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间有关 [组诗]

2020-05-19 15:12中岛
诗潮 2020年3期
关键词:小伙指针入院

中岛

时 间

最先是母亲死在了

指针还没有来得及

让树木花草醒來的春天

如果稍晚一步

草地的绿和花开的声音

就不会让母亲早早地闭上眼睛

那年,春天还纠缠在冬天的冷库里

但发生在我生命中的悲痛

被扩大了数倍

谁也不会在乎一个人的离开

时间更是

它冻住母亲的年龄

却毫无悔意

之后是父亲

他在等待奥运会开幕前

把自己的帷幕降了下来

那是秋天

指针让我从北京的发条上出发

经过一片果园时

我还想为父亲

摘几颗红红的苹果

就差20分钟的距离

父亲也想挣扎着

越过时间的红线

但只有一条腿的身体

已被时光耗尽

尽管这短短的父子跑道

也没跑过指针的速度

两个灵魂的身体

被指针挡在了两个季节

再也无法回来

那一年的奥运圣火

燃烧得格外猛烈

感觉父亲正躺在上面

拨动着时间的指针

目光与闪电

双方都在寻求

身体的相互交点

时间在身体里

微笑地溢出阳光

内心的教堂

传送着美好

正被所有的眼神接收

而回眸

却被挡在了窗外

那个把爱捧着的人

或许已找不到回家的路

一直往前

那里是死亡之谷

人们都在那里聚着

等着他的爱人

时光抽走了一切

没留下可以慰藉的风

只在陌生的人群中

茫然若失

对话都好像游戏

在切割掉昨天

时间堆积成钢铁

冰冷得透着寒光

或许只有距离

才会有这般冷的眼神

那些过往的爱

被风吹到了对岸

她站在那里

狠狠地用眼睛瞪着

日子浸在目光中

完成一种仪式

海边传来的钟声

正好被音乐感受

这激荡的岁月里

我无法忘却那种表情

即使生活变得嘈杂

爱也不会褪色

永远藏在等待中

甚至

那种被爱击中的神经

也不会因为疼痛

而放弃

我必须接受

正在扩散的

所有将引发的炎症

我将它包裹

它成为我每天打开的书

想出日子背后的人

比面对更难

没有多少真实的喜悦给你

只有残酷的现实

在让你眼泪流干

世界就是这样

闪电般

让亲人离去

让自己变老

我们吃力地摇晃

没有谁可撼动时间

它很轻

就两个字组成的词

几个偏旁组成的字

公路上滚动的太阳

和大风吹起的尘埃

这些轻得可以

在空气中飘浮的寄生物

却坚如磐石

即使用我们全部的生命

吃奶的力气

也无法拉回

这头牛狂飙

那是自己

从黑发变成

白发的路途

我们吃力地摇晃

希望可以摇来

一生一世的好运

却不想

一只恶狗猛扑过来

黑夜来了

他像婴儿:给洪烛

他像婴儿

回到无菌病房

他躺在那里

梦厢打开他所有过往

一切重生就在眼前

第一声哭啼

让他从母亲无菌的体内

来到空旷的世界

这空间足够

写就自己生命

海绵一样的世界

铺垫成自己脚下的泥土

周围的花草以及为了成长的

充足的阳光、雨水……

泥塑造的娃

血肉成长的历史

用疼痛完成奔跑的路

用诗歌回旋、绽放……

还有山河

一望无际踏遍千山万水

行走的诗行

泪水的愁

以及生命的孤独

思绪中的女人

那强大的怀中

无法盛下诗歌的儿子

千重的生命写在血里

千万的风景踏在足下

唯有藏在心里的寂寞

像菊花一样开放……

眼睛

看着自己

在重读中

在重读中……

小伙与猫

在我办公和租住的男人帮大院

一个长相不细看一定认为

他是女孩子的高个小伙

动漫专科毕业

住一个月

小伙就挺不住了

500元的房租都交不起

于是他和房东请求房租

晚交一段时间

房子给他留着

他出去打段工

小伙养了只猫

看着挺可爱的

天天在院里转

见人就“喵喵喵”地叫唤

小伙临走时给猫买了一盆猫粮

他租住一层所以门虽锁

但窗户总开着

于是这窗户就成了这猫咪

出入的门

我喂它肠时

它会叼上一块

快速地跑走

跳上窗台进屋

然后又返回

跑到我面前要吃的

院子的欢乐有时也因

它几声“喵喵”显得温暖

半个月了

小伙还没有回来

他租下的房间

成了这只猫自己的家

父亲的婚姻

父亲用一条腿

养活了二十几口家人

他结了三次婚

一生都在哺育一茬一茬的孩子

第一个女人是我母亲

