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润集体下滑？这个锅油价不背

文／本刊记者 卢凯瑞

国际石油巨头利润下滑有诸多原因，企业下一步的谋篇布局至关重要。

特邀嘉宾 (排名不分先后）济 民…………………………………………………………………………………………………………………………………能源经济学者许勤华…………………………………………………………… 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副院长、国际能源战略研究中心主任金 镭…………………………………………………………………………………………………………中国石油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副教授李 莉……………………………………………………………………………………………………………………安迅思中国能源研究总监

2 月6 日，随着道达尔、挪威国家石油等公司公布了2019 年第四季度及全年财报，主要石油巨头2019 年成绩单均已出炉。财报显示，国际石油巨头业绩呈集体下滑态势。其中，雪佛龙全年净利润下降80.28%；壳牌尽管也遭遇利润下滑，降幅达32%，但其净利润在几大巨头中仍居首位。与同行的悲惨状况相比，道达尔境遇要好很多，全年净利润微跌2%。

2019 年国际石油巨头业绩集体下滑，存在哪些共同点？各大巨头业绩表现不一，又是哪些因素造成的……带着这些问题，本刊记者特邀业内专家进行深入解答。

不仅仅是油价下跌

中国石油石化：各位专家好！从国际石油巨头发布的2019年业绩报告看，净利润均出现大幅下降。在您看来，石油巨头利润整体下滑的主要原因存在于哪些方面？

济民：石油公司利润下降，基本面影响因素是经济形势不好，增长动能不足，导致油气需求下降和价格低迷。下游炼化虽然具备成本优势，但由于竞争随之加剧，上游的经营窘迫难以被下游的红利所稀释。

金镭：国际石油公司利润下跌反映了整体环境的问题。2019 年，石油行业的一个关键词是“供过于求”。随着美国页岩油气产能的释放，油气市场供过于求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中美贸易摩擦以及全球经济放缓导致石油消费增速进一步下降，原油供应过剩也打压了国际油价，使得石油公司利润收窄。2019 年，布伦特原油期货均价64.2 美元/桶，同比下降7.5 美元/桶，降幅10.5%，意味着石油公司在产量不变情况下，上游油田的利润损失了10%左右。

中国作为世界经济增长的发动机，经济增长速度直接影响了世界石油和化工产品的供需平衡。中国经济增速放缓导致对石油和化工产品的需求降低，加剧了石油和化工行业的艰难状况。再加上一些黑天鹅事件的影响，石油公司利润出现大幅下降可以说是几乎无法避免。

李莉：从沙特等欧佩克国家不断加大减产力度的情况可以看出，国际原油整体供大于求的态势依然难以改变，国际油价下降对石油公司利润冲击很大。石油化工板块随着新增产能的投产，面临的竞争不断加剧，成品油生产利润降低严重影响了石油公司的整体利润状况。下游销售板块作为石油公司的必争之地，形势也不算太好。而被视为石油公司新增长引擎的天然气业务，价格也在2019年遭遇“滑铁卢”。2019 年，欧洲天然气平均价格下跌38%，使得天然气业务比例过重的石油公司承担了很大的利润损失。

战略不同表现各异

中国石油石化：2019年，在国际石油巨头业绩整体下滑中，道达尔的净利润下跌了2%。在您看来，石油巨头业绩表现各异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许勤华：过去的几年，各大石油公司都在进行战略性转移。业务组成的不同，使其在应对风险中受到的影响也不同。如挪威国家石油公司已经将新能源业务大量融入其传统业务当中，公司名称也因此易名为Equinor，以应对可以预期的化石能源衰落危机。BP 的战略定位是提供更先进的能源。壳牌的战略定位是提供清洁能源方案。道达尔更是全面，为在不同业务区块发展选择了非常清晰的战略定位。如在中国，道达尔根据中国能源发展的阶段性、中国政府政策和社会需求打清洁能源牌，对欧洲市场打满足供应牌等。2019 年，埃克森美孚也对在中国的发展战略进行了调整，计划全面加大天然气合作。

从战略定位的清晰度和战略实施的灵活性方面，我们可以看到为何2019 年道达尔的利润率保持得不错。2019 年，尽管欧洲天然气价格下跌了38%，但道达尔依旧凭借LNG 产量增长50%保持了整体利润。

●多种能源补给、咖啡售卖……这里是BP 油站一角。 供图/BP中国

BP 是石油公司转型的一个比较好的样本。2019 年，BP 除继续传统油气业务布局外，还投资了很多新兴产业。例如，与滴滴合作拓展电动车充电领域，利用滴滴平台雄厚的车辆资源为BP 涉足充电领域提供支持。这种与互联网公司的深度融合，实现了双方的互利共赢。

金镭：虽然国际石油公司都在进行战略转型，但不同石油公司的转型重点不同。壳牌、埃克森美孚等石油公司的布局重点更侧重于传统能源，道达尔则在新能源与清洁能源方面布局更多。在传统能源利润下滑时，道达尔采取的这种战略布局不失为一种弥补损失的好办法。同时，道达尔的战略转型执行力度无疑是比较大的。

目前，对油气产业而言最大的问题是必须不断降低成本。因为在油气总需求量无法大幅扩张的情况下，要想取得更多利润就必须尽可能地压缩成本。此外，石油公司要不断开辟新的业务增长点。就目前而言，新能源领域是各大石油公司参与角逐的战略方向，在新能源领域获得好的发展至关重要。

