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约翰·贝拉米·福斯特
“让美国再次伟大”是特朗普2016年竞选总统的誓言。他认为持续不断的经济危机,缓慢增长,居高不下的失业率,工人阶级日益恶化的经济条件和美国霸权的衰弱是这个国家的一个整体现实。而特朗普的“药方”是经济和军事上民族主义,“排干沼泽地(打击华盛顿的裙带资本主义)”和通过大量的基础设施建设投入来增加就业率,以及淘汰对美国不利的贸易协定等等。但是3年多过去了,美国面临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
“失去的十年”
虽然承诺“排干沼泽地”,但现在的政府内阁里依旧充满了亿万富翁和华尔街的业内人士,明显是要让国家走垄断金融资本主义的道路。商务部长罗斯有29亿资产,被福布斯评定为“贪婪的人”和“破产之王”。教育部长德福斯身家51亿,而她的兄弟埃里克·普林斯创建了为世人所厌弃的美国黑水保安公司。特朗普政府的17位初始内阁成员的总资产,超过了全国三分之一人口的资产总和,这还不包括特朗普自己的资产。
而美国当前面临危机的根本原因,是2007年至2009年以后美国和世界整个资本主义经济长期且深刻的危机。这场危机使得美国经济陷入停滞,而且无路可退。上世纪80和90年代的以扩大债务杠杆及市场泡沫为特点的金融化过程,虽将美国经济从资本积累过剩的泥潭中拖了出来,却不再适应当今的需要。
2012年,笔者与罗伯特·麦克切斯尼共同撰写了《无尽的危机》一书,就提到2007年迅速波及全球的美国经济大危机和大衰退,成为了世界历史的转折点。时至今日,美国、欧洲和日本仍然处在缓慢增长、高失业率和金融动荡的困境之中,这些因素产生的影响不断波及到全球各个领域。很多人都认为,世界经济面临长期停滞的危险,这也被称为“失去的十年”。资本主义经济长期停滞的问题,比金融危机和衰退更加顽固,已成为世界上最大的难题。
经济大转移与霸权式微
2010年以后,美国经济年均增长率一直徘徊在2.1%左右。除了1%的最高收入阶层,其他阶层的劳动收入分配额在大幅下降。通常驱动经济的净投资也开始停滞并长期下滑。在2017年初经济达到顶峰时,失业率看上去是持续走低,事实上主要归功于很多人离开原有工作岗位,开始从事兼职和危险的工作。社会收入和财富的差距急速拉大,美国家庭的债务已达12.6万亿美元,是十年内的最高点。尽管已步入老龄化社会,美国住房自有率却是自1965年以来最低水平。
美国霸权的式微使经济大转移的问题更加复杂,现在到了关键时期。美国经济2019年增速是2.3%,而中国经济尽管有所放缓,2019年依旧保持在6%左右。美国在世界经济的霸权地位已呈现出不祥的预兆。自2000年以来,美国的全球经济份额持续下滑。尽管美国仍是更加富裕的国家,有着更高的人均收入,但根据广泛的指标体系来看,美国权力结构的全球性忧虑,主要源于经济大转移和美国霸权的式微。
美国目前仍保持金融霸权,包括美元的统治地位,以及世界领先的军事力量,但历史告诉我们,没有全球产品的支配权,无论是美元还是军事力量都难以在未来几十年维持霸主地位。奥巴马时期试图采取借助加拿大、欧盟、日本三者力量的战略,却因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整体的经济停滞而难以见效。
同时,在全球霸权式微的语境下,美国经济的重建也在不断提醒人们,中产阶级下层和蓝领阶层的所有艰难困苦都来自于美国霸权的日益衰落。在这种背景下,“外国人抢了美国人的工作”的声音高涨,移民为低薪工作却成为被攻击的目标,对统治阶级有利的右翼民族主义力量在这种情势下呼声更盛。其结果不仅助长了美国的“特朗普主义”,还导致了英国脱欧和遍布欧洲的极端保守主义运动。
地缘战略目标难持续
英国的哈尔福德·麦金德、德国的卡尔·豪斯霍弗尔、美国的斯皮克曼等传统理论家曾指出,在20世纪初兴起的以帝国主义扩张为目的的地缘政治学,是一次通过全球扩张和控制其战略资源来提升帝国主义力量的尝试,可被看作垄断资本主义在各个阶段的内在要求。美国的地缘政治学起源于1990年至1991年的海湾战争,旨在通过成为单一的超级大国,来恢复和确立苏联解体后的美国霸权。
上世纪90年代早期,美国的沃尔福威茨曾说,地缘政治的目的是利用十到二十年的有限时间,在新的超级大国出现以前,实现美国在中东、北非和前苏联的外围进行自由的政权更换。这导致了中东、东欧和北非地区一系列由美国领导的战争和政权更迭。尤其是波斯湾,不仅具有地缘战略价值,还有大量石油资源。但是增强对东欧的全面控制和削弱俄罗斯,在美国的地缘政治中也同样至关重要。
不过,俄罗斯的强势反击,世界发展的现实使统治精英内部在美国地缘战略问题上出现分歧。一部分人致力于与俄罗斯开展一场新的冷战,而另一部分人则信奉“文明的冲突”,对非西方文明充满偏见和敌意。
当前,美国政府的地缘政治目标更多指向中国,表现为贸易保护主义和军事上挑衅威慑。在军事上,美国倾向于采用更直接的方式,包括加大在中国南海出入的频率,甚至不排除制造冲突的可能。
特朗普政府能成功地刺激美国经济吗?英国《金融时报》在今年2月底的一篇社论中指出,白宫的经济议事日程只会加深经济上的麻烦。鉴于长期性经济停滞以及资本积累过剩的基础结构,任何想要改变美国经济发展轨迹的尝试都面临重重困难。美国前财政部长萨默斯说:“希望能把未来两年美国经济萧条发生的概率分别限制在30%和50%。”尽管如此,美国经济在经历了深度停滞的十年后,经济复苏极度缓慢,而任何程度的衰退对整个社会来说都可能是一场灾难。
从更长远来看,系统性经济矛盾始终存在,但新的经济民族主义的目的在于,在全球经济停滞的情形下,仍要保证美国分配到更大的蛋糕。可是,谁也无法担保美国能打赢贸易和货币战争。▲(作者是美国俄勒冈大学教授,本文由朱美姝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