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后我想起一件事
犹如我出生前发生的事
犹如在遥远的异国他乡的奇寒地带
我的衣衫单薄,独自全副武装地狙击
敌人
风雪交加之中从未亲吻过的嘴唇紧闭着
陌生的崇山峻岭上的鹰像刀刃一样
在瞳孔一闪,炊烟细若游丝
意识在惶恐之中构成一种空寂
等到她在人群中步履轻盈通过必经之路时
我已是冰雕,停止了抖抖瑟瑟
起先是骨头然后是心脏碎裂,只剩下
一个轮廓:以那么年轻的战斗姿势
睫毛霎动在某个平静的春天,很久
我逐渐习惯了我的人生中那一段死亡的时光
很久很久以后我依稀听到
我的子弹没有发出的“砰”的一阵回声
[夜鱼赏读] 有些诗人固如岩石,若要让他改变形状,只能靠时间的冲刷和风化了。被诟病诗歌太“绕”的刘洁岷,“绕”,正是他孜孜以求的结果。因为他对诗歌语言的讲究,是建立在对现代诗歌的深度研读及坚定的个人审美上的。他严谨,严谨到不能容忍一个失效的词。
《战地曲》是一首独出心裁的爱情诗,类似于辛弃疾的“蓦然回首”,有别于借景抒怀的传统方法。《战地曲》里的景属于虚拟造境,围绕心灵体验,创造出寒荒徹骨又凌厉滚烫的“战场”。战争和爱情本身也有互文效果。结构上绕得惊心动魄。是剔除了感伤沉湎等主观情绪,以虚拟之境表达真实体验的佳作。
第一段里连着的两个“犹如”,透露出了此战地非真正战地的题材信息,也制造了阅读悬念。“从未亲吻过的嘴唇”,是说处子之初的状态。风雪交加,凌厉之境里冒出突然“炊烟”,却不感到突兀,构画虚境的好处就在于只要遵循体验的真实。人间烟火的出现,让等待中的“她”,“步履轻盈通过必经之路”的时刻,落脚进现实。
诗歌继续虚实之间的挪移,冰雕也好,碎裂也罢,这些意象都是词语互相晕染而来,晓畅而有效,也清晰,并不绕,绕的是意象组合下产生的复杂滋味,自我调侃得让人苦笑又让人想要唏嘘,因诗歌中失去的珍贵,是带有普遍性的遭际。
如果诗歌到此结束,也成立。但刘洁岷“绕”,注定不会这么简单,他总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延展。“很久很久以后我依稀听到/我的子弹没有发出的‘砰的一阵回声”。顺着整首诗的语词逻辑,以回应开篇的语感,高潮之后内心的,也是诗性的震荡与回响,在诗歌止息之后,仍在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