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杨,刘明山,林唐唐,汪胜军,李 斐,钟素琴
(1.赣南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2.赣州市第五人民医院;3.赣州市人民医院;4.赣州市妇幼保健院,江西 赣州 341000)
自2019年底湖北省武汉市暴发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疫情以来,因病毒传染性强,迅速扩散至全国各省市及境外部分国家,防控形势相当严峻。截至目前为止,赣南地区共确诊76例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患者,赣州市第五人民医院作为主要定点医院,收治了其中大部分患者。当前中西医结合防治新冠肺炎已列入国家防控疫情战略,因此,第五人民医院也将中医方药同步在疾病治疗过程中,现将已治愈出院的3则典型案例进行总结分享,以积累经验。
1.1病例一某男,49岁,因发热4天入院。患者入院前10天由武汉自驾前来赣州游玩,4天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发热,最高温度达38.5℃,无咳嗽咳痰,无头痛,无肌肉酸痛,无腹痛,无腹泻,患者自行服用复方氨酚烷胺后可退热,但有反复,至赣州市立医院就诊,行胸部CT检查示两肺实质内见多发磨玻璃影,边缘欠清楚,肺实质内还可见多发条索状、片状高密度影,新冠病毒核酸检测阳性,由120送至第五人民医院治疗。入院时中医查体:舌边有齿痕,苔白厚腻,中部稍黄(图1),脉浮滑。入院后血常规:白细胞6.95×109·L-1,中性细胞比率87%,淋巴细胞比率8.5%,血气分析pH 7.5,二氧化碳分压32.4 mmHg,氧分压64 mmHg,血氧饱和度94.1%。血生化总胆红素46.1 μmol·L-1,直接胆红素15.7 μmol·L-1,间接胆红素30.4 μmol·L-1,谷丙转氨酶85.4 U·L-1,谷草转氨酶71.9 U·L-1,球蛋白35 g·L-1,葡萄糖6.38 mmol·L-1,钾3.41 mmol·L-1,C-反应蛋白125.94 mg·L-1,降钙素原0.055 ng·mL-1。
西医诊断:新型冠状病毒性肺炎。
中医诊断:寒疫(寒湿疫毒蕴肺)。
西医治疗:入院后给予西药洛匹那韦/利托那韦片口服,重组人干扰素a2b雾化吸入,阿比多尔片口服抗病毒等对症支持治疗;同时给予双环醇护肝,熊去氧胆酸退黄。
中医治疗:给予小青龙汤合葛根汤、射干麻黄汤加减。处方为中药配方颗粒冲服:射干10 g,麻黄4 g,杏仁10 g,桃仁10 g,桔梗10 g,甘草6 g,桂枝6 g,白芍10 g,百部10 g,天花粉15 g,干姜6 g,五味子6 g,地骨皮10 g,生牡蛎25 g,前胡10 g,僵蚕10 g,芦根15 g,瓜蒌25 g,蒲公英25 g,葛根15 g。服用中药1~2天,发热消失,体温恢复正常,且无反复。坚持用药至13天后痊愈出院。出院时无临床症状,胸部CT示病灶明显吸收好转,送市疾控中心行新冠病毒核酸检测两次阴性。给予解除隔离,办理出院。
