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孚与其发迹工具

王宜晨

摘要：通电战在吴佩孚的崛起与逐渐占据权力中枢的过程中占据了重要地位。在段祺瑞推行的南北统一战争、五四运动与巴黎和会、倒梁内阁三次政治军事风潮中，吴佩孚均动用了通电战这一工具，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关键词：吴佩孚;通电;工具

一、吴佩孚的生平履历

北洋军阀一代枭雄吴佩孚，出生于山东蓬莱，自五岁起就在家乡的私塾里接受四书五经教育。吴佩孚平生注重修身，廉洁自守，为人忠直，至性至情，甚至被后世称为“儒将”，是与之从小所接受的教育分不开的。另一方面，自小接受的文化熏陶也使吴佩孚这一“秀才将军”较曹锟等胸无点墨之辈更懂得文化攻势的重要性，这也为其在后来的军阀混战中能以舆论攻势“直取蜀汉”而提供了必要条件。

北洋军阀时期阴云密布，这无疑给了吴佩孚一类的实力派军人大好的崛起机会。而真正让吴佩孚声名鹊起的，则要追溯至1918年吴佩孚所指挥的对湖南的进攻。自1918年1月14日吴佩孚向襄阳进攻起，即以破竹之势，连战连捷，向南疾进，向世人展现了其非凡的作战才能，其声势也水涨船高。这不能不引起皖段的恐慌。于是段祺瑞策劃让皖系张敬尧出任湖南督军而让吴佩孚撤防北归。吴佩孚本以为一路血战战功赫赫因而湘督有如探囊取物，没想到却为他人做了嫁衣。盛怒之下的吴佩孚却没有什么大动作。究其原因，一方面张敬尧云集重兵对湖南虎视眈眈;另一方面冯国璋苦口婆心以劝吴以大局为重，吴佩孚遂决定罢战主和。但实际上，吴佩孚私下与南方各省都督暗通款曲，与粤、桂、湘、川四省都督取得了联合反皖的一致立场。同时，吴佩孚又频频发表通电制造“罢战主和”的舆论，得到了南方四省及奉系三省的一致响应，加上河南的赵倜，最终结成了“八省反皖同盟”。而真正将反皖同盟变成现实的吴佩孚，其战时所向披靡不战时又纵横捭阖的手段博得了南北军阀的刮目相看。也正是自湘战起，吴佩孚开始接触到了权力的中枢，其军事才能与政治才能才开始以不可遏制之势爆发出来。

二、通电战的概念

通电战也叫电报战，是伴随现代传媒技术而出现的一种现代化的传播和宣示方式。电报是利用电信号传递信息的一种通信方法。情报传递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谁掌握了情报的主动权，便能掌握行动的主动权，先发制人。进入民国以后，电报不仅是传递情报、信息的工具，同时，通过电报来抢占舆论阵地更演变为军阀战争的一大特色。而军阀所重之电报战，主要是以报纸为媒介打响的。作为当时最主流的媒体，报纸有着时效性强、受众广等特点。即使无法不战而屈人之兵，以此种方式占领舆论高点，令对方威风扫地，也是军阀乐意见到之事。

