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宇
地平线泛起诡谲的暗红,我满心惊惧,双眼酸痛。父母坐在安乐椅上,面前的拟屏闪着幽荧的绿光。伪人侍从恭敬地伫立一旁,无神的双眼空洞地望向地面。一切的一切,都静若一幅画,除了我父母瘦小的身躯偶尔如蠕虫般扭动。
面前是镜子。我注视着里面的自己。脸色是久不出门的苍白:眉毛几乎没有;头发也很稀疏;巨大而凸出的眼球犹如金鱼;薄薄的嘴唇隐隐泛出青白;纤细瘦弱的四肢深深地陷在安乐椅的深蓝色坐垫里,更显无力。
我厌恶地盯住自己垂在椅旁的蠕虫般的手臂。智能手机芯片的植入让人类摆脱了自身的桎梏,所有的一切皆可由伪人侍从代办,人的四肢失去了作用,正在逐渐退化,早已成为无用的装饰。更有父母在孩子出生前便已删去无用的手臂基因,诞下仅有身躯的孩童。
我试图抬起一条胳膊,肌肉怪异地崩紧,但纹丝不动。
“啧。”我皱紧眉头。
真像一条虫啊。
拟屏上是“代号28”。
代号28是火了很久的明星。在以瘦弱、纤细为美的主流审美观影响下,纤细短小的四肢成为美的标准,代号28即为一例。她的四肢几乎退化为干瘪的短树枝,巨大的双眼被称赞为“坠落的流星”。不知为何,我极端厌恶拟屏上代号28神经质的脸。她苍白的身躯总让我联想到米虫。
我打开芯片收藏夹,翻出了珍藏已久的录像,那是100年前的纪录片,那时的人类尚未退化,四肢灵活健康,双腿修长。
母亲从我背后抬起凸出的眼球,看到我面前的拟屏,健康的人类在赛道上奔跑,轻盈如燕,她巨大的头颅费解地摇动,继续看自己拟屏上的综艺,上面的明星尖声大笑,跳着自编的舞蹈,细白的身体扭动如从前的巴西狂欢,真是说不出的奇诡。
我强忍着呕吐。伪人侍从移至我身边,试图扶我去洗手间。我条件反射般地用头撞开伪人,双腿摇摇晃晃地立起,几秒钟后又瘫坐在安乐椅上,伪人再次架着我去洗手间。
我没有逃,我无路可退,甚至站不起来。
拟屏再次出现,机械女声读着新闻:“近日,发生多起心芯爆炸事故,已致380人遇难,专家认为是黑客侵入伪人系统后反侵智能手机芯片导致爆炸。”
我惊惧地睁大眼睛,看着抱着我的伪人眼里的光芒,难道这是死亡的绿光?
“妈妈?”母亲仿佛没有听见,仍盯着拟屏,带着空洞的微笑。
“爸爸?”父亲看着现代足球赛,队员们面朝下趴在地上,用头击球,扭动着前进。
智能手机芯片在心脏处發热,我尖声呼救,试图关闭芯片,却是徒劳,芯片越发滚烫,疼痛撕裂着同样退化的心脏。
双眼模糊、陷入黑暗前,我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父母渐渐变为两只蠕动的白胖米虫,夕阳照在他们身上,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