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我还有时间爱你

素手纤云

原来，人最怕的不是不富裕，而是不甘心。

生存面前，爱情是什么

茉莉初识肖刚时，曾认定他是一支绩优股。

虽然那时肖刚只是某机关里的办事员，但他的父亲是副市长，姐夫也是个领导，这些光环足以让人仰目。

茉莉也不例外，她出生于一个贫困小镇，命运多舛，母亲生下她不久就去世了，父亲再娶，继母很强势，带来一个女孩，又生下一个儿子。茉莉二十几年的日子过得甚是清贫与波折，也明里暗里吃了很多苦头，但为了父亲与家庭和睦，她将委屈藏起来，拼命读书，毕业后顺利进了市立医院做护士。

茉莉很漂亮，有众多追求者，但她知道漂亮是自己唯一的砝码，洁身自好却是好家庭衡量女孩子的标准。青春懵懂时，另一所高校的学长对她示好，他勤勉且优秀，家境却比她还苦。两个穷孩子，连恋爱都谈不起，彩礼、买房、在城市立足，这些足以耗尽爱情中最后一丝光芒。

生存面前，爱情是什么？茉莉说不出来。遇见肖刚，是偶然也是必然。

那年国庆节，茉莉不想看到父亲忧愁的脸和继母多变的情绪，主动替外地同事值班，刚巧肖刚的爸爸因心脏不适入院，院领导特意过来，千叮咛万嘱咐值班的茉莉要小心照顾。

茉莉长了一双笑眼，心细、性格好、业务熟练，深得肖刚母亲的喜欢，肖刚也对茉莉一见钟情。

这个女人，谁也拦不住

第一次去肖家拜访，是来年三月，那天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

茉莉第一次见到楼梯铺着软软的紅地毯，角落里默默散发亚光的红木家具，被风微微吹起的复古白纱窗帘和精致考究的果盘……这些都是她在小说里才读过的场景。

那是茉莉向往的生活，富足、穩妥。她很自然地走进厨房，透过料理台上的青蔬瓜果、红椒绿豆，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美好的生活，笑吟吟地接过肖母手中的菜刀，她知道，肖家不缺美丽女子，缺的是宜家宜室的媳妇。

10月，肖刚茉莉大婚。婚后如同她想象的一样，公公很威严，婆婆很亲切，他们很满意茉莉的乖巧与勤快。一年后女儿出世，她的家庭地位更加稳固，但她丝毫不懈怠，公公喜欢吃粗粮，她就经常蒸野菜饼、玉米窝头、山药糕;婆婆是湖南人，她就学了一手地道的湘菜。

家务繁重，日子也有些琐碎，茉莉却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肖家人对她越来越依赖和重视。肖刚更活脱脱一个五好丈夫，不仅没有自视清高，反而踏实稳重，对她也温柔体贴。如果硬要挑他的毛病，那就是性子淡泊了些，有些无欲无求。肖刚每天在单位兢兢业业，茉莉偶尔吹吹风要他向上爬，他只说官场复杂、人心黑暗，自己不想卷入任何纷争。

肖刚每月工资上交，每天按点上下班，守着小院里的花花草草，操心女儿学业，关心妻子的生理期，安于现状，毫无野心。而出身草根的肖刚姐夫，这些年平步青云，前年在省城买了房子，儿子出了国，肖刚姐姐每天奢侈品不断，日子过得无比风光。

渐渐地，茉莉开始心有不甘，虽然婚后她从医院门诊调到了一家颇有前景的医药企业，从小护士变成了中层干部。但她没有满足，反而窥视更高的权力。这个女人有了欲望，谁也拦不住。

绝不可越雷池半步

让茉莉看到希望的是一个男人，她的顶头上司赵强，企业的老板。在某天清晨，赵强突然告诉她：“今年副总经理还需要再次选举。”说这话时，平时不苟言笑的男人眼里带着一丝促狭与暧昧。

这个衣着光鲜的男人曾在肖刚的父亲没退休时，对茉莉极度照顾，忽然就这样换了一副脸孔。脸上的笑不再是亲切，而是带着隐隐的暧昧，无故找她谈话，若有若无的肢体接触，微信上无伤大雅的黄段子……茉莉懂的，这10年养尊处优的生活、高级化妆品的滋养、肖家的呵护都令她青春如初，又带着成熟女性的知性与大方。