一代军阀吴佩孚，在其崛起过程中就充分运用了电报战，即通电战的技巧。

三、吴佩孚的通电战案例

（一）吴佩孚对于武力统一的态度与其崛起

吴佩孚的真正崛起要追溯至1918年段祺瑞推行武力统一政策所导致的南北战争中。袁世凯既死，扶大厦之将倾的工作究竟是交到段祺瑞的皖系手中还是冯国璋的直系手中？双方各执一词，皖段想武力统一全国以继续其独裁统治;而直冯想利用平统一的旗号以拉拢南方势力对抗皖段。在这样一场直系、皖系、南方军阀的政治军事大交锋中，彼时只是少将师长的吴佩孚，先利用段祺瑞急于进兵的心理谋取了湘督之位“本月二十日奉大总统令：特派吴佩孚为援粤副司令，等因”①   ，进而按兵不动，并亲自提议发起了旨在罢内战的“和平运动”。不仅如此，吴佩孚还致电直系领袖冯国璋，称“不能逞一己之私意，至大局安危于不顾，置全国人心理于不问”②   ，公然违抗段祺瑞的命令，息兵罢战，站到了所谓中央政府的对立面。吴佩孚不出意料地遭到了张敬尧、段祺瑞、张作霖等老派军阀的联名通电声讨，他们站在上司的角度对吴佩孚的抗命行为进行了猛烈的攻击。虽然初出茅庐，可吴佩孚却毫不示弱，他摆出了一副为民请愿的姿态，利用通电这一舆论形式，站在道德与所谓人民利益的制高点上对军阀的穷兵黩武进行了强烈谴责。吴佩孚明确反对段祺瑞的武力统一，有其站位曹锟领导的直系与皖段对立的原因，但这种站位恰恰也迎合了当时苦于常年战火兵疲民乏的社会心态，可以说吴佩孚准确地把握了社会走向，这助推了他的通电的影响力和自我好评度的提升和塑造。吴佩孚运筹帷幄之中，轻松将段祺瑞推到了全国人民的对立面上，为自己赢得了“爱国将军”的美誉。显然，这一阶段的交锋是吴佩孚赢了。自此，吴佩孚开始抓住了通电这一舆论工具，在风云诡谲的军阀争霸时期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通电面向全国，吴佩孚作为政治家与军事家，较少可能在通电中流露自己的真情实感，更多地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政治意向，加强自己手中的政治砝码。虽然吴佩孚在通电中所展现出来的是一位解民倒悬的救世主形象，可是他的本质仍然是封建军阀，他代表不了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吴佩孚所在的曹锟势力与冯国璋势力虽同属直系，但是双方的势力范围却一个在直隶一个在江苏，再加上双方之间为争权夺利明争暗斗，并非亲密无间;更不必说皖段与曹直，双方更是各怀鬼胎。段祺瑞想消耗吴佩孚的精锐第三师来扩大自己在直隶的影响力，曹吴岂能视而不见。从这一角度上说，吴佩孚是以维护人民权利为名，行封建军阀勾心斗角之实。

（二）吴佩孚对五四运动的态度

巴黎和会外交失败，德国在山东的权利转让给日本，中国被卷土重来的帝国主义势力（尤其是日本）重新瓜分，有完全丧失主权的危险，每个中国人民都有切肤之痛。五四运动的矛头指向了曹章陆三人，实际上也就是指向了向日本屈膝卖国的皖段政权。然而以段祺瑞为首的南北大小军阀都公然屠杀游行请愿的学生，他们在威胁自己统治的真正民主力量的面前最终露出了狐狸尾巴。可是吴佩孚在五四运动中的表现却与他们截然不同。他于6月9日电文：“彼莘莘学子，激于爱国热忱，而奔走呼号，前仆后继，以莛击钟，以卵击石……其心可悯，其志可嘉，其情更有可原”③ 。可见，吴佩孚对于学生们的爱国运动给予了极大的同情。不仅如此，吴佩孚还反对消极回避，主张积极解决问题：“仰恳我大总统以国本为念，以民心为怀，一面释放学生，一面促开国民大会，共维时难，俾全国一致力争，收回青岛，以平民气，而救危亡”④。在不久后的电文中，吴佩孚更是鲜明地提出了自己拒签合约的主张“请将拒绝签字情形宣布全国，以平民气，此后如再有勾串外人仍请签字割地者，以卖国论”⑤。在内忧外困的时刻，吴佩孚坚决抵制皖段的对日投降妥协政策，坚定地站在了与人民与国家为敌的皖段的对立面。腐朽没落、反动卖国的皖段与治军严明、统兵有方、满腔爱国热忱的吴佩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符合人民大众新心目中的优秀领袖的形象。可以说，皖系的反动卖国给予了吴佩孚一把钥匙，这把钥匙让吴佩孚打开了通向权利巅峰的大门。可是，纵然机遇难能可贵，能把握住机遇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吴佩孚心向民众，一身浩然正气，占领舆论高地，又三军用命，在当时的时代条件下又舍他其谁呢？