1.2病例二某男,52岁,赣州本地人,否认武汉旅居史,其妻子与新冠确诊患者妻子有密切接触史。因发热6天入院。患者入院前6天无明显诱因出现发热,温度达38.0 ℃,无寒战,无明显咳嗽咳痰,无鼻塞流涕,无肌肉酸痛,自行口服感冒药物(具体不详),症状有好转,2天后测得体温达37.3 ℃,前往赣州市市立医院完善咽拭子新型冠状病毒核酸检测提示阴性,自行口服藿香正气丸后热退,入院前1天在赣州市立医院完善胸部CT示右肺中叶见斑片状密度增高影,再次完善痰新型冠状病毒核酸检测提示阳性,遂转入第五人民医院治疗。中医查体:舌边尖红少津,舌边有齿痕,苔白腻(图2),脉浮滑。入院时患者呼吸平稳,睡眠差,食欲精神一般,大小便正常,近期体重无明显变化。患者既往尿酸偏高,无其他慢性疾病史。入院后血常规:白细胞7.21×109·L-1,中性细胞比率74.6%,淋巴细胞比率16.7%,淋巴细胞计数:1.21×109·L-1,血气分析pH 7.44,二氧化碳分压32 mmHg,氧分压123.8 mmHg,标准碳酸氢根23.9 mmHg·L-1。血生化:谷丙转氨酶77.6 U·L-1,总蛋白83.3 g·L-1,球蛋白33 g·L-1,总胆汁酸:11.4 μmmol·L-1。
图1 病例一入院时舌象图
西医诊断:新型冠状病毒性肺炎。
中医诊断:寒疫(寒湿伏燥)。
西医治疗:入院后给予西药洛匹那韦/利托那韦片、阿比多尔片口服抗病毒,重组人干扰素a2b雾化吸入,痰热清清热解毒等。患者住院期间血压偏高,并出现腹泻,解水样便,给予监测血压,口服蒙脱石散止泻,蜡样芽孢杆菌调节肠道菌群对症支持治疗。
中医治疗:给予小青龙汤合葛根汤、射干麻黄汤加减。处方为中药配方颗粒冲服:射干10 g,麻黄4 g,杏仁10 g,桃仁10 g,炒牛蒡子10 g,桔梗10 g,甘草6 g,桂枝6 g,白芍10 g,蜜百部10 g,天花粉15 g, 干姜6 g,醋五味子6 g,地骨皮10 g,牡蛎25 g,前胡10 g,僵蚕10 g,芦根15 g,瓜蒌子25 g,蒲公英25 g,葛根15 g。服用中药1天后,发热消失,体温恢复正常,且无反复,腹泻症状得到明显改善而逐渐消失,坚持用药至出院。入院第8天后胸部CT示病灶吸收好转,行新冠病毒核酸检测两次阴性。住院13天后无临床症状,痊愈出院。
图2 病历二入院时舌象图
1.3病例三某男,48岁,因发热4天入院。出租车司机,对是否接触武汉返回人员情况不详。患者入院前4天出现发热,体温最高达38.0 ℃,少许咳嗽,咳白粘痰,无畏寒,无咽痛,无气喘、胸闷,无恶心、呕吐、腹泻,1天前就诊于赣南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胸部CT见双肺多发斑片状密度增高影,边缘模糊,提示双肺感染,采集咽拭子新型冠状病毒核酸检测报告结果为阳性,遂转入赣州市第五人民医院就诊,中医查体:舌边尖红少津,舌边有齿痕,苔白腻(图3),脉濡缓。患者既往高血压病史3年,无其他病史。入院后血常规:白细胞3.05×109·L-1,中性细胞比率55.8%,淋巴细胞比率35.3%,中性细胞数1.71×109·L-1,淋巴细胞计数:1.08×109·L-1,红细胞4.74×1012·L-1,血红蛋白142 g·L-1,RDW-CV 12.2%,肝肾功能、凝血功能、心肌酶、PCT、血气分析未见明显异常。
西医诊断:新型冠状病毒肺炎。
中医诊断:寒疫(寒湿疫毒蕴肺,伏寒化燥)。
西医治疗:入院后给予西药洛匹那韦/利托那韦片口服,重组人干扰素a2b雾化吸入,阿比多尔片口服抗病毒等对症支持治疗;地榆升白片升白细胞,喜炎平针清热解毒治疗。