想到这些，茉莉自顾自地轻笑，办公室开着暖风，她的手指却隐隐沁凉。她知道，说是再次选举，但所有人都知晓这是个过场，赵强说是谁就是谁。深夜，微信上飘来一句暗示：“下周和我，一起去海南出差？”“出差”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能平步青云，意味着职位唾手可得，却也意味着交易与背叛。

第二天下班，茉莉心里还是很慌，她没有坐地铁，一个人走回家。在小区里，她看到肖刚捧着她喜欢的酱鸭头，站着看一帮老头下围棋，一扭头看到她回来，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包，一起转身回家。跟在肖刚身后，茉莉心里感觉有一个补不上的空洞。晚上睡觉前，看着床侧的肖刚，茉莉第一次觉得他躺在床上都占地方，她努力克制着这种嫌弃，拼命提醒自己是一个有道德的女人，又深受公婆关爱，绝不可越雷池半步。

三四天的日子转瞬即逝，茉莉的心里依旧是天使与魔鬼之战。突然间，接到妹妹的电话：“姐，咱爸被车撞了。”茉莉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妹妹却说：“你别急，姐夫已经把一切住院手续都安排好了。”

急诊室门前，首先映入茉莉眼帘的，是手里捏着一沓单子的肖刚，正俯下身子安慰父亲。旁边是一同赶来的公公婆婆，安慰着不停哭泣的继母。这些年，她很少让肖刚跟自己回家。一来，家中关系复杂，二来，家境太贫寒，虽然这些年生活已好转不少，但茉莉一直为有那样的家庭而自卑，少回家，是她在肖刚面前最后的尊严。

情况比她想象的还糟糕，父亲在家门口被车撞伤，肇事者逃逸，手臂动脉被刺穿，情形很危急。虽被及时送到医院，但血库告急，需要亲人输血。茉莉稍稍犹豫了一下，站出来撸起袖子，却被肖刚轻轻推向一边：“我来吧，你贫血。”转头对护士说：“我是他家女婿，O型血，抽多少都行。”

看着肖刚眉间的些许皱纹，茉莉心里有块地方在不停翻涌，虽极力压制，仍觉得呼吸困难。一瞬间，她泪如雨下。肖刚并不知，她的情感险些游移到了不该去的地方，险些在欲望的路上走向黑暗。所幸，及时刹车。

静默中，茉莉走上前拥抱了丈夫，泣不成声。

原来，幸福就是如此简单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肖家的灾难来得突然，却也是必然。

9月下旬，肖刚的姐夫在一次严打中被抓，官商勾结、行贿受贿，茉莉之前也有所耳闻，但真相公布后依然忍不住唏嘘。肖刚的父亲也气得不轻，他一直以来器重的女婿滥用职权为非作歹，却将他瞒了个彻底。

在全家人做好接受最坏的结局时，姐夫却意外死亡，因心悸失足摔落而死。曾经的门庭若市安静下来，没有人来探望问好，昔日张扬的姐姐也敛尽傲气，火速去了省城。

肖刚父母也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经历这场大风波，他们相继病倒。肖刚一趟一趟地往医院跑，人看起来更加清瘦，看着他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茉莉的心很痛。她休了长假，揽过所有家务，像10年前刚进肖家那样，无怨无悔。

那天，她从医院回来正准备晚饭，手机铃声响起，原来是单位微信群里有人向新任命的副总经理道喜、祝福，茉莉手下却一刻也未停歇，她反复地清洗满池的蔬果，心里只想让下班后的肖刚和放了学的女儿尽快吃饱，饭后丈夫还要赶到医院陪床，女儿还要她辅导写作业。

水池里，蔬果还是透着鲜艳的颜色，她仿佛看到10年前那个站在肖家客厅的女孩，她的心思很简单，只想寻一爱人，过幸福安稳、丰衣足食的日子。

恍惚中，水池满了，淅淅沥沥洒到了料理台外面，湿了茉莉的拖鞋。她心里一颤，原来，人最怕的不是不富裕，而是不甘心。欲望作祟，差点儿淹没了她的本心，也差点儿淹没了她10年里在肖家获得的丰沛亲情。

门声一响，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是丈夫回家了。茉莉感到欣慰：真好，感谢老天，我还有时间爱你。

摘自《婚姻与家庭·婚姻情感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