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语者

雨馨

总觉得，精通另一个灵界的语言的人，是来自地球之外的某个秘境。我尊他们为天人，上天派来的人和我们当中具有特殊秉性的人。

在尼泊尔的某个神庙，遇到她，遇到这个充满魔幻的下午，她像各种鸟类、乌鸦们的女王，一开口，无数张开翅膀的精灵们，就纷纷落在我面前。

当我惊愕成一个惊叹号时，她又盈盈一笑，任目光温存地从鸟类们细密结实的翅膀上滑过。

一头自然板栗色的大波浪卷发，慵懒地绞成蓬松的发辫，瀑布般地自肩头倾泻而下，披散在一袭橘色水彩红的尼泊尔长裙上，纱丽也是红得热烈的那种。

毫不夸张地说，她并不是那种一眼就让人离不开的美人，她相貌平平，甚至有點美人迟暮，但只要她一开启朱唇，世界静止了，空中只有呼唤，只有婉转凄厉的长音在四下散开。

很久以前，就听从奇特旺森林旅行回来的女友说，她在那片茂密原始的热带雨林里遇到过一个奇人，一个会说400多种鸟语的尼泊尔人，我惊讶万分，这些年一直梦寐以求去同样的旅途，同样的那片森林，去寻那个如此谙熟森林法则，懂得另一个世界的语言的那个鸟语者。

没想到，我真的意外地遇见了一个会说鸟语的尼泊尔姑娘。她由她的父亲陪着她在路边呼鸡唤鸦，“嘎——嘎——”“咕咕，咕咕”“呜——哇，呜——哇”“咯嗒，咯嗒，咯咯嗒”我听得入了迷，尤其是她模仿乌鸦叫的时候，天空中总有三两只乌鸦飞到她头顶，低空盘旋，我站在她身边，那些黑鸟煽动翅膀的声音，形成气流，惊起片片落叶，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它们，因为发现同类的声音，前来观察、探寻，良久，不愿离开。

“你是在跟天上的乌鸦说什么呢？”我问。

她笑了，腼腆得像个孩子，“我其实是假扮了一只迷路的小乌鸦，呼喊它的同类来带它回家，回到森林。”

哦，原来，鸟类也有帮助它们的幼鸟回巢，寻找走失的孩子的亲情感。真好。我们相视点点头。她开始变幻音调和频率，继续呼唤天上的同伴，声声幽怨凄恻，忽而如雄鸟求偶，忽而如幼鸟寻亲，忽而又如大难临头，果然不久就有一群黑压压的鸟集体飞抵，它们紧密地围绕在一起，在头顶呈漩涡状飞行，没有风，那天下午天空放晴，蓝得没有一丝云彩，像善鸟语的女子眼中的晶体，我猜想她从奇特旺的森林的某个村庄里来，她从小就在密林中长大，她把上百种林中的珍稀鸟类，飞禽走兽当成她的朋友，她喜欢与鸟为伴，替它们听风弹落叶，替它们躲避猎人的枪口，替它们听雨袭叶梢，替它们把花香抱在怀里，替它们呢喃，看它们熟睡直到鸟儿们离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