中医治疗:给予小青龙汤合葛根汤、射干麻黄汤加减。处方为中药配方颗粒冲服:射干10 g,麻黄4 g,杏仁10 g,桃仁10 g,炒牛蒡子10 g,桔梗10 g,甘草6 g,桂枝6 g,白芍10 g,蜜百部10 g,天花粉15 g, 干姜6 g,五味子6 g,地骨皮10 g,牡蛎25 g,前胡10 g,僵蚕10 g,芦根15 g,瓜蒌20 g,蒲公英25 g,葛根15 g。服用中药2天后,发热消失,体温恢复正常,且无反复;咳嗽咯白痰等症状得到明显改善而逐渐消失。坚持用药至20天后痊愈出院。出院时无发热,无临床症状,胸部CT示病灶明显吸收好转,送市疾控中心行新冠病毒核酸检测两次阴性。给予解除隔离,办理出院。
图3 病历三入院时舌象图
2.1病名归属传染性疾病,中医古代称之为“疫病” “瘟疫” 等,因为发病迅速,流行传播广泛,危害严重,受到了历代医家的高度重视。两千多年前的秦汉时期,《素问》中就已有记载, “五疫之至,皆相染易,无问大小,病状相似”,强调其强烈的传染性,预防措施则在于“避其毒气”,并维护人体正气,“不相染者,正气存内,邪不可干”。2019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发于暖冬,病势凶险。《温病条辨》云:“冬温者,冬应寒而反温,阳不潜藏,民病温也。”《圆运动的古中医学》中论述冬温:“温病若发现于冬季,病势极险”。武汉疫区及全国播散输入性感染地区的疫情,都表现出了较为明显的地域特点。新冠肺炎疫情发病流行于己亥冬、庚子春时节,据湖北省气象局公开数据,武汉市冬季气候以寒冷潮湿为主要特征。参照仝小林院士观点,本病称之为“寒湿疫”[1]。
2.2病因病机根据不完全统计,中医专家在武汉疫区掌握的多例本病患者的发病与临床资料表明,本病的病因是以“湿”为基本属性的疫疠之气,“湿为阴邪,易伤阳气,湿性黏滞,易伤脾胃,阻遏气机”。发病季节具有“湿浊”或“寒湿”的物候特点;病邪性质具有“湿热”或“寒湿”特性,《温病条辨》云:“寒疫:世多言寒疫者,究其病状,则憎寒壮热,头痛骨节烦疼,虽发热而不甚渴,时行则里巷之中,病俱相类,若役使者然;非若温病之不甚头痛骨痛而渴甚,故名曰寒疫耳。”因此,本病可归属于瘟疫的“湿热疫”或“寒湿疫”,可统一命名为“湿浊毒疫”。其他地区的疫情虽有各地域物候特点和人的个体差异,而出现不同表现特点,但总不离“湿浊毒疫”的一般规律。
2.3辨证论治至目前,国家卫健委颁布了第六版[2]新冠肺炎诊疗指南。 指南中的西医分四型,即轻型、普通型、重型、危重型,而中医临床治疗期分为四期,轻型(寒湿郁肺证、湿热蕴肺证)、普通型(湿毒郁肺证、寒湿阻肺证)、重型(疫毒闭肺证、气营两燔证)、危重型(内闭外脱证),以及恢复期的肺脾气虚和气阴两虚证。这是中西医同仁在第一线治疗本病的经验总结,具有很实用的临床指导性。我们根据指南精神,结合江西省卫健委第三版诊疗指南,对诊疗方案提供方药进行加减运用。
3例患者脉象出现浮滑或濡缓,浮滑主表证、痰证,濡缓主湿。早期患者主症发热,身热不扬,舌苔厚腻等均为湿性特点;加之COVID-19病毒产生的物候条件、流行病学特性,综合判断,COVID-19具有“湿”与“阴寒”基本属性的“湿性浊毒”。湿邪的基本特点为“湿为阴邪,易伤阳气”是指湿邪具有阴寒的特征,所以仝小林院士称之为“寒湿疫”;“湿性黏滞,易阻遏气机”表现为病程的缠绵,病程与潜伏期较长;“湿性重浊”表现出身体酸楚、乏力倦怠等。本病发病早期,由于湿邪的基本特性,早期变化相对缓慢,但是,“肺为娇脏”,不耐寒热。中期一旦变化,就会发生严重的转化,从而发生重症或危象。湿邪从阳则热化,出现热入气分,阳明热盛证、阳明腑实证;或从燥化伤阴,灼伤脉络、瘀血凝滞,瘀闭心包,从而出现咳喘、呼吸困难、咯血的重症。若不及时救治,则病情进一步加重,湿毒瘀闭神明,气机闭阻热厥出现“内闭外脱”的危症,呼吸衰竭、感染性休克、合并多器官功能障碍综合征(MODS)而危及生命[3]。