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个人的朝圣》讲述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在得知老友生病后独自踏上朝圣之旅的故事。主人公哈罗德在父母、妻儿的镜像中身份危机逐步加剧;而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让他与形形色色色的陌生他者接触,在他们的凝视下,他一步步回忆过去、审视自我、弥补遗憾,最终逐渐重建了自我身份,与妻子也恢复到了最初的美好状态。小说提示人们在日复一日“一只脚放到另一只脚”的平凡生活中,要学会时时审视自我,重新发现生活的真谛。
关键词:《一个人的朝圣》 镜像 身份危机 重建
中图分类号:I5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20)08-0100-02
《一个人的朝圣》是英国女作家蕾秋?乔伊斯(Rachel Joyce)的处女作,自2012年出版后,该书受到广泛关注,并入围当年布克文学奖及英联邦书奖。小说讲述了一个有关自我发现与爱的回归的故事,展现了一段深刻的自我身份建构的心路历程。主人公哈罗德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退休后过着百无聊赖的生活:由于长期生活在失去爱子的阴影中,哈罗德即使在人群之中孤独感依然有增无减,生活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希望。妻子莫琳将儿子的自杀归因于他,并由此对他心生怨恨。两位老人都面临着巨大的精神困境,然而昔日的朋友奎尼的一封信给予了他们审视自我的契机。在信中,奎尼告诉他自己罹患癌症,生命垂危。震惊之余,哈罗德在寄回信的途中决定步行去看她,认为这样可以拯救她的生命。他从英国最西南部金斯布里奇一路向北,最终走到了最东北部的贝里克,横跨整个英格兰,完成了这个原本不可能实现的朝圣之旅。
根据拉康的镜像理论,人类自我意识和自我身份的确立是与他者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从哈罗德的成长经历来看,对他的人生产生重要影响的是他的亲人挚友,包括他的父母、妻儿和曾经的同事奎尼。母亲形象的缺失和父亲的酗酒行为给哈罗德带来了极大的负面影响,妻儿的疏离、对朋友的愧疚让他日益封闭自己的内心,也影响着他的自我意识。朝圣之旅是哈罗德自我意识转变的起点,在经历了六十多年的身份迷失之后,87天的徒步旅程让他重新审视自我,在朝圣过程中他不断地回忆、思索、追寻,与社会环境中不同他者的融合让他最终得以重新找回自我,建构自我身份。
一、家庭关系中的自我身份危机
拉康认为,在早期阶段婴儿只有通过镜子认识到了“他人是谁”,才能够意识到“自己是谁”。“自我的建构既离不开自身也离不开自我的对应物——他者,而这个‘他者就来自于镜中自我的影像,是自我通过与这个影像的认同实现的。”[1]25在自我早期自我意识形成之后,所有生活环境中的他者,包括父母、妻儿和朋友都会对自我身份的建构产生重要影响。“自我一开始就是一个幻想或影像,借助于他人而诞生,它永远是想象关系不可或缺的一方。”[2]86
哈罗德对童年的伤心回忆不时从他的脚步里跳出来。他曾是一个无比渴望父母温暖的小男孩,然而这一简单的愿望对他来说是一种奢侈。为了不惹父亲生气,他练习吃东西不发出声音;他体会不到被大人双臂环绕的感觉;母亲离开家时,哈罗德将指甲深深地掐进手臂才能忍住激动情绪;失去母亲的哈罗德得到的是父亲的厌弃,十六岁便将他彻底赶出家门,“十六岁生日那天,父亲丢给他一件大衣,就把大门指给他,让他离开了。大衣也不是新的,有着浓浓的樟脑丸气味,内衬袋子里还有一张公共汽车票”[3]140。
离开那个让他伤痕累累的家之后,虽然童年时代的结束让他如释重负,但是那一时期的阴影始终影响着他的生活,尤其是在他结婚以后,长久以来的沉默让他难以向他人敞开心扉。在哈罗德的印象里,家人的形象总是消极与疏远的。“我小时候,父母不想要我。后来遇到我老婆,生了个孩子,也弄砸了”[3]227。成年时期的哈罗德有着严重的人际沟通障碍,他不会表达爱,与周围的人群保持距离。他不敢将幼小可爱的儿子抱在怀里,甚至对他有恐惧心理。旅程中,他能清楚地记得戴维成长过程中的重要时刻,然而在戴维成长的重要场合他从来没有表示过爱意。甚至当儿子求助时,他能感受到孩子的恐惧,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他发现早年的沉默其实一路跟着他,进了他们的房子,藏身在地毯下、窗帘后、墙纸内。历史就是历史,你无法逃离你的出身。就算你戴上领带也不会改变。”[3]140
戴维在十八岁时考上剑桥是令哈罗德最为骄傲的事情,他当时多想把戴维抱在怀里对他说:“好样的,儿子,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你这么聪明的孩子?”[3]107然而这几句简单的鼓励话语他也难以说出口,最终说出来的是“老天,太好了,老天”[3]107。他的行为导致戴维酗酒、吸毒、抑郁,最终自杀。他那不健康的童年,带给他很多心灵上的伤害,也让他对父子关系缺乏正确的认识。他没有从自己的父亲那里得到父爱,因此他无法给自己的儿子树立一个好父亲的形象,他也没有去尝试着去修复与儿子的关系,他以为那些伤痛早已结痂,却不知当那些伤疤呈現在儿子面前时,会带给孩子更大的伤害!儿子因抑郁症自杀后,他和妻子的关系陷入不可挽回的僵局,而他也无力改变,这种关系一直持续了四十多年,直到他收到奎尼的信后踏上自我追寻之旅,重新审视人生。
