的原因除关注于同一层面的创新外,缺乏间接影响因素探讨也是重要原因。具体地,本文分析了企业合作研发和路径依赖导向的调节作用,发现合作研发能够正向调节成功创新经历与利用式创新的关系,降低成功创新经历对探索式创新的负向影响;企业路径依赖导向虽然正向调节成功创新经历和利用式创新的关系,但也强化了对探索式创新的负向影响。
最后,本研究就成功创新经历对企业长期绩效的负面影响给出了解释依据:成功创新经历意味着企业在某些方面取得了成就,但也可能使企业进入成功陷阱。具体而言,正是因为成功创新经历对企业探索式创新的负向影响,而企业探索式创新是维持其持续、长久竞争力的主要因素,同时,企业探索式创新转化为绩效产出需要时间积累[6]。因此,从长期而言,成功创新经历对企业绩效具有负面影响,间接回应了Rhee & Kim[17]的研究结论,即成功创新经历对企业早期绩效具有正向影响,对长期绩效具有负面影响。
(1)成功创新经历对企业后续整体创新绩效具有正向影响。然而,本研究指出,这可能会给企业和管理者带来企业创新绩效提高的假象。事实上,企业成功创新经历对企业创新的正向影响体现在对利用式创新的影响上,对探索式创新则具有负面影响。因此,企业和管理者不能仅考虑企业整体创新绩效,应当正视当前成功创新经历的潜在陷阱,尤其是在动态、激烈的竞争环境中,探索式创新是维持企业长期竞争优势的重要来源[6]。
(2)企业间合作研发能够正向调节成功创新经历与利用式创新的关系,降低成功创新经历对探索式创新的负向影响。因此,企业在创新过程中可以适当加强与其它企业的合作,在获取新技术和资源的同时,从不同角度重新审视、组合从成功创新经历中获取的经验知识,以此提高企业创新绩效。
(3)企业路径依赖导向虽然能够正向调节成功创新经历和利用式创新的关系,但强化了对探索式创新的负向影响。随着规模扩大,企业路径依赖导向可能愈发严重,不利于探索式创新。因此,企业在沿用成功经历中获取的知识、经验时,应当打破路径依赖导向。诚如《人民日报》评论诺基亚时所指的那样,已有的成功是一个品牌的优质资产,但如果只沉浸在自我重复和闭门造车中无法自拔,那么无论一个产品曾经打动多少人的情怀,都无法留住终将逝去的时光。
(4)鉴于合作研发和路径依赖导向的调节作用,本研究为企业如何平衡探索式和利用式创新提供了一定的启示。需要说明的是,本文指出成功创新经历不利于探索式创新,但并不意味着强调探索式创新而忽略利用式创新。相反,企业可以根据不同发展时期的创新需求,通过适当调整合作研发和路径依赖导向强度,平衡二元式创新关系以提升企业绩效[20]。
本研究也存在以下不足之处:首先,仅关注制造业上市企业,使用同一行业控制不同行业差异对成功创新经历测量的差异性。但同时,单一制造业行业会对研究结论的普遍性和适用范围带来挑战。例如,对于信息服务行业和部分高新技术行业而言,成功创新经历可能给企业带来迭代创新,反而有利于探索式创新,对利用式创新则具有负面影响。因此,未来研究可进一步探讨其它行业是否存在上述情况。其次,结合既有研究,本文通过与同行业企业对比定义企业成功创新经历,由于学者们对成功的定义及内涵理解存在差异,例如跟企业过去对比、与核心竞争对手比较等,未来可以进一步探讨成功的不同定义和测量方式对企业创新绩效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