所以及时的把握脉象,预判病机,做到早发现、早诊断,对本病的转化、转归和预后做出前瞻性的判断,是非常重要的。此3例患者年龄均为中年,属起病早期,感邪不深,正气较强,尽早采用中西医结合治疗,阻止其转为危证,提高救治成功率。中医以宣肺化湿法,去除病邪,截断病机,是治疗本病的一个关键环节。后期注意转归和预后,或清解余热,或益气健脾,或醒脾和胃,或活血通络等,降低死亡率。全程辨证论治,采取针对性措施,防止病情反复。第2、第3例患者出现舌边尖红少津症状,考虑伏寒化燥,治疗上可加用适量滋阴润燥药物。
2.4中药在案例治疗中的作用寒湿郁肺证的辨证要点为恶寒,身热不扬,干咳少痰,身体倦怠,肌痛乏力,纳呆、便溏,舌边尖稍红,舌苔厚腻,脉濡缓。较多见于确诊病例初期或医学观察期的患者。其病机:寒湿郁阻,肺气不利,肺卫失宣。治法:宣肺透邪,健脾化浊。诊疗方案上[2]推荐方剂为麻黄加术汤,藿香正气散。此次选择的三个案例中患者年龄均为48~52岁的中年男性,处于发病后的疾病早期阶段,结合赣南地区特点及患者体质因素,考虑到“温邪上受,首先犯肺”(《温热论》第 1 条),治疗重视宣降肺气,调畅气机,尤其是初期阶段,从而拟定出处方,均选用小青龙汤合葛根汤、射干麻黄汤加减。小青龙汤温肺化饮,射干麻黄汤主治寒痰郁肺结喉证,症见咳嗽、气喘,喉间痰鸣似水鸡声。葛根汤,治疗外感风寒表实证,辛味中药具有宣畅肺气之功,如麻黄、葛根等。既宣又降的治肺中药,可用杏仁、前胡等。方中牡蛎敛气、蒲公英清热解毒、芦根清化痰热,僵蚕化痰散结。肺的宣降功能恢复,则全身气化功能正常。 “肺主一身之气,气化则湿亦化也”(《温病条辨·上焦篇》第 43 条注)[4]。庞氏治疗本病以汗法为主,内有郁热者合用清法,如麻黄葛根汤;对于郁热较重而无汗的,用麻黄汤加减,既发汗解表又清解里热[5]。在新冠肺炎的救治中,对于早期中老年患者或中期患者,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疫热壅肺,根据经验,易加重出现肺络瘀阻或者肺络郁闭的临证表现,而且病情越往后发展就表现更明显。因此,尽早通络活血至关重要[6]。肺为“橐钥”之脏,主气,司呼吸。湿中蕴热,如油入面,黏腻难解,早期则可见于肺络不畅,继则发展为广泛瘀血。应及时采取通络活血之法,辨证而用之。3个病例方中加入了桃仁、白芍、地骨皮等,既可以活血化瘀,使肺络疏通,疫热邪有出路,还有助于凉血清营,滋阴清热,防治疫热进一步深陷,往营分发展。本方养阴兼能利湿,以化湿温阳为主,而不用燥湿和渗湿之品,这样既可以除去肺部大量痰液,又可以润肺止咳,有利于肺金娇脏的恢复。
3例患者新型冠状病毒核酸检测均为阳性,结合临床征象及检查,确诊为新冠肺炎。在西药治疗基础上联合中药治疗 13~20天后,冠状病毒核酸检测二次均转为阴性,提示中西医结合疗法中,中药可能发挥了对新型冠状病毒的一定的抑制作用,其机制有待于深入研究。同时观察到中医药对新冠肺炎的症状改善有较好疗效,服用中药1~2天,发热消失,体温恢复正常,且无反复;周身乏力、咳嗽、咯痰、胸闷、呼吸困难、腹泻等症状均得到明显改善而逐渐消失。CT影像显示患者肺部斑片影、磨玻璃样改变等在治疗后均有好转,表明中药具有促进肺部炎症吸收的作用。说明中医药早期干预、辨证论治、整体调节对新冠肺炎有一定疗效,中西医结合治疗对控制病情、截断疾病进展、缩短病程、恢复健康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