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艳菊
细雨微风,杏花都开好了。
一个人漫步在园中,没有带油纸伞,也没有撑那把紫色的碎花小伞,就这样在■的雨雾里拥抱杏花的芬芳。杏花雨,楊柳风。沾衣不湿,吹面不寒。春雨的好处在于柔,绵,细,轻,清润,芳香。撑伞,就显得多余了,与春天隔着一层,不亲近,也无趣味。这样的季节像慈母,我们尽可以做一回任性的孩子,雨里玩耍。
园子里的桃花和杏花一样多。春日游,桃花、杏花吹满头。桃杏作伴,园子如何也是不寂寞的了吧。那样缤纷的花事,只觉得明艳和热闹,似乎永无荼蘼的样子。况且,桃花和杏花,在颜色,在外形,在脾性上,都那么相似,是同胞姊妹,还是良朋知己呢?
那年春天,初来乍到,果真就把杏花误认作桃花了。那时候,匆匆来去,心不安定。直至夏末,见曾经盛开过桃花的枝上,密密地缀着碧玉似的青杏,才惊觉,原来是杏树啊!这样的“杏花误”,谁的人生中不经历几回呢?
再去看杏花的时候,常常身边同样来看花的人,也多半会把杏花当桃花。我在一旁,不道破,只是看着花儿轻轻笑。而杏花,静静的开,不争辩,亦不多言。淡然自若,等时间来澄清身世。过一段日子,他们就知道了杏花的气量和宽宏,还有那一声“原来是杏树”的惊叹。
被人误会,误会别人。这不只是园子里的事,生活这个大观园里也总是不断。“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何不学学杏花的气质呢?交给时间去摆平那些烦扰吧,我的心中只装着春天,绿柳晓烟,微雨清风,开成一园杏花红,馥郁尘间。懂得的人自会懂得。
杏花最多,开得最好看,在园子里,要数相思亭那一带了。雨细杏花香。看杏花,相思亭是一定要来的。相思亭很古朴,从亭檐到亭子里的椅子,都是红木。像这样的亭子,园中还有好几处。独独这一处亭子被杏花树环绕,是欣赏杏花的最绝妙的地方。
相思亭其实并不叫相思亭,它原来没有名字。每年春天,杏花开得繁盛的时节,一个粉色衣衫的女孩,总是拿着书来亭子里,看一会儿书,看一会儿杏花,又望向远处出一会儿神。女孩长得美,长发披肩,发黑如缎。她看书,看杏花,出神的样子,都很美,像一幅画。而在杏花凋谢的时候,便看不到女孩了。一日好奇心使,在女孩看书的地方坐下来,却发现了几个字:相思亭。杏花。女孩叫杏花吗?女孩在等人吗?女孩在思念谁呢?一段美好而惆怅的爱情总让人辗转怀想。爱情与我早已擦肩而过,可爱情的曼妙总不由得人浅吟低唱。而后,这个杏花环绕的亭子,在我心中便有了这个美丽的名字。
“三月间杏花开了,下点毛毛雨,白天晚上,远近都是杜鹃鸣叫,哪儿都不想去……我总想邀请一些好朋友远远的来看杏花,听杜鹃叫。但会不会有点小题大做?”一个人的漫步里总觉得有几分孤单,突然想起黄永玉问沈从文的话来。
“懂得的,就值得。”闭着双眼躺在竹椅上的沈从文答。杏花正好,那个懂得的人何时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