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看风景

高若桉

车流、人群、声浪、它们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裹挟着我，让我坠落。我站在这熙熙攘攘的街头，只是看风景。

这是一个快节奏的时代，看那些神色焦急的人，看那些一路小跑的人，看那边走边打电话，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跳的人。他们慢不下来了。间或有人从我身旁走过，对我露出好奇、不解、鄙夷的眼神，我竟有了鲁迅笔下狂人的感觉，这些人嘴里念叨的，心里所想的，身体所做的，只不过不是“吃人”，而是“快点，再快点”。于是看风景的我，反倒成了异类，成了赶不上潮流的人，也难怪，谁会站在街头看风景？这一刻，静止的我有一种错觉，觉得我俯视众生，看着他们奔走，看着这个世界旋转。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么眼前这熙熙攘攘的人，都是为了利吗？我觉得是，这就是人趋利避害的本性？我才发现一个用利来作为唯一标准的世界是可怕的，反之，正说明这个世界这么真实地存在着。人们不愿把什么都和利益扯上关系，于是有了道德，有了慈善。眼前这道风景加深了我的恐惧。我怕有一天道德、信仰全都塌方，让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坠入永无止境的利的深渊。这感觉让我不寒而栗。

我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街头的风景。又堵车了，我仿佛能透过那一个个黝黑深邃的车玻璃，听到驾驶员的咒骂、抱怨。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小城开始为堵车忧心起来？没办法，现在的车太多了。人们已不能容忍慢下来，人们追求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工作上，而不是去工作的路上。这道风景和我脑海中的一幅画形成了对比。那是十字路口，红绿灯前，浩浩荡荡的自行车队伍像被大坝拦下的洪水，正积蓄着力量，而如今，人们对速度的追求已经更加迫切，尽管他们已拥有了比自行车更先进的汽车。没办法，这是个慢不下来的时代。

我只是悲悯地看着，看着这称不上风景的风景。

忽地，一只素蝶从我眼前闯过。它慢慢地飛着，飞着，我竟为其速度感到揪心，原来在这个街头，被这个时代浸润久了的我，也不知不觉快了起来。原来我眼中的世界是快的，正如这只素蝶眼中的我一样快。

它慢悠悠地飞啊飞，仿佛是被这街头的人间烟火包围的一朵浮萍，它在里面左突右冲，一点点升高，它的慢和我眼前的风景形成了对比，以至于我竟以它作为参照物。那么这个世界，都是围绕着这只蝶转的了。

它忽地飞出了大楼的阴影，飞进了阳光中，在我瞳孔里打上一个小小的点。我想我已找到了最美丽的风景。我目光迎上太阳，差点儿掉下泪来。这街头和我萍水相逢的蝶啊，请你一如既往地，自由地、慢慢地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