吴佩孚在五四运动中又一次运用了其得心应手的“通电战”技巧。平心而论，吴佩孚确以一个义愤填膺的民众权益的保护者的形象出现在大众面前：“窃维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天心即民心也”⑥。在这里，吴佩孚已经将通电这种工具运用得驾轻就熟。吴佩孚以通电这一方式，将“举世肮脏而独我吴佩孚代表人民”这一信息传达给民众，不得不说是极为聪明之举。

（三）吴佩孚力倒梁阁

梁士诒内阁是大总统徐世昌与奉张妥协又勾结的产物，徐世昌与张作霖为了对抗咄咄逼人的直系而直接解散靳云鹏内阁重组梁士诒内阁，这无疑会遭到直系的反对与攻击。无独有偶，梁士诒内阁大举“九六公债”并在华盛顿会议中向日本帝国主义妥协出卖山东主权，遭到了全国舆论的强烈反对。吴佩孚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利用他所熟悉的通电战，将一场内阁倾轧战转变成了全国人民对梁士诒的声讨战。

在华盛顿会议中，梁士诒内阁在诸多问题悬而未决之际，表示“借款赎路”是解决山东问题的新政策，全国舆论大哗。这既暴露了以梁士诒内阁为代表的北京政府的腐朽卖国实质，又为吴佩孚攻击梁士诒内阁进而攻击奉张提供了口实。吴佩孚在1922年1月5日电云：“纵梁士诒勾援结党，卖国媚外，断送路权，甘为李完用、张邦昌而存恤，我全国父老兄弟，亦断不忍坐视宗邦沦入异族”⑦来表达自己坚决与梁士诒此种卖国行径作斗争的决心，又在1月12日发“震”电“文”电指责梁士诒外以借款卖国，内以起用曹陆，称“斯人不去，国不得安，倘再恋栈贻羞，可谓颜之孔厚”⑧，明确表达了驱梁下台的态度。吴佩孚的发电立即得到了直系各督军的纷纷响应。连篇累牍的通电使得梁士诒感到难以招架，竟想出了以私金收买吴佩孚的主意，在失败后后对直系督军各电的申辩也苍白无力，根本无法扭转已经形成的社会舆论。而在之后的“经济参案”中，吴佩孚再次向梁士诒内阁发动了猛烈的进攻。他在1922年4月22日发“养”电称“恳我大总统勿为盗威所摄，迅缉张弧，以快人心”⑨，揭露财政总长张弧发行“九六公债”之弊窦，要求对张弧予以严惩。本就风雨飘摇的梁士诒内阁，在吴佩孚的穷追猛打之下更是招架之力也无。在无奈之下，大总統徐世昌下令梁士诒去职，吴佩孚掀起的倒梁风波终以梁阁垮台而告终。

吴佩孚深知民心可为一用，所以屡屡在通电战中展现出其为民请命的姿态。事实证明此举往往能获得社会舆论的支持。但实际上，吴佩孚仅仅是做了表面文章，他攻击梁士诒内阁的根本目的是攻击奉张，是为了在中央政权中摆脱奉张的掣肘而实行其独裁统治，披上民主爱国外衣的通电战只是其为了达到政治目的的工具。正如孙中山所分析：吴佩孚在“推倒了段祺瑞之后，口头上虽然以民党自居，总是说北京政府腐败，要开国民会议来解决国事，心理上还是想做袁世凯第二”⑩。

