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宇
尽管爸爸心里有一万个不乐意,他还是要见一下校长。
因为我的画。就是那幅画在墙上的恐龙。我以为“下星期”很漫长,至少不会这么快就来到,可它还是一蹦三跳地来了。
“只是一幅画吗?” 爸爸怀疑地盯着我。
“是的,是一幅画。” 我没告诉爸爸,这幅画是画在了教学楼走廊的墙上,更没告诉他,恐龙戴了副眼镜。
走进校长室时,爸爸看起来很紧张。我发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一会儿揪一下衣角,一会儿抻一下裤子,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为什么他会这样呢?是我犯的错,又不是他。
也许我应该事先告诉爸爸,校长其实很温和,只是假装严厉。我偷偷拉了一下爸爸的手。爸爸的手冰冰凉,像刚从北极回来似的。
“啊,你好!朱尔多爸爸。”校长站起来,和爸爸握了一下手。
爸爸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肯定地点点头,好像承认是我爸爸,是件难以想象的事。校长请爸爸坐下来,可爸爸坚决不坐。我想坐,爸爸揪着衣领子把我拎起来,让我陪他一起站着。
然后校长开始讲那头恐龙,以及恐龙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
校长一直在说话。爸爸却一句也不说,光顾着点头,不停地点头,像磕头虫似的。我肚子里有一万句话,可一句也不敢说,只好一直盯着窗外的那只小鸟。小鸟飞过来,又飞过去,叽叽喳喳……
好像过去了一万年,校长和爸爸握了一下手,送我们走出来。
一路上,我和爸爸谁都不说话。
回到家,我脱下鞋子,走进屋里,乖乖地趴在客厅的沙发上。
“你在干什么?” 妈妈疑惑地盯着我,问道,“为什么不去写作业?”
这件事比写作业重要得多,一会儿爸爸的大手会和我的屁股亲密接触。以前,我曾经尝试过钻到床底下,躲进衣柜里,打电话给奶奶……但都没用。爸爸的大手总是把我的屁股拍得三天坐不了凳子。为什么他总是和我的屁股过不去?现在我既不能离家出走,也不能变成隐形人,更不能抹掉爸爸剛才的记忆,所以,还是老老实实接受惩罚吧。
我闭着眼睛,心里七上八下。
可是等了老半天,没有大手拍下来。我的屁股安然无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睁开眼,见爸爸正坐在我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他第一次没有变成喷火龙。
“起来吧,朱尔多。”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我坐起来,心跳得更厉害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有更严厉的惩罚在等待着我呢?
“放心,我不打你了!” 爸爸叹了口气说,“今天跟你说一个秘密,一个你妈妈也不知道的秘密。”
接下来,爸爸讲了一个故事。故事里的小男孩好像比我还淘气,他撒谎、打架、考试经常不及格。最令人吃惊的是,爸爸说那个小男孩就是他自己。
“你不是学霸吗?从来都是第一名?” 我不相信地问。
“我骗了你,我其实……是倒数第一……” 爸爸低着头,满脸通红。
“可是……可是……”我一连说了十多个“可是”,终于把下一句憋了出来,“可是,你现在是工程师,倒数第一名怎么可能是工程师呢?”
“因为一个承诺,给你爷爷的。”
“承诺?什么承诺?”
“试着改变自己。”
“改变……自己?”
“是的,改变自己。你愿意给爸爸这样一个承诺吗?当然,如果你信任我的话。”
我不由自主地点着头,说:“你是我爸爸,我当然信任你。”
“你说的……可是真的?” 妈妈尖叫着,说爸爸骗了她。
“那有什么呀?”我不知道学霸爸爸和淘气爸爸有什么不一样的,只要他对我和妈妈好,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妈妈说,这是关于诚实的大问题,很严重。
爸爸苦着脸,跟在妈妈屁股后面到房间里去了。我知道,爸爸除了要进行“深刻”的检讨,还要听妈妈上一堂 “唠叨课”。
可怜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