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硕 冯璐
2020年3月27日,方济各在圣彼得广场举行一个人的祈祷仪式,为全球各地遭受新冠肺炎疫情困扰的人送上祝福。
不胜负荷的医院充满消毒水味,军车排长队转运遗体,铺天盖地的讣告……在意大利新冠肺炎疫情肆虐的至暗时刻,一位83岁的白衣老人在圣彼得大教堂为遭受痛楚的病人祈祷,雨中的孤独背影令全世界动容。
圣彼得大教堂位于罗马西北角的梵蒂冈,而这位老人是罗马天主教第266任教皇方济各。疫情蔓延期间,他多次通过网络直播见教徒,还呼吁神职人员“鼓起勇气,主动探望病人”,给意大利和全球带去信仰的慰藉和希望。
当地时间3月27日傍晚,暮色四合,夜灯初上,方济各独自走上圣彼得大教堂的石阶,做了一场“致全城与全球”的特别演讲。这种形式的活动,一般只在复活节、圣诞节进行,彼时的梵蒂冈信众云集、热闹非凡。
而这次演讲,偌大的圣彼得广场空无一人,天空下起纷霏细雨。在疫情肆虐的特殊时刻,方济各特意安排这场“独角戏”,通过网络将自己的祈愿传递给全世界。
仪式开始前几分钟,意大利公布当地的新冠肺炎确诊病例累计达86498例,官方称疫情高峰仍未到来,采取的封锁措施将延长。当时的意大利,已经是全世界新冠肺炎病亡人数和死亡率最高的国家。梵蒂冈3月6日确诊首例新冠肺炎病例,此后染病人数增加到7人。
“夜幕降临,黑暗越来越浓密。”方济各在寂静中独白,“突如其来的暴雨让我们猝不及防,所有人都一样脆弱、迷茫。同时,所有人都一样重要而必不可少,病毒使所有人同舟共济、互相安慰。”随后,他称赞了医生、护士、超市员工、清洁工、护理人员、运输工人、警察和志愿者,“他们在书写我们时代的决定性事件”。
方濟各的出镜经验很丰富。他常和信众一起玩自拍,找角度、摆姿势都驾轻就熟,还曾在纪录片《教皇方济各:我的艺术观》和电影《教皇方济各:言出必行的人》中本色出演。疫情期间,他的祈祷直播也显得自然、亲切。
为了这场祈祷,罗马教廷展出两件圣物。一件是罗马圣母大殿的拜占庭圣母像,另一件是罗马圣玛策禄堂的基督受难雕像。这一雕像在500年前、1519年教堂的大火中奇迹般幸存;三年后的罗马大瘟疫中,雕像被举着在城内巡游,16天后疫情奇迹消失。
2020年4月5日,方济各在圣彼得大教堂主持闭门的主日弥撒。
圣彼得广场外的协和大道上,一些信众来到大道旁的庇护十二世广场,与教皇同时祈祷。城市被凝重与悲怮的氛围笼罩,但星星点点的街灯,依然温情地闪耀着。
方济各呼吁世界各国将新冠肺炎危机视为对团结的考验。“每个人应当被这次疫情唤醒并彼此团结,这种团结能够为眼下全人类的困境提供力量、支持和希望。”
在疫情中凝聚人心,方济各的担子并不轻松。但他非常清楚,自己必须保持充满希望的形象。站在教廷顶端的老人绝不能眼神焦愁、一脸倦容。
致完祈祷词后,方济各来到圣母像前面祈祷,亲吻了十字架上基督的脚。方济各向他信仰的上帝求助说:“不要将我们留在暴风雨中。”教堂里奏起格里高利圣咏曲,空灵的吟唱响彻天际。雨越下越大,似乎也在为人间的灾难哀痛。在远程直播的视频中,方济各年迈的身影显得谦卑而无助,令看到这一幕的上千万人几欲落泪。
仪式结束后,圣彼得大教堂响起庄严钟声。浓厚的黑暗笼罩了广场和街道。有救护车从大道驶过,令人不安的鸣笛声,与祈祷仪式一道,传递给全世界。
在整个意大利被动员起来抗击疫情时,方济各一直没闲着。早在此前的3月8日,方济各就打破教廷百年传统,首次通过广场大屏幕直播的方式进行周日祷告仪式。他在罗马教皇图书馆主持仪式,随后来到窗前,与圣彼得广场上的人们短暂问好。他还在没有公众参与的情况下举行棕枝主日弥撒,并向全球基督徒发起诵念祷文以及通过直播方式参与朝拜圣体祈祷等活动。
以身作则之外,他还向神父们发出“逆行”指令:勇敢走出去,去看望那些生病的人。在意大利疫情特殊时期,医护人员自然要“冲锋陷阵”,神职人员则是另一个“舍生忘死”的群体。尽管所有的公共弥撒在封锁期间被禁止,但神父们响应方济各的号召,依旧出入人群聚集地,给大众送去信仰上的支持。他们甚至走进重症监护室,给濒危者带去临终慰藉。
伴随着运送尸体的卡车发动机的轰鸣,教堂钟声响起,周边居民纷纷聚集到阳台或窗边,做出划十字的手势。戴着口罩和白色手套的警察朝着卡车离开的方向立正、敬礼。这样的场景在意大利循环上演着。
按天主教的习俗,人死去要神父祝福才能安息,而90%的意大利人是天主教徒。坚持临终关怀和直面死亡的意大利神父成了感染新冠病毒的高危人群。
