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
2020年的春节,有生以来穿睡衣时间最久的一个冬天。为了过节做的发型已经睡平,做的指甲和接的睫毛也早就掉光,唯有睡衣,至今忠实地守护着我们。当大规模居家办公开启后,睡衣更成了我们的战袍。
小孟已经放弃了营造上班的“仪式感”。
在她原本的想象中,在家上班的基本程序应该大致按以下计划执行:按时起床、换掉睡衣、吃个早餐,然后端坐在书桌前,开启一天的工作。
想象中一切都很美好,现实却困难重重。首先,没有通勤打卡的紧箍咒,被窝变得万分难以摆脱。其次,好容易挣扎着爬起来,顶着好几天没洗的头,也基本丧失了把自己拾掇体面些的动力。
理想中精致干练的居家办公职业女性,没过两天,已经无缝适应了窝在沙发上抱着电脑画表做PPT。职场状态一上身,即便穿着睡衣,也丝毫不影响和客户撕X时的现场发挥。
“只要视频会议没有领导和客户,我可以穿一礼拜睡衣。”小孟如此总结陈词道。
当然,所有关于居家办公的建议都在告诫我们:想专心工作,请先换掉睡衣。因为穿睡衣办公很容易模糊工作和生活的界限、不利于集中注意力,还时刻诱惑我们回到床上。
但对大多数凡人来说,道理我们都懂,架不住睡衣实在舒服。于是有人创造性地找到了解决方案:置办一套办公专用睡衣,既满足舒适度,又营造仪式感,两全其美。
拿睡衣当职场战袍的人显然大有人在。在淘宝上,你甚至可以找到“商务睡衣”这样正儿八经的商品描述——完美匹配在家办公的需求。
在被动宅家的这两个月里,睡衣的功能可谓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开发。我们穿着它睡觉,穿着它上班,穿着它出门。又当家居服又当职业装,重要性空前提高,一套睡衣也就显得不太够穿。
于是当服装行业在疫情影响下生意清淡时,睡衣几乎是一枝独秀地逆市上扬。这一方面是因为人们终日在家,需求的确旺盛;另一方面,恐怕也算是一种报复性消费:想买的要么买不到(譬如口罩),要么用不上(譬如换季新衣),而买睡衣具备充分的必要性和合法性,可以稍稍纾解无处排遣的购物欲。
在家中,睡衣怎么穿都是自由。但一旦穿睡衣出门,就会变成一个社会话题。一方认为,睡衣属于居家穿着,带有私密属性,公共场合穿睡衣虽然不犯法,但至少不太文明。
另一方则认为,睡衣包裹得严严实实,既不有碍观瞻,也非有伤风化,有哪里不文明?
此话题还颇为敏感,搞不好就要上升到地域之争,陷入网络骂战的汪洋大海。
很多情况下,穿睡衣出门实属无奈之举。当大街上穿睡衣的人达到一定比例,似乎也就不以为怪。
上海或许是关于“睡衣文化”最有发言权的城市之一。早年间,上海街头巷尾穿睡衣的人乃是一道独特风景。但从1993年《新民晚报》发文提出“睡衣、睡裙莫上街”起,对于这种风俗的挑战便愈演愈烈。
从2005年到2010年,沪上各大报纸关于“穿睡衣上街”的报道,多逾百篇。其中以2009年世博会前后为最甚:不光媒体呼吁,为了不让居民穿睡衣出门,上海还组织了志愿者做劝阻工作。
当时外国媒体也有不少报道,但他们的普遍反应却并不是嘲笑穿睡衣上街不文明,反倒觉得是一种独特的街头文化,甚至有点羡慕,也想“像上海人一样,穿着睡衣度过一天”。
“睡衣文化”也非只在中国才有。人們是否拥有“出门穿睡衣自由”,乃是全世界都在争论的话题。2007年,阿联酋的一个酋长国颁布严格禁令,禁止政府工作人员穿睡衣上班。2010年,英国一家乐购超市禁止穿睡衣的顾客进入。2012年,美国路易斯安纳州卡多教区颁布禁令,禁止公共场合穿睡衣。伊利诺斯州还有个神奇的法令:穿睡衣钓鱼违法。之所以会有这些禁令,当然是因为已经有许多人在穿睡衣上班、逛街、钓鱼——相比之下,中国人民尚属克制,起码没几个人敢穿睡衣去上班。
当全世界都在讨论睡衣究竟能不能穿出门时,不甘寂寞的时尚界又有了新说法:穿睡衣出街才时髦。
当然,能当时髦潮品穿的睡衣,肯定不是我们熟悉的纯棉小碎花HelloKitty款。经过时尚界改造过的睡衣,大多材质精良、版型讲究,备受明星网红们追捧。有一阵子,演唱会上不穿个睡衣,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歌手。
但睡衣毕竟是睡衣,想穿出范儿来,对身高长相气场都有要求。我等凡人,不建议轻易尝试。
所幸,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睡衣带给人的联想总是与温暖、舒适、亲密、放松联系在一起。睡衣成为居家办公“战袍”只是暂时的,它终究会慢慢退回到家居生活中。到那时,我们也许会偶尔怀念一天24小时穿着睡衣的日子——毕竟,穿睡衣省钱。
(花开摘自物质生活参考微信公众号)