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山妖交朋友

任小霞

歪脖子山上，有一排古老的石房子，那里是山妖镇，里面住着许多山妖。歪脖子山下，有许多高高的木房子，这儿是歪脖子镇，住着许多居民。

山上和山下，仿佛是两个世界。平时，山妖镇都关闭进山的路口，谁也不能进镇。但每年七月七，山妖镇的“朋友节”这一天，歪脖子山上的条条小路都是通的，就像伸出了迎接朋友的长手臂。

歪脖子镇里，凡是十岁的孩子，都可以在七月七这天到任意一个山妖家中去做客，和那家的小山妖做朋友。这个孩子，只需要带一个自己的生活小故事作为礼物，离开时，小山妖一定会还以厚礼。住在歪脖子镇的我，今年满十岁了。从六月开始，阿妈就开始教我讲故事，一天一个。可她讲的每个故事都特别悲惨，都不是我的故事。

“交朋友应当是真诚的，为什么要用这些悲惨的故事骗人？”这天，我忍不住，不满地问妈妈。

“你就是要讲一个最悲伤的故事。”阿妈说，“小山妖回赠的礼盒原本都是空空的，如果你的故事让他落泪了，那些泪珠都会滚到礼盒中，每一滴眼泪，都是一颗珠宝……”

原来是这样！我的心突然特别难过起来：小山妖们真可怜，在“朋友节”这一天，竟然要被朋友骗掉很多眼泪……

这么想着，我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滚落下来，止也止不住。

“啊，这个故事让你悲伤成这样？”阿妈有些意外，但旋即又高兴起来，“好，从今天起，你天天练习这一个……”

每天晚上，我都会把阿妈选定的故事讲一遍，讲到后来，便会泪流满面。阿妈越来越满意，我却越来越难过——在阿妈眼里，那些珠宝，比我的快乐重要很多吗？

我不敢问阿妈。自从阿爸出了远门没消息以后，她一直想方设法让我的生活过得跟其他孩子一样好。她说等有了一笔钱，她要出去把阿爸找回来。小山妖的礼物，是歪脖子镇上好多人家突然致富的原因。阿妈一直在等着我去给她实现梦想。

我心里虽然很明白，但是也不能不难过。

七月七终于到了。一大早，我就穿上了崭新的衣服，走在去山妖镇的路上，突然，一个穿着花瓣衣的小山妖飞到我面前，念着我衣服上贴的名字：“小棉，今天你到我家玩儿，好吗？”

“嗯。”我喜欢那一身漂亮花瓣。虽然阿妈告诉我，要选穿果子的山妖，因为果子里面的珍宝，小山妖也会一起送给朋友。

“你真好。”花瓣山妖拉住我的手，“这六年的七月七，我都过得很失望，大家都找果子山妖做朋友。但奇怪的是，那些交了朋友的果子山妖们，都把眼睛哭坏了。我等了六年，你是第一个愿意跟我交朋友的。”

什么？交过朋友的小山妖现在眼睛都坏了？我的心一紧。

“到了。”我们在一个漂亮的石屋子门口停下了脚步，“按朋友节的习俗，家人全出去了，只有我们两个，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我都配合。”

“可以反过来吗？”我真诚地说，“你想吃什么，我来做;你想玩什么，我配合。”我这么说，是希望能够减少心里的负罪感。

“太好了。”花瓣山妖说，“我要吃果汁糕，我要玩捡果子游戏。你看，我的房间里存满了果子。”

看到花瓣山妖天真无邪的脸，我开始动摇——那个悲伤的故事，我真的要送给她吗？如果不送，我回去怎么面对阿妈？

“尝一下。”我把一盆子果汁糕递到花瓣山妖面前。

“美味极了。”花瓣山妖咬了一口，“小棉，要是我们永远是朋友就好了。我太喜欢你了。”

我们开始比赛捡果子，我捡了一篓子，她捡了一筐子……

“小棉，你是故意输给我的，对不？”花瓣山妖停下手，“我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我慌张地抬头——她看出我要骗她吗？

“你一直想让我快乐。”花瓣山妖叹口气，“原来有朋友是这样的感觉，我高兴得……高兴得——要哭了！这个指南针果子，送给你。”

“不要哭！”我接过那个果子，悄悄放回到山妖的筐里。我不想要花瓣山妖的任何馈赠，我觉得我不配。

“我知道，你不想我的眼睛也跟果子山妖们一样，从此不认识任何人。”花瓣山妖忙眨了下眼睛，“对了，你带来的故事，现在可以开始讲了。”

故事？故事！我突然决定，不讲那个悲伤的故事了，我要讲一些快乐的事。我现在真的只想把快乐送给山妖朋友，我不要她的眼泪，尽管那全是珍宝。

“哈——好有趣，好好玩……”聽到我说阿爸带我在山谷里捉迷藏把小熊当我的事，听到阿爸扮演小熊到溪里摸鱼的事……花瓣山妖真是快活极了，一串串笑声撒落下来，我的心里又暖又亮。

我离开时，手里拿着花瓣山妖送给我的空盒子，一点儿也不后悔。

跑到山下的时候，我看到阿妈的身影。“对不起，阿妈……”我走到阿妈跟前，递上空盒子，“我没有拿到很多眼泪。”

阿妈狐疑地打开盒子，里面果真空空的。她扭过头正想数落我，我却惊叫：“阿妈，你看空盒子底……”

空盒子底上开始放映影片——上面出现了阿爸的样子，他正拉着行李往家跑来，已经很近很近了……

“快回家。”我和阿妈飞跑进家的时候，我们日思夜想的阿爸真的到家了，我们一家人抱头痛哭。

“本来我迷路了，在一个山坳里好几天走不出来。可是，今天中午突然捡到一个果子，里面竟然是个指南针。这不，我很快就走出来了……”阿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果子，“送给小棉。”

这个果子，明明就是花瓣山妖送我的指南针果子呀。原来，这就是她送的礼物，我把果子放进花瓣山妖给我的空盒子。

“啪啪啦……”果子突然裂开来，从果壳里面滚出一颗颗发着光的大珠宝……

摘自《实用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