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芬
杨炯(650——?),华阴(今陕西华阴)人,自幼聪颖博学。唐高宗显庆四年(659),杨炯年仅十岁即以“神童”应举,待制弘文馆(相当于国家级图书馆),在此职位上待了十多年后,于上元三年(676)应制举,补校书郎。武后垂拱元年(685)因族弟参与徐敬业讨武则天受牵连而被贬为梓州司法参军。天授元年(690)奉诏回到洛阳,与宋之问分直习艺馆。后出任盈川(今属浙江衢州)令,世称“杨盈川”。杨炯虽仕途坎坷,但文才出众,擅长写作五言律诗,与王勃、卢照邻、骆宾王齐名,并称“初唐四杰”。
杨炯的《从军行》是初唐很有名的边塞诗歌。“从军行”属于乐府《相和歌辞·平调曲》旧题,多以军旅战争之事为题材。杨炯“旧瓶装新酒”,写成了一首非常成熟的五言律诗。
首联“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写边境急报传到京城,立即激起了诗人心中的爱国之情。“烽火”,古代边防报警的信号。边塞沿途高筑烽火台,有敌情就在台上点火示警,根据敌情之急缓,逐级增减烽火的炬数。“西京”,指京城长安。“照”字,渲染出一种紧张的战争气氛。诗人目睹外患严重,心中难以平静。“自”字,写出了人物的思想境界,表现了诗人那种爱国热情是出自肺腑的,而非外人强加的。
颔联“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写主帅率领军队辞别京城,奔赴前线,以排山倒海之势包围敌方要塞的过程。“牙璋”,调兵的符信,由两块合成,朝廷和主帅各执其半,嵌合处呈齿状,故名,这里指代奉命出征的将帅。“凤阙”,汉武帝所建的建章宫置有铜凤,故称“凤阙”,后來常用作帝王宫阙的泛称。“铁骑”,精锐的骑兵,指唐军。“龙城”,汉时匈奴大会祭天之处,这里泛指敌方要塞。这一联将唐军反击侵略的军事行动写得迅猛凌厉,声势逼人。
颈联“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描写将士顶风冒雪奋勇作战。上句写大雪纷飞,落满军旗,使旗帜上的图案也因之暗淡失色。“凋”,原意是草木枯败凋零,此处指失去了鲜艳的色彩。下句写狂风怒吼,与进军的雄壮鼓乐混杂在一起。这两句一色一声,有力地烘托出唐军将士不畏艰苦、英勇报国的战斗豪情。
从军行
[唐]杨炯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中间两联对仗精巧。颔联中“牙璋”-“铁骑”,“凤阙”-“龙城”,极为工稳流丽。颈联亦然。这两联文采典雅壮丽,丝毫没有板滞僵化之嫌。关键在于诗人能一意贯注,一气呵成,完全以气概取胜。正如古人评价,第三、四句写得“实而不拙”,第五、六句写得“虚而不浮”(《唐诗广选》引蒋仲舒语),的确如此。
尾联“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百夫长”,泛指下级军官。这两句表达了诗人投笔从戎、卫国立功的愿望:宁愿做一名卑微的军官冒着生命危险血战沙场,也不愿安全地躲在书斋当中“舞文弄墨”、消磨时光。这两句诗直抒胸臆,语言质朴,音调嘹亮,表现出诗人不畏牺牲、慷慨赴敌的勇气和决心,这种高亢激昂的英雄气概令人击节赞叹,所以成为流传千古的名句。
整首诗节奏明快,笔力刚健,气势雄浑,充满着雄壮昂扬的报国激情,反映了处于上升时期的大唐帝国文人士子的爱国思想、尚武精神,以及他们豪迈自信的心态。它能够成为初唐边塞诗的名篇,绝非偶然。
在中国诗史上,这种慷慨从军的爱国诗篇自古就有。《唐诗意》认为“此诗有《秦风·无衣》意”,的确如此。《秦风·无衣》是《诗经》中著名的爱国主义诗篇,它产生于秦地(今陕西中部和甘肃东南部),表现出秦国人民英勇无畏的精神,是一首慷慨激昂的从军曲。诗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整首诗一共三章,结构相同,诗意在重章复沓的句式中逐层递进,表现了秦军将士出征前互相鼓励、同仇敌忾、舍生忘死的高昂士气。
杨炯的《从军行》对盛唐边塞诗的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特别是最后一联表现出的慷慨从军的热情对盛唐诸多诗人产生过影响。比如盛唐边塞诗人高适《塞下曲》中的“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岑参《送李副使赴碛西官军》中的“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那种英风豪气经久不灭;即便是盛唐山水田园诗人王维也曾写下过不少气冲霄汉的边塞游侠诗作,比如《少年行四首·其二》,其中的“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就是足以感天动地的爱国精神和民族力量的体现。这些诗句与杨炯的《从军行》均有前后承传关系,其中慷慨激昂的爱国思想一脉相承,跨越时空而遥相呼应。它们异曲同工,一并成为唐诗中弘扬主旋律的作品。诵读这些诗篇,人们往往会为诗中熊熊燃烧的火一样的爱国激情所感染、所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