中国石油石化：在上述原因之外，还有哪些因素对国际石油巨头的业绩造成影响？

金镭：2019 年第四季度，雪佛龙亏损66 亿美元，上年同期则盈利37 亿美元。究其原因，雪佛龙在第四季度发生的104 亿美元的减损支出导致公司2019年净利润降至29.24 亿美元，同比下降80.28%。雪佛龙第四季度的亏损还与墨西哥湾深水项目、阿巴拉契亚页岩气资产和加拿大Kitmat 液化天然气项目有关。当然，低迷的石油和天然气价格也严重影响了雪佛龙的业绩。从具体业务板块来看，亏损主要来自美国上游，主要原因是与阿巴拉契亚页岩和墨西哥湾海上石油项目BigFoot 有关的82 亿美元减损支出。原油和天然气开采量的减少，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李莉：2019 年，世界石油市场恰逢周期性下跌，因此各大石油公司利润下跌情有可原。部分石油公司会采取出售部分资产使得其财务报表并不那么难看。从这个意义上说，单纯的利润并不能说明问题。埃克森美孚2019 年全年净利润为143.4 亿美元，与2018 年的208.4 亿美元相比下降了31%。事实上，如果埃克森美孚没有完成在挪威的一项价值45 亿美元的资产出售的话，情况可能会更糟。通过出售部分挪威的非经营性上游资产，埃克森美孚进一步实现了到2021 年剥离约150 亿美元非战略性资产的目标。得益于这笔资产出售，埃克森美孚上游业务收入得到了提振。

适时转型不可避免

中国石油石化：在您看来，石油行业发展当前面临怎样的挑战？

许勤华：当前，我们正处在人类能源文明史上的第三次巨大转型期，借着轰轰烈烈的第三次工业革命，以油价一路狂跌的形式在2015 年展露峥嵘。这次从化石向非化石的能源转型，较之前两次从木材到煤炭、从煤炭到石油，将更为漫长。但也会如前两次能源转型一样，从根本上重塑全球能源秩序。几乎所有的国家都需要在此过程中做出政策选择，进行一场顺应能源转型大方向的能源革命。

金镭：从社会发展规律来看，要想实现生态文明建设，石油公司必须从传统的化石能源向清洁能源、可再生能源转型，所以必须提早做好战略布局，必须通过先期的技术积累，为今后的发展赢得一定的空间，使得石油公司不会被时代所淘汰。转型在短期可能收益不是很明显，却是石油公司发展的下一步路径。

●deli品牌店——壳牌加油站便利店业态新模式。供图/壳牌中国

未来五到十年间，清洁能源和可再生能源将迎来一个比较大的突破性的发展。在这种情况下，石油企业首先要做的就是尽快进行结构调整，从传统能源向清洁能源、可再生能源转型。此外，我们的生产、消费模式会随之有所调整。

济民：至于新能源，对石油公司来说介入即可。转型新能源是战略之一，不是全部。

中国石油石化：石油公司应怎样应对能源转型带来的挑战？

金镭：未来的一个趋势，是能源供应企业将逐渐由提供一次能源转为提供二次能源。例如提供电能，即未来油气生产企业可能需要将油或气转化为电能，然后通过特高压输变电进行能源传输。使用电能不仅降低了化石能源的污染，而且降低了能源运输过程中的损耗，更具经济效益。

若电动汽车得到高速发展，人们的出行方式将发生巨大改变。汽车从加油变为充电，传统的加油站销售模式将迎来颠覆性变化。这更需要石油公司尽早做出战略调整，提早做好技术储备，应对电动汽车所带来的挑战。

适应低油价“新常态”

中国石油石化：您对未来石油公司的发展有哪些看法与建议？

济民：石油公司上游低油价防守期已过，普遍开始追加上游投资，以避免资源青黄不接。决策层慢慢意识到依托期待油价高涨带来经营转机已经不现实，创建低油价下上游发展模式已成为普遍共识。所以，石油公司一方面不要对油价抱过高期望，另一方面要向高难度资源包括深层、深水、非常规进军。2019 年，深层、深水发现占新发现的比例显著增加，天然气发现更是抢眼，这些趋势都已经表现出来了。此外，跨国公司之间、跨国公司与国家公司、石油公司与油服公司之间的联系会愈发紧密，会有更多的合作。我国也在大力推动开放合作，只要措施到位合作空间应该很大。

2019 年，大型石油公司在页岩气革命方面的角色日益重要，正在成为页岩革命的主角。大公司在低油价下出于节省成本的需要培养自己的技术服务队伍，导致北美油气服务业竞争激烈，油服公司的生存空间小了许多。这也是他们中的一些优秀分子2019 年的日子不好过的主要原因。但是，随着全球勘探热的逐渐兴起，油服的发展空间会慢慢拓展开来，效益会进一步好转。

石油公司跨国经营继续坚持资源导向，哪里有资源就到哪里，这个改变不了。但下游炼化会聚焦人口聚集区的亚洲和非洲。因为美洲、欧洲发达国家居多，石油石化产品需求强度下降，在这些地区石油公司的发展方向是高端化和定制化，基础化工产品和成品油会更多聚焦发展中国家。

许勤华：常规油气加上非常规油气的生产总量大过消费量，在世界经济依然疲软特别是中国在内的新兴经济体欲振乏力的世界经济展望预期值的刺激下，下行压力会被进一步放大。“低油价”将成为一种常态，不会逆转。各大石油公司必须适应低油价下的“新常态”，积极进行战略转型。具体包括措施包括：剥离非核心业务，集中精力发展核心业务，增加核心业务的竞争力；加强联合，优势互补，减少竞争对手，扩大市场占有率；通过资本运作进入难以进入的市场，如不断完善上下游一体化产业链；利用资本市场收购有潜力的公司增加自身的油气产能和储备，如并购推动BP 后来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