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鱼
一条溪流在无人的源头将浑身的疾病沉淀,发炎的嗓音,呼唤着开拓记忆的岩石,呼唤风雪所粉碎的玻璃,试图还原万物的容颜。旁边的泥沙中,我的手开始醒来,开始手绘过去雨水所淹没的岛屿。
鸟,浑身都是奇迹,完美的证据。时常栖息于宽阔的傍晚,正在衰败的植物,是赐予鸟的喘息。一只伫立如黑暗的鸟,凝望着那一片摇曳如血痕的荒草,同时轻啄着黄昏的双肩,那些疲倦而滚烫的双唇,正在恍惚如雪的风景中闪现。
保持新鲜的,保持呼吸的,保持着弹力的,始终来源于那些古老的事物,来源于利斧歌颂的树木。每一片阴凉里,都有寻觅时光的缺席者,磨坊般的万物,所耗费的光,形成了我们背部的伤,被难以遗忘的酸痛所记忆。
溪流无始无终,如同无期的苦役,日夜为我们,更多的是为服务万物开拓着新的自然。早晨里的鸟鸣,只负责开垦我们的日子。
早晨的云层是你涌动的呼吸,它是一种秩序,一种轨迹,轻微地扩散成欢愉的步履,一行穿越玻璃的蝴蝶。窗户中,那些稚嫩而饱满的手,获得了我的恩许,灵巧地编织恍惚的风景,这恍惚和所丧失的睡眠有相同的面积,水,青苔一样的水,铺在它冷清的表面,如曾受的伤害,像某一些分裂。而光线,跨过一扇破烂的门,进入我们,成为了新的墙皮。也在房间内逐渐变密,变立体,或许,它就是这坚固的柱梁,为我们能安全生活,撑着屋顶。那一抹日照,在桌子上漫开,成为一份刚出炉的早餐,自由发挥成你平静的日常,也更像一种陷落的沙土,不断地移动成为狗一样的裂缝,忠诚无比,替我们忍受着边缘一般的痛苦。那刚盛开的花朵,像幻觉,在此刻无比灿烂,用一种目光,深情地注视着脱落在地面上的脸,她们是运动的,用无限的热情摆脱着时辰。有时,为了使肩膀变得宽阔,使风景更完整,不得不与从未关爱过我的镜子站在一起,假装和谐的一幕,就像假装黄昏时分的城市。而只有你跳跃的猫,也如此破碎。
远离寒山的羊群是唯一移动的,唯一清醒的,悠然横穿过冷空气清洗的公路。田野上空漫步的光线,缓慢涣散,记忆无限而宽广,持续呼吸。尚无人关爱的积雪与野草相伴,一起在祈祷着尚未来临的脚步。老去的野生玫瑰,仍保持着惊人的视力,仍能看清情侣般的火焰,吞噬时间。聚集的乌云遮住了天空的脸,在这山区中,没有破碎的街巷,只有穿过睡眠的隧道。一束芬芳的光中,我们合上书,愿意和词语一起睡眠,没有果实能破坏梦。半山腰的野树,早已凋落,仍未有颓势,一副青春的容貌。那云层,仿佛一抹孤独的山水,自由流动。十二月的气候里,嗓子枯如摊开的河滩,再也听不到脆如骨的溪水,呼唤鱼群。失魂的枯藤,面容消殒,众鸟早早消失在无人的黄昏中,坐在目光中的只有荒草,在此地,没有声音,仿佛语言消失。鹰模仿手,朝目光的方向,抓出了一道山谷,被狗一样阴影完全笼罩,看不到脸庞,恍惚时,仿佛能听到,富有节律的雪开始燃烧,岩石戴着鐐铐,在移动的牢狱中,忍受着没有期限的寂寞。
太阳赐给你的,是均匀的美,是这些在阳光中发热的,能穿过暴雨的。
在黑暗里,它就是密不透风的黑暗,覆盖一切声音,一切脚步。在光线中,它就是无比纯净的光线,释放一切记忆和热情饱满的眼睛……
永远无法离开脑海的那只鸟,仿佛一个永恒的季节,在时间中一直保持单纯的渴望。仿佛它在别人给我带来的一片光中,认真啃食我深沉的疲倦,也许,它不在此刻,而在过去,或是未来。它也能嗅见积攒在我体内的不是火焰,而是黑暗。它总能在更深的黑暗中看见一个在我的身体中多次嘶吼的人,正在老去,他破碎的声音是我思念故乡的泪水,也许又会听见,在某一个下午,我们在尘土中互相追逐,响亮的欢笑,成为我们那一刻的午餐。
忽然发现,灰尘披在时间身上时,在我们的身上会产生一种陌生,这种陌生,仿佛冬日的寒冷,仿佛一个空荡的房子,里面没有一个人。
现在,只有骨头能看见,一些脸,在夜晚的泪水中悄悄烂掉,在早晨中,再也没有人愿意用呼吸修补着脑中残破的梦,即使光照在它的里面,我们可以回头,可以假装不认识,但十分胆小的我们,没有勇气乞讨黑暗。
能听见,窗外的鸟,正在欢唱,仿佛最初的我们,为了遇见,穿过墙时,永远都不知疲倦。
在一团火里,夜晚的焦虑和死亡一样恐怖。
但愿风和你的声音一样,没有烧成灰烬,永远柔软而干净。也许只要沿着黑暗的墙壁,我们就能看见自己微笑的身体。
有时,我们渴望我们还是孩子,当我们哭泣时,光拿着手绢,擦着我们的脸。
假使下一个夜晚,火一直存在,有没有人听见,我们的哭声是否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