她20岁就嫁给了我父亲

母亲也是生来残疾在身

她矮小的身材

忍受奶奶的常年欺凌

在艰辛的年月里

呵护我们兄妹五人长大

她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44岁就离开人世

第二个女人带了四个孩子

嫁到我家

在孩子一个个长大后就离开了

父亲毫无怨言

这些孩子长大离家后

再也没有来看过父亲

第三个女人进我家门

和我爹过日子也有八年

嫁时虽然没有带来小孩

却也有五个孩子经常

住在父亲的家里

吃喝穿用都从我父亲

经营的杂货店出

后妈有一个儿子不错

他经常陪伴我父亲

去河边钓鱼

这是父亲一生中最大的乐趣

父亲身体不好

特别喜抽烟

做事情胆大心细

在我们小的时候

一个人拄着拐杖

外出为自己的小店进货

我几次陪着他

能够感受到父亲的不容易

晚上起程

第二天押着货物回来

尽管他一条腿

却完成了我们正常人

也需要勇气完成的路程

他顽强地为他的

三次婚姻画上

可圈可点的句号

父亲一条腿支撑的家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2008年8月5日

68岁的父亲

患肺癌痛苦地离世

去肿瘤医院看病

父亲来北京看病

我领父亲去了肿瘤医院

挂了下午的专家号

在门诊大厅

我看了给父亲瞧病大夫的介绍

真是一个有名的大夫

在等了足足七个小时后

专家大夫来了

我一直向他微笑

我想父亲的希望

就寄托在他身上了

没想到

他只用几分钟

就看好了一个肿瘤病人

然后告诉

已经挂了他号的14位病人

有一个重要的会议

一个多小时后回來

这天是2006年10月17日

我一条腿的父亲

肺部长了个肿瘤

走路都很费劲

加上半天的等待

实在坐不住了

我扶他去医务室

躺在床上

16点多大夫回来了

这时离下班不足半小时

给我父亲看病后

他说可以住院

他让我快去办理入院手续

不然下班就办不了了

我满头大汗地楼上楼下跑

办好了入院单

回家等待入院通知

七天过去了

没有得到通知

我去了医院询问

给我父亲办理

入院手续的人员告诉我

父亲的床是专家床

要等专家通知

我去问专家大夫

他从衣兜掏出一个小本本

翻看了一下告诉我

没有你父亲的名字

唤 醒

静下来写诗

是为了唤醒另外一种静

因为那已经沉睡太久

尘土下还有神经等着

身体里还有渴望等着

我为这个世界操碎了心

我的问题是爱冲动

更爱管闲事

我估计我活不到

那个小姑娘说的

“我姥姥活到103岁”

“因为她从不管闲事”

我几十年管的闲事太多

操心的命

那次在地铁10号线

两个女人打得难解难分

没有人敢上去拉开她们

两人都薅住对方的头发

连打带骂

我实在看不下去

上前想分开她们

可她俩使的劲

让我的小身板

小力气无所适从

穿黄衣服的女人生生被

薅掉一绺头发

两个人打得那个激烈

就像粘在一起

任我怎么拉都拉不开

最后一位大爷参与

才和我把滚在一起的她们分开

几个放学的孩子追着打闹

我叫住他们

用教训的口气

“千万别在大路上打闹

万一被车碰着

你这棍子扔了

不小心会打着人”

两个小孩在湖边抢东西

我急忙奔过去

把一个五岁大的孩子

抱离湖边

“多危险?

他不小心把你推河里咋办”

人家父母都在不远处

我操的哪门子心?

问路的

打听地方的

找厕所的

……

统统成了我操心的范围

离我几十米

我都会主动过去询问

怎么感觉我成了

北京的大妈?

我会经常用侦查的目光

审视四周

一有可能就跑过去

甚至有人对我的行为

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自个儿给了自个儿管闲事的身体

總是在无意中管这管那

有操不完的心

我都怀疑自己有病

有几次

我病得都站不住了

还把座位让给老人孩子

“我都病成这样了

还这么‘贱”

是啊

我管不住自己

我为这个世界

操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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