二、朝圣过程中的自我身份追寻
小说以哈罗德收到奎尼的告别信开始,这在哈罗德平淡无奇的生活中产生了巨大的涟漪,也让他陷入了迷茫之中。此外他也感动于自己在奎尼心中的重要位置,一个曾经因帮他背黑锅而被老板辞退的同事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仍然想着他,这让他分外感动,也让他在奎尼的镜像下找到了自我的身份和价值,也是激励他在花甲之年临时起意踏上横跨英格兰之路的原因之一。
在寄信的路上,哈罗德遇到了许多独特的陌生他者,比如加油站女孩、白领、遛狗的人、逛街的人、推婴儿车的母亲、没穿鞋子的税务稽查员、跟他一样的徒步旅行者、等等,这些人或是与他擦肩而过,或是与他深入交流各自的生活,或是在紧急时刻时对他施以援手。随着旅途的进展,他已经记不清楚那些萍水相逢的路人,但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正是这些普通人的渺小与孤独使他讶异,牵动他内心的温柔”[3]161;正是与这些形形色色他者的融合,让他有机会发现生活的真谛,以另一种角度审视自己与亲人的关系,甚至于在他者身上弥补曾经对亲人的过失,重新建构自我意识。在这些他者中,令他印象最深刻的有三个人:加油站女孩、斯洛伐克女人玛蒂娜和年轻人维尔夫,他们分别以不同的方式给予哈罗德以鼓励、温暖,或者让他有机会重新塑造父亲的形象。
在寄信的路上,哈罗德临时决定徒步去看奎尼。这时候的他对这一决定还犹豫不决,路过加油站时他遇到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对他说:“你一定要有信念……相信自己可以改变一些事情。”[3]14-15女孩的话,为从未出远门的哈罗德点亮了心中的信念,给予他改变生活的勇气。在旅途过程中,哈罗德因为体力不支倒在路上,一个斯洛伐克女人救了他,不仅免费提供住所,还坚持给他洗脚敷药,甚至送他旅行的装备,给予他亲人般的温暖,“有那么一会儿,哈罗德看到的是莫琳年轻时的面庞”[3]143。仿佛在经历了二十多年的夫妻关系疏离后,哈罗德终于重新感受到异性的温暖,这触动了他内心柔软的心弦,让他更了解自己的妻子,也更想跟她说话,这些内心的想法暗示着哈罗德对夫妻关系的重新审视与建构。旅途中,不断有新的跟随者们因为各种原因加入进来,第一个是年轻人维尔夫,哈罗德看到他就像看到自己逝去的儿子,“哈罗德感觉自己像在和戴维说话。他们连手部动作都是一样的,微微抖着”。哈罗德一路上把维尔夫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照顾,教他野外生存技能,把男孩揽入怀里哄他入睡,“他感觉自己在弥补从前没为戴维做过的事情。他有太多东西想教给维尔夫”[3]230。即使男孩盗窃他人东西,哈罗德仍然以宽容的心态对待他。在维尔夫身上,哈罗德找到了儿子戴维的影子,重新树立了父亲的形象,建构了父亲身份。
三、朝圣后期的自我身份建构
旅途后期,随着哈罗德的事迹在媒体上的曝光,越来越多的跟随者加入旅途;然而他们的心态与哈罗德全然不同。哈罗德喜欢低调,享受旅途中心灵洗礼的过程,而他们大多数带着极强的目的性和功利心,期待沿途人们的关注和到达终点时的鲜花掌声。随着矛盾的不断出现,旅途已经偏离了他的初衷。也正是由于这些矛盾,哈罗德对这场即兴的长途跋涉有了更多冷静的思考,跟随他的朝圣者率先出发,选择最近的路线去拥抱等待他们的人群,而哈罗德最终“把身上的朝圣者T恤脱掉,打开背包穿回自己的衬衫领带……感觉做回自己了……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把T恤丢进了垃圾桶”[3]263。这象征着经历过这场旅程,主人公内心得到了洗礼,形成了自我意识,初步完成了自我身份的建构。
读到最后,读者会突然发现,哈罗德一路上都为自己过去没有做好的事懊悔自责,而造成他一切痛苦的根源,恰恰是怀抱着过去的遗憾不肯放手,一路上他在回忆的同时也试图去弥补。旅程尽头,虽然一切并不像他坚信的那样,尽管他努力过,依然无法改变奎尼逝去的事实,但是他给予奎尼的信念让她撑到了最后。旅程没有改变事情的结局,却改变了主人公看待世界的方式。哈罗德终于能自然地接受命运给予的一切,不再纠结于内心的痛苦,学会了珍视他人和卑微的自己,去接纳,去爱。
全书主要围绕一段旅程展开,可以说这是一个探寻自我的过程,甚至就像人的一生。起初我们双手空空来到这个世界,随着人生之旅的展开,我们不断增加随身携带的物品,行装、伴侣、经历、回忆。我们得到越来越多的關注和支持,但最后我们都不得不将那些人、事、物放下,回到最初的状态。由简至繁,然后化繁为简,直至全部失去,人生就是这样一个跌宕起伏、不断寻找与失去的过程,直至最终找回初心,回归最初的本真状态。
参考文献:
[1]刘文.拉康的镜像理论与自我的建构[J].学术交流,2006(7):24-27.
[2]黄丽娟.从拉康“镜像说”解读“他者”的含义[J].沈阳师范大学学报,2008(6):86-87.
[3]蕾秋?乔伊斯.一个人的朝圣[M].黄妙瑜,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7.
责任编辑:赵世鹏
[基金项目]三峡大学学位论文培优基金项目资助(2020SSPY150)。
[作者简介]肖艳红,三峡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