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烟花的春节

梁夏琦

整点，钟响了十二下，春晚的倒计时刚结束，手中的碗只剩薄薄的汤底，圆桌旁畅聊的客人正喝下旧年的最后一口酒。

这是个没有烟花的除夕夜。

我从未见过如此多雨的正月，莫非老天也是个伤春悲秋的性情中人？雨下得闷闷不乐，细若游丝又无穷无尽。因为疫情，旅行的计划在最后一天取消了，拿到了不知讓人是喜还是忧的全额退款。武汉全面封城，科比猝然离世。一个又一个的噩耗似陨石般在我体内横冲直撞，像没有大气层保护的行星，我的内心已经千疮百孔。

显示实时疫情的中国地图已伤痕累累，血色渐浓。红色，这原本代表喜庆的颜色，此刻却成了触目惊心的恶魔，牵绊着我，不，是每个国人的，正在滴血的心。

一月马上要过去了，春天啊春天，你这次难道一定要迟到了吗？

经过多次申请，多方辗转，我终于获准进入学校拿新增的寒假作业。学校的保安大叔没有休假，依然在岗。他戴着蓝色的口罩，看不清表情，可是他深陷下去的眼窝，浓重的黑眼圈，和善的眼神，还有那来自北方不知名小城市的口音，给我以一种强大的慰藉力量，似乎把我和抗疫一线的人们的距离拉近了。

他将我带进了已贴上封条的教室，执拗地坚持要帮我提装书的袋子，上楼的时候，他问我的班级、户籍，还聊起了疫情的最新情况。共同的关注与担心增加了我们对互相身份的认同，增进了我们的相似性和联系。三年中，几千次上下学都会与保安大叔遇到，然而每次都是匆匆路过，多年后纵然偶遇也必然会如素未谋面。几天来第一次，我的心热了一下，感谢这次危机给予我的机会，让我的黑夜绽开了一朵朴素却美丽的花火。

一直窝在家里，今天趁着去公安局看加班的父亲的机会，我得以在大街上游荡。不过晚上六点多钟，城市已完全静下来，原来五光十色的店都暗淡了，只有几家超市零星地开着，打着苍白而刺眼的灯，寥寥无几的行人包得严严实实急匆匆地赶路，不时有呼啸而过的车，车厢中却没看到几个人。

直到走到居民楼下，看到万家灯火通明，每一间小小的窗都透出柔和而明快的灯光，我全身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松弛下来。家是港湾，那一艘艘出门远航的船都稳稳地停泊在港湾里，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小姑娘，28幢咋走啊？”

我扭头，明晃晃的摩托车灯直撞眼球，车上的人着黄色制服，是个外卖小哥。我对他的出现十分诧异，我指了指方向，“你们现在还上班啊？”

他眉毛一弯，浅浅地笑了（虽然看不清真实表情，但一定是笑了）：“那必须的，群众有要求呀！”我不知怎样回复，只是点点头。“我不是本地人，过年反正回不了家，帮助帮助别人也挺好，谢谢啊，我这还赶着送呢。”

话音未落，他便又疾驰而去，只剩他的半句话和他的黄色背影渐融于暮色中。

我想象着点外卖的人收到食物时的场景，满足，高兴，惊喜，也许都有。外卖小哥必定会从他们的笑容中收获由内而外的快乐。

楼下的迎春花枝头已冒出花骨朵，春的气息在不知不觉中渗透。

华夏大地上，白衣天使、志愿者、医学专家、警察、保安、外卖小哥，以及所有为抗击疫情发光发热的人，他们在这个没有烟花的春节里，在黑暗中献出了一场无与伦比、异彩纷呈的花火，绽在每个人最脆弱、最无助的心底。

（指导教师：沃美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