（四）通电战对吴佩孚的成就

南北战争时期，吴佩孚敢以区区师长之位公然站到内阁总理段祺瑞的反面，除了背后直系曹锟的支持之外，其对于当时社会舆论民情的把握是最重要原因。以全国通电的形式打出为民请命的口号，对抗以段祺瑞为代表的兴兵祸而导致生灵涂炭的北京政府，吴佩孚无悬念地赢得了人民的支持。奉系张作霖、河南赵倜等八省军阀无不对吴佩孚的政治手腕刮目相看，他们不仅在舆论上紧跟吴佩孚的步伐对皖段加紧攻击，同时也不遗余力地加强与吴佩孚的合作直至跟随直系对皖系宣战。五四运动与巴黎和会期间，吴佩孚再次搬出通电战这一工具，站在爱国爱民这一制高点上对段祺瑞无条件向日本帝国主义妥协以及地方督军屠杀爱国人士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批判，此举不仅为其赢得了“爱国将军”的名号，更使吴佩孚得到了广大工人的支持，可以说直到“二七惨案”前夕，吴佩孚与工人们的合作都是非常愉快的，这增大了他在北京政府内的话语权，再一次增强了自己的政治影响力。而在倒梁士诒内阁风潮中，吴佩孚更是引领了各省督军对梁内阁进行通电批判的高潮，将亲奉张的梁士诒彻底排挤出权力中枢，为武力倒奉做好了舆论准备。可以说，通电是吴佩孚在发迹过程中除军事力量外最为主要，也是其运用最为得心应手的工具。冷战热战双管齐下的吴佩孚，迅速在中央确立了自己的地位，直奉战争后不仅导演了“法统重光”丑剧，更是成为“洛派”领袖几乎与曹锟瓜分了中央政权。这个结果的出现，一方面是因为吴佩孚善于利用这种现代化的传媒载体扩大了自己的知名度，让社会各阶层人通过刊登在报纸上的电文认识了自己：同时，更主要的是他上面的三次案例实践都恰好契合了当时社会发展的方向、主流和民心向往。但是在这个背后不要忽略了吴佩孚作为一个军阀人物的阶级和立场。吴佩孚首先是北洋军阀，他是通过积累战功而进入了权力中枢。他深知军权之于乱世的重要性，因此他即便在南北战争时高呼“和平统一”口号， 日后还是走上了穷兵黩武的路子。吴佩孚进而才成为了政治家，他通过利用舆论来宣扬其爱国情怀，宣传其“以民心为怀”的政治立场，并利用通电战大肆攻击其所谓的“卖国罪人”，以此来获取民众的支持。但是，他并不是无产阶级，他不能与中国最广大的农民群众联系起来，他不能真正地代表中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他所喊出的利民为民的口号，基本上都是在为自己占领道德制高点，增加舆论声势。在与工人、农民合作愉快之际，他乐得维持这种和平状态;一旦事态变化，吴佩孚就会迅速撕破伪装，成为民主的刽子手。

参考文献：

[1]北洋政府参陆办公处档案：参陆部关于任命张怀芝、吴佩孚为援粤总副司令密电稿.

[2]北洋政府陆军部档案：吴佩孚关于力促中央对南方作出和平表示致冯国璋等密电.

[3]北洋政府筹备国会事务所等机构档案：吴佩孚等关于处理学生爱国运动态度通电抄件.

[4]北洋政府筹备国会事务所等机构档案：吴佩孚等关于处理学生爱国运动态度通电抄件.

[5]北洋政府督办边防（参战）事务处档案：吴佩孚等管陈政府拒签巴黎和约后之应对策略通电.

[6]北洋政府筹备国会事务所等机构档案：吴佩孚等关于处理学生爱国运动态度通电抄件.

[7]北洋政府陆军部档案：吴佩孚反对梁士诒内阁办理鲁案丧失主权及财长张弧发行盐余公债有关通电：歌.

[8]北洋政府陆军部档案：吴佩孚反对梁士诒内阁办理鲁案丧失主权及财长张弧发行盐余公债有关通电：震.

[9]北洋政府步军统领衙门档案：吴佩孚反对张弧发行九六公债通电抄件.

[10]转引自胡绳：《帝国主义与中国政治》，人民出版社1952年版，第18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