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吹灭,他们和我一起躺下
黑暗和死亡同样,曾让我感到恐惧
祖父和祖母摸我的脑壳
紧紧抱住我
告诉我说,祖先在保佑我
祖父和祖母已过世很久
我可以肯定,他们从未骗过我
一个人躺在午间,办公室的沙发上
阳光铺满八楼八零一室的地板
有时我相信,他们就在我身边
会继续拥着我
如同全身遍布温暖的血液
想起多年前,就是这样和我躺在一起
或许,他们真的一直和我在一起
想起那些事实及这些可能
不再有任何事会让我感到慌张
——那就慢慢来吧
他们曾从云南迁到江西
子孙们大部分来到湖北潜江
我的先祖是武将,在边关打过恶战
他的子孙从迁徙路上爬起来
他从战场上站了起來
从我的血管里走了出来
[夜鱼赏读] 好的诗歌能将时间变成光束,而诗歌承托出的精神重量是另外一束光,照临投射交汇。这首诗就是这样,从“此在的境域”出发,由生命感知串联出了“诗的时间”。这诗的时间里,生死已不是阻隔,祖父祖母与我,甚至更遥远的先祖,精神之光穿破物理性时空,互相投射,有限的生命得到了叠加。作为小说家的李昌鹏,结构上的精心和对细节的重视,也同样影响着诗歌上的创作。这首诗的第一段和第二段是“我”在办公室沙发上午休的现实场景,与过往生命岁月的记忆交融。注意铺满地板的阳光,阳光的温暖与祖父母的拥抱抚摸具有相似性,诗意的联想显得自然又贴切。接下来第三段里对亲人的笃定带来了自我生命的从容,“想起那些事实及这些可能/不再有任何事会让我感到慌张/——那就慢慢来吧”,不带任何文艺腔只关乎诗人内心的句子,尤具感染力。其实到此结束,这首诗也能成立,但诗人显然还要拉伸,又延及到更远的先祖,虽然和他们没有实质交集,不可能有生活细节,只有简单的讯息:从云南迁到江西再到湖北潜江,先祖中有保家卫国的武将。这些已足够成就这首诗更重的部分,类似的个人家族史,其实也是具有普遍性的民族史,“他从战场上站了起来/从我血管里走了出来”。依然是普通话语,却铿锵有力,诗人的精神重量由此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