据报道,至少50名天主教神父因新冠肺炎病亡,超过了意大利牺牲医生的数量。牺牲的神父中,从45岁到104岁都有,大多是五六十岁。他们是在探访病人、安慰临终病人等活动中被感染的。此外,意大利还有大量神职人员确诊感染新冠病毒,其中有的人已是重症。
危险从未如此刻般迫近。方济各年过八旬,患有坐骨神经痛,还曾因肺结核切除了一部分肺。3月初,他身体抱恙,取消了部分工作安排,同时因屡次在公开场合咳嗽引发大众对其身体状况的担心。他自称正在从支气管炎中康复,不过新冠病毒检测结果呈阴性。
尽管多人“因公殉职”令方济各的鼓励遭受非议,但总体来说,勇敢的神父还是向社会传递出正能量,他们的“逆行”让感染者获得精神安慰,有助于康复治疗;严重的病人也得以有尊严地告别这个世界。
在意大利疫情最严重的北部贝加莫市,奥廖内中心创始人济利禄神父离世前在病榻上做出胜利手势的照片在网上广为流传,鼓舞了许多病患和医护人员。意大利72岁的贝拉德利神父,因为主动把民众为自己购置的呼吸机让给陌生的年轻人,不幸去世。他的棺材被抬去埋葬时,小镇居民纷纷从窗户和阳台上探身,一边鼓掌一边目送,以此来表达内心的敬意。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对此,有人引用《圣经》的原话感叹说。
历史上,救死扶伤一直是基督教会的职责之一。公开资料显示,公元1世纪,基督教刚问世,基督徒发现病人便悉心照料。教会要求他们效仿耶稣基督医治病人的行为, 并对修士、修女培训医学知识,这是基督教大力发展医疗事业的最直接原因。
公元325年,基督教会第一次主教特别会议规定,主教要在每一座有教堂的城市建造医院或收容所,主要功能是看护、治疗病人。这些医院被称为“救济院”,是根据“基督要关心身体有疾病之人”的命令创建起来的。公元369年,第一座基督教医院在卡帕多西亚建立。到了公元6世纪中期,基督教大量修建医院,医院成为修道院的常规组成部分。
左圖:病床上的济利禄神父。 右图:生前的贝拉德利神父。
在疾病大流行、自然灾害中,基督教神职人员更是积极参与救援工作。从2014年至2016年,西非暴发的埃博拉疫情夺去了上万人的生命。教会利用一切机会支持防控工作,提高公众对埃博拉的认识,确保他们了解疾病,并采取应对措施。据历史记载,“黑死病”14世纪在欧洲肆虐横行。1347年至1353年,瘟疫共夺走了2500万人(约占当时欧洲总人口的1/3)的性命。在中世纪,只有基督教会具有强大的财力和人才力量去发展医疗。于是,陷入恐惧的人们到神职人员处祈求保护和安慰。许多神职人员冒死坚守岗位,用掌握的医学知识救治、照顾病患,同时为大量病亡者举行宗教仪式。
然而,收容病人的修道院不可避免地出现大范围感染悲剧:比利时主教成为瘟疫受害者;德国1/3神职人员死亡;法国蒙彼利埃一个修道院中的140名修士中,只有一人幸免于难。在灾难面前,神职人员和普通人一样惊慌失措,基督教在欧洲的权威性开始动摇。
不过,在基督教向东方传播时,传教与慈善并重的路线由来已久。办学校和医院被形容为“打开传教的楔子”。在为成千上万病人解除痛苦或挽救生命的过程中,不少赢得声望的西方医生打开了传教的“方便之门”。
国际红十字会的出现,使得宗教和医疗事业更加密不可分。1863年,信仰基督教的瑞士人亨利·杜南倡议成立该协会,并选择了基督教的十字架——基督受难、救赎的象征,作为这个组织的标志。如今,染成红色的十字架已被公认为是人道主义的象征。
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方济各对大众进行心灵抚慰之余,还向意大利重灾区贝加莫当地“若望二十三世教皇”医院捐款6万欧元(约合46万元人民币)。他也拥有自己的医疗机构,如坐落在梵蒂冈的耶稣圣婴儿科医院,如今已是欧洲最大的儿科医院和研究中心。该院每年住院量超过2.7万人次,急诊量达到8万人次,门诊量超过了170万人次。
此外,在方济各的鼓励下,许多修女报名到各地医院轮替值班,照顾病患,为医护人员分担压力。也有神职人员保持电话畅通,随时随地向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援。
年迈的方济各一直在梵蒂冈的住所里祈祷,并鼓励那些宅在家里的人,找到有创造性的生活方式。“你们要为即将到来的未来,好好照顾自己。”他叮嘱说。
方济各1936年生于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本名豪尔赫·马里奥·贝尔格里奥。梵蒂冈时间2013年3月13日,方济各被选为罗马